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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事务所的同事都发现了穆琅的变化，她还是很漂亮，不过这种漂亮和以往不同。
以前她的美丽是那种高傲的、让人不敢触碰的，而现在，她整个人都变得鲜活起来，脸上不自觉就带上温和的笑容，原本就出众的容貌被她难得一见的温柔衬托得越发动人。
好在事务所的男同事和穆琅共事这么多年，彼此都很熟了，不会再对她产生什么不该有的想法，顶多在说笑的时候戏说一句“真是后悔没采下这朵高岭之花”之类的酸话，穆琅也不在意，只当成朋友之间的玩笑，听过就忘。
小徒弟张俊日子好过了很多，穆琅通过让他整理案例，然后写感想的方法，发现了他存在的很多问题，比如说不能将学过的知识活学活用到实际案例中，这几乎是所有刚毕业的法学专业生都存在的问题——基础知识很扎实但只会照搬书上的内容，遇到有些案例，是和以前学习的类型完全不同的，分析起来就会变得非常困难。
穆琅刚毕业的时候和张俊差不多，她遇到了好师傅。她的师傅是当时打民事案件很有名的宋大状，教她的时候尽心尽力，等穆琅出师之后不久就不再接案子了，那时候的宋佳才四十多岁，正是一个律师最光辉的时候，她却激流勇退，将自己的一身本事交给穆琅，毫不留恋的退出了律师圈子。
一开始穆琅并不理解师傅的做法，等自己接的案子越来越多，慢慢积累了名气之后也就明白了，律师这个职业看似光鲜，其实有时候要面对的恰恰是人性最黑暗的一面，在法庭上针锋相对的，也许之前是夫妻、是兄弟、是朋友，可是为了利益，他们往往放下以前的情谊，变成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仇敌，让人唏嘘不已。
穆琅有时候会想，师傅之所以在四十多岁就退下去，一方面是为了自己的家庭和睦，另一方面，大概就是为了守住心中的一方净土吧！
穆琅教导张俊的方式，很大程度上都借鉴了自己的师傅宋佳曾经的做法，严厉之中又不乏春风化雨的柔和，boss倒是很放心的就将自己这个亲戚交给了穆琅，他是亲眼看着宋佳将穆琅调1教地这么成功，也亲眼看着穆琅成长到今天的地步，所以相当相信穆琅的能力。
穆琅心情不错，小徒弟张俊的心情自然也就不错，整天笑嘻嘻地在穆琅眼前晃来晃去，找到机会就问一些问题，穆琅也不嫌他烦，总是有问必答。
Boss善于压榨穆琅的剩余价值，没等她空闲几天就往她手里塞案子，穆琅近来状态不错，再加上也要给小徒弟一个上法庭的机会，穆琅就没有拒绝。
之前已经约见过当事人吴女士，就在苏晋安带她参加聚会的当天中午，穆琅已经就案件的基本情况和吴女士的离婚要求做出了初步的了解，只需再做一些调查，将材料准备充分就好。
案子是穆琅一直以来十分擅长的离婚案件，情况不太复杂。当事人吴瑶今年三十多岁，做服装生意，是个事业成功的女强人，不过在家庭方面，女强人就不太擅长了，老公出轨，小三怀孕，她一直到小三大着肚子闹上门了才知道，吴瑶敢爱敢恨，直接把离婚协议拍在了桌子上，她只要求带走自己挣下的那份财产和六岁大的女儿，可是她老公却不同意。
吴女士和她老公曾有过一段艰苦的创业时光，彼此之间不光有爱情，更有相濡以沫相互扶持的特殊情谊。小三年轻娇嫩，男人把持不住自己，可是又舍不得和自己共同生活了十几年的妻子，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他还不想放弃，鱼和熊掌，贪心得都想得到。
可是世界上哪有那么好的事情呢，大抵男人都有这么一个通病，既想外面彩旗飘飘，又想家里红旗不倒，太异想天开了点……
穆琅今天的工作是要代表当事人和对方的律师进行最后的庭外谈判，毕竟是十几年的夫妻，吴瑶也不想闹到法庭上去，弄的太难看，如果双方能在庭外将离婚事宜商谈清楚，自然是最好不过。
谈判的地点就约在事务所，吴瑶到的时候，小徒弟张俊已经把会议室整理好了，穆琅就带着吴瑶进去等，张俊端上来两杯茶水，吴瑶神色平淡的接过，手指不住的把玩着温热的杯身，她的心情，绝对不像表面上那么平静。穆琅将当事人的小动作收在眼底，不动声色的将手上的资料翻了一遍。
对方还没到，穆琅趁着这个机会和吴瑶聊天，“吴姐，您的女儿现在上小学了吧。”
要了解一个母亲的内心，和她聊孩子是最有效的方法。
“是啊，再开学就该上二年级了。”谈到女儿，吴瑶的情绪似乎放松很多，“她特别乖，我和她爸爸工作忙，一直是家里的阿姨在照顾她，每次一回到家她都特别粘我，和我们没有一点生分，现在这样……”
她说着，眼里就闪出了水光，她也意识到大人的做法，给孩子造成的伤害是无法修复的，可是，吴瑶再怎么坚强也只是一个女人，她真的没办法将这一段充满了谎言和背叛的婚姻持续下去。
“对不起，您别伤心。”穆琅轻声道，将纸巾递过去，之后没有多说安慰的话，吴瑶是一个坚强的母亲，不是那些离了男人就活不下去的女人。
穆琅已经大概知道了吴瑶的态度——她对那个家庭还有不舍和留恋，只不过大部分是由自己的女儿带来的，她的言语中没有对丈夫出轨的愤怒，大概是对他彻底失望了，反而变得不再在意。
没多久，梁封晔就敲开了会议室的门。穆琅早知道对方当事人请的律师是他，尽管万分不想和他对上，可律师的职业素养不允许她因为这个原因就拒了案子。
对方当事人姓周，周成浩。周先生虽然西装革履，但看起来十分憔悴，眼睛下面有厚重的阴影，很明显，吴女士离开之后，他的日子并不好过。周成浩一见自己的妻子，就想过来拉她的手，“老婆，是我不对，你原谅我好不好……”语气中带着低声下气的恳求。
吴瑶将手往后缩了一寸，躲开了他的触碰，转过头对穆琅说道：“穆律师，开始吧。”
周成浩的脸色极不自然，他握紧了拳头，慢慢挪着步子走到吴瑶对面坐下，视线一直粘在垂头不看他的女人身上。
梁封晔探过身来和穆琅握手，穆琅吃过被他抓住不放的亏，指尖碰上去意思一下，又迅速移开了。梁封晔不在意地笑笑，坐在椅子上好整以暇的看着穆琅白里透红却做出严肃神情的脸。穆琅并不理会他的目光，这让他觉得深深的挫败。
接着穆琅让坐在她身边的张俊读他们拟出的离婚条款，吴瑶的意思表达得很清楚：离婚，且没有一丝商量的余地！
“不，我不同意，我绝对不会离婚的！”张俊一念完，还没等梁封晔有所表示，周成浩就克制不住情绪，激动地拍桌而起，怒视着坐在那里的穆琅。
穆琅抬眼看他，语调平淡，“我是吴女士的辩护律师，只尊重我当事人的意见，你们离不离婚，不是我说了算的。”
吴瑶也有些恼怒，她低声喝道：“你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婚是一定要离的！”
梁封晔拉了一把周成浩，等他情绪平静下来，才开口对吴瑶说道：
“吴女士，我当事人已经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并且诚心诚意的想要改正，你们从相识相爱到结婚生子，这么多年的时间，彼此之间的感情一定很深厚，您真的不准备再给他一个机会么？”
周成浩也一脸焦灼的看着坐在对面的妻子。不得不说梁封晔的话说得十分巧妙，重点突出了周先生对妻子的感情和悔过自新的态度，倒是对那个小三只字不提。
穆琅看向吴瑶，作为律师，自然是以当事人的意见为主，就算吴瑶因为梁封晔的几句话退缩了，穆琅也不会说什么，不管怎么样，这是吴瑶自己的事情，应该自己做出决定。
吴瑶皱了眉头，表情没多大变化，显然没有改变自己的想法。
“吴女士，就算离婚后你的生活不会有太大变化，可是你的女儿呢？”梁封晔明显看到，在提到女儿是吴瑶复杂的神情一闪而过，那是她的软肋，“你们的女儿还那么小，正是需要家庭呵护的时候，爸爸是她生活中不可或缺的角色，难道你忍心让她在一个不健全的家庭中长大？”
梁封晔说到这里，吴瑶的情绪再也忍受不住，眼泪就那么掉了下来。穆琅冷冷的看向梁封晔，真是好手段，作为一个律师，他难道从没想过在这段已经四分五裂的婚姻里，吴瑶的角色才是最悲苦的么？和背叛过自己的男人和好如初，任何一个女人又不可能放下曾经受过的伤害。
“梁律师，我当事人现在情绪不稳定，恐怕今天没办法继续下去了。”穆琅将资料悉数递给张俊，示意他收起来，又对吴女士说道，“吴姐，您要调整好自己的状态，回去再好好想想，然后再做决定，不要被别人的话左右自己的思维。”最后一句话还是忍不住带上了对梁封晔的怨怼。
梁封晔似乎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和穆琅是对手，在双方当事人离开之后，一脸坦然的跟在穆琅身后，磨着她和自己一起去吃饭。穆琅拒绝，可梁封晔像是完全没有听到，脸皮厚的让穆琅不忍直视。
打过太多次交道，穆琅对梁封晔也比较熟了，送给对方一对白眼，直接收拾了东西离开。
嗯，她赶着去赴一场约会，和苏晋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