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线索(1 / 1)
胡同口分局,重案三组的办公室,程勇盯着桌子上摊开的几张照片,都是黎卿被埋在石头山里的照片,不同角度不同侧面还有不同的局部都被详细的照了下来。程勇皱着眉看着照片,揉按了一下太阳穴,真正的头疼了。
发现黎卿死亡已经过了三天,案件依旧没有什么进展。虽然按照米泽理的拼图,他们找到了那个“金毛”青年,但同时也证实了黎卿死的那天他有不在场证明,这条线索算是断了。
另一条线索,是米泽理提到和黎卿通电话的时候,黎卿说当天晚上他和朋友去K歌,所以整个组的组员不眠不休的查完了整个B城的舞厅歌吧,却依旧没有查到黎卿出现的记录。于是,这条线索又断了。
程勇翻看了一下梁海英提供的法医报告,黎卿的死因是窒息,没有打斗挣扎的痕迹,可以排除有人强迫将他埋入石堆。这就是个很大的疑点,难道说黎卿是自己跳进石堆的?程勇叹口气,实在是很奇怪啊。还有一点,黎卿的死亡时间是晚上十点到十一点半,这个时间段在B城来说不算是很晚,黎卿住的地方也不算特别偏僻,那么大量石头是怎么运到黎卿家里的?而且还没人看到?
程勇越想越头疼,连续几天都没好好休息,脑子里全是浆糊,简直走进了死胡同,转来转去都转回原地。
“啪!”程勇把文件一摔,挠着头仰在椅背上,看着满桌的文件相片,长叹一口气,拿起电话筒飞快拨了电话:“十分钟之后,会议室开会。”
挂了电话,程勇扫了一眼照片里被石头掩埋的黎卿,暗自希望这次分析会能有新的线索。
十分钟后,重案组的会议室。
提示用的小白板上,贴了黎卿的照片,下面几条线连着和这次案件有关的联系人,情人米泽理、同租的室友小卫,和他有过冲突的前男友“金毛”,以及死亡的那晚和黎卿真正在一起的那个人,用“?”代替了。另外,在黎卿照片的旁边,有大黑体写了两个大字:“石堆”,后面跟了一大串的问号。
程勇扫了扫同组的人,个个面色憔悴菜的不能再菜了。虽然知道这次这个案子很棘手,但身为警务人员,怎么能遇到困难就退缩呢?!想到这里,程勇用力的拍了拍白板,提高声音喊道:“全都给我打起精神!看看你们这个样子,怎么破案?!”
李铭和侯晴舒打了个激灵,相望一样,然后齐齐的看向旁边的葛晓辉,一个年纪三十岁上下的男人,算是这个组里有头脑有经验的警察,只不过有点吊儿郎当的,也不知道着算不算是能耐人的通病。
葛晓辉收到同事的求救目光,摇摇头叹口气勉强坐直了身子,抬眼看看程勇,一副地痞无赖的笑笑:“老大,不是我们不想努力破案,可是你也要知道我们可没歇着啊,之前排查了B城大大小小差不多五百家的歌吧舞厅,大家真的很辛苦。”
程勇再看看坐在下面的人,本来是齐崭崭的人,现在全都灰头土脸,确实有点过意不去。
“我知道大家很辛苦,也知道你们一直在努力。但是,黎卿这个案子很受上头重视,也成立了专案组负责。所以,希望你们真的要上上心!”
程勇顿了顿,放缓了口气,慢慢道:“今天这个案例分析会,希望能集思广益,找到有用的线索和突破口。行不行?!”
一番话连敲带打带安慰,果然让组员恢复了些许士气:“行!”
听到整齐的喊声,程勇笑了笑,回身拍了拍黑板,问道:“好,现在我们从头分析这个案子,黎卿的死亡时间是11月8日的晚上十点到十一点半,死亡原因是因为窒息。在他死亡之前,和他联系过的人,有米泽理还有那个和他真正在一起的男人。而从他室友小卫的供词来看,他说他在十点半左右的时候回了一次家,那时候他看到黎卿的房门虽然关着,但是从门缝里透出来的光和里面的声音来看,黎卿还没有死。十分钟之后,他离开家的时候还特意的趴在黎卿的房门上听了听,确定了他还在,然后就离开了。”
“也就是说,黎卿的死亡时间缩小到了十点半到十一点半,这一个小时之内,黎卿就遇害了。”葛晓辉摸摸下巴冒出来的胡茬,皱着眉头想:“这一个小时,到底发生了什么呢?”
“这也是我们要追查的,”程勇看一眼葛晓辉接着道:“米泽理是黎卿的同性情人,据他的口供,他是在九点出头和黎卿联系了,只听到声音并没有见到本人,然后回家睡觉。那个‘金毛’何俊,是黎卿的前男友,有过经济上的瓜葛,但是黎卿死那晚,他在城北的一家夜店和朋友在一起玩乐,基本上排除了他的作案可能。”
程勇在剩下的两个疑点上画了个圈:“现在还有黎卿临死前见过的最后那个人和这些石头的问题没有解决,那么大家有没有是什么意见?”
李铭开口了:“先说石头吧,老大,我们从鉴证科那边那到的报告,通过检测,这些石头的成分主要是的二氧化硅,和一般的石头没什么区别,唯一不同的是石头的颜色,黄铜色。”
“说说看。”程勇坐下来,摊开纸笔写写画画。
“这些石头呈黄铜色,是因为石头的土质偏碱性,这些碱性才让石头呈现这种近似金色的颜色。”
“有指向性。”程勇那笔点点笔记本,接着追问:“接着呢?你们有没有查到什么?”
“当然有,”葛晓辉接口了:“在B城,土质呈这种碱性的地方只有一处,在平县的郊外,我们已经去查过了,那里的确有几家砖厂,但我们挨家查过,没有任何砖厂烧过这种直径五厘米的球形石头。”
侯晴舒转着圆珠笔,尝试着提出意见:“不是砖厂,那会不会是私人烧造呢?”
葛晓辉失笑:“傻丫头,说你傻你还真是傻。我算过了,每个石头的直径差不多是五厘米,黎卿那间房的面积只有十七点八平方米,要差不多四十二万多颗的石头。请问,哪个私人作坊能有那么大能力烧造这么多的石头?”
侯晴舒噎住了,眨巴眨巴大眼睛缩回椅子不再说话了。
“那,不是砖厂烧造,会不会是有人暗中找人烧造的呢?这个人很可能是凶手啊。”李铭又提出一个假设。
程勇没说话,皱着眉不知道在想什么。
葛晓辉又笑,指着纸板上的人说道:“那你觉得是谁有这个可能呢?”
李铭挠着头发,很是烦躁的随手指了一个人道:“那,那个律师啊,他有钱又有时间,说不定就是他在和黎卿通了电话就去了他家,布置杀人现场。”
“不可能!”葛晓辉立刻反驳。
李铭皱眉:“为什么?现在所有的嫌疑人里,米泽理的时间证据最不可靠,是最有时间布置杀人现场的。你们不要因为他是律师就撇开他的嫌疑吧?”
“正因为他是律师,所以他才不可能是去买石头杀人的凶手!”葛晓辉言之凿凿:“你忘了那些砖厂所在的地方是偏僻的郊区了,米泽理是律师,本身的气质就与普通人不同,就算他故意装扮了,做了掩饰,但是我想他身上的气质再怎么遮掩也是掩不过去的吧,再加上他要的订单那么大,不可能没人记得他。那我们去查的时候,有没有提到过这么个人呢?”
李铭和侯晴舒眨眨眼,回想一下,确实没听人提起过。
“那,也可能不是一次性定的,可能是分几次去订的呢?”
“那就更不可能,多去几次不是更加深了大家对他的印象?我是那个凶手都不会那么傻!”葛晓辉失笑,摸摸脑袋,看了看程勇:“其实,这个案子有个最大的问题,就是这些石头是怎么运到黎卿的房间?四十多万颗的石头,大卡车也是满满一车,凶手要把这些石头从平县运到市区,怎么避开路上的路检?又怎么避开平民区那么多人的视线进入黎卿的房间?我看过黎卿房间的布局,窗户后面是狭小的后巷,两栋楼之间隔的很近,没可能把石头运进去的。”
侯晴舒沮丧的扔了笔懊恼道:“也就是说,这个案子又回到原点了。”
葛晓辉抱着手臂,盯着白板上写的关系谱,皱眉思索着什么,没再说话。
程勇很清楚葛晓辉提出的问题也是自己怎么想不通的问题,就像进入了一个死胡同八卦迷宫,依旧转来转去都转不出去。目光落在白板上的另一个“?”上,斟酌道:“既然这条路走不通,那么就试试走另一条路。我们还没有找到黎卿死前和他真正在一起的那个人,也不知道黎卿和这个人到底做过什么,那个人是谁为什么会和黎卿在一起?这些我们都是我们要查的线索。”
“话是这么说,可是人海茫茫,到底去哪里找呢?”李铭愁眉苦脸的埋怨。
葛晓辉一一扫过白板上的提示,忽然笑道:“也不是没线索啊。”
“晓辉哥,给个提示啊。”侯晴舒两眼闪光紧紧盯着葛晓辉。
葛晓辉轻笑一声,手指着白板上的一个名字:“要找到那个人,还是要靠这位米泽理大律师啊。”
“哈,我就说他一定有猫腻!”李铭重重的一拍手,很是兴奋。
一直沉默的程勇开口了:“晓辉,你还是怀疑米泽理?”
“当然不是,”葛晓辉摇头,笑着道:“你们都忘了,这位米泽理大律师和黎卿第一次认识的地方?”
一语惊梦,程勇眼神一亮:“酒吧?!”
葛晓辉笑笑,不再说话了。
大米律师事务所,米泽理看着电子银行里的户头,轻轻笑了,喝一口咖啡,连续几天的坏情绪终于缓了缓。米泽理想了想,虽然这笔钱还不足以换一个大一点的办公室,但是当务之急是要请一个能干点的助理回来。托了商标案的福,现在的米泽理在业内也算有点名气了。所以,这几天委托到自己律师行的案子多了很多,有一些案子甚至因为自己实在安排不过来而推掉了,虽然是小案子,但对于事业刚起步的米泽理多少会受到影响,不明事理的人会觉得米泽理耍大牌。
鉴于此,米泽理觉得自己很有必要请一个助理回来。放下咖啡杯,米泽理想了想,在招聘网上发布了信息。很快,一条来自“大米律师行”的招聘信息就顶上了头条,米泽理满意的笑笑,随手翻看着网站上的其他招聘信息,不知为什么,他想到了黎卿,如果他还在,也许他还有机会找一份像样的工作,过正常而平凡的生活。米泽理有些颓唐的靠在椅背上,拿出电话想打给程勇问问案子的进展,但旋即又合上电话,拿起衣服冲出了门,直奔警局而去。
临近胡同口分局的时候,米泽理忽然看到一个人,仔细一看,是黎卿的室友,小卫。米泽理看他手里拎着一个大大的塑料袋从警局里出来,米泽理转念想了想,放慢了车速靠近小卫摇下车窗:“小卫?”
小卫和黎卿差不多年纪,不同的是,他比黎卿更瘦小,穿着大大的T恤,更显得空荡荡的。听米泽理的喊话,小卫扭过面色苍白的脸颊看过来,稍微迷糊了一阵然后恍然道:“哦,你是那个……?”
“我是米泽理。”米泽理送黎卿回家的时候,偶尔会碰到小卫,算起来只见过几面,也不怪小卫会认不出来。
“哦,对对,你是那个大律师。”小卫的表情热络了起来,趴在车窗前看他,眉梢眼角都不自觉的带上了那种职业表情,看的米泽理很无语。
“有空吗?能不能一起喝杯东西?”米泽理看了看小卫手上的东西,礼貌温和的发出邀请。
小卫挑挑眉梢,表情有些疑惑。
星巴克,米泽理挑了一张靠窗偏僻的桌子,点了两杯咖啡,轻声询问小卫:“你到警局是为了黎卿的案子?”
小卫斜眼看了看桌上那一口袋东西,无奈道:“警官让我来拿回小卿的遗物。”
米泽理皱眉:“为什么是你来?黎卿的家人呢?”
“小卿没有家人的,你不知道吗?”小卫喝一口咖啡,随口说道。
米泽理噎住了,他是真不知道黎卿没有家人,应该说他不知道有关黎卿的任何事,他只清楚黎卿在床上的任何表现,恍惚间,米泽理觉得难过和低落,人与人之间真的只能不谈感情的交往吗?难道真的有一种交往是不带丝毫感情色彩吗?米泽理叹口气,态度真诚的看向小卫:“你能告诉我关于黎卿的事吗?”
小卫的表情有些意外,但也没拒绝:“小卿有个酒鬼老爸,而且很暴力,喝醉了酒就打小卿和他妈妈,所以他妈妈受不了,丢下小卿一个人走了。不过没多久,小卿那个酒鬼老爸喝酒喝死了。小卿就被他的姨妈和姨夫收留了,勉强读书到高一,小卿十六岁的时候,被他姨夫□□了。”
“□□?”听到这儿,米泽理忍不住出声打断了,表情压抑了愤怒和不可思议:“你说小卿才十六岁!”
小卫皱了眉,为米泽理的不可思议嗤笑:“这有什么大惊小怪的,他被姨夫□□了之后还被他姨妈到处宣扬,说是小卿勾引了她老公,害得小卿没办法在老家呆了,只能跑了出来。然后遇到我了,就在B城当MB了!对了,我跟他是老乡,这些话是他有一次喝醉了才说出来的。”
米泽理完全没想到黎卿会有这样的过往,是他的世界观无法理解的另一个世界。即使自己是同志,他也从未感觉有多艰难,即使是那个人背叛了自己背叛了六年的感情都不曾如此哀伤和悲痛。
黎卿和小卫都只是这个社会的缩影,他们的血和泪隐藏在霓虹闪烁的背后,外表光鲜亮丽,灵魂早已千疮百孔不堪一击。
小卫抬眼看了看米泽理的表情,笑了笑:“不用这样,米律师,你对小卿算是很好了,至少你还愿意了解小卿的过往。”
“可惜,已经太迟了。”米泽理苦笑,喃喃低语。
小卫看着眼前的男人,难得有了一丝温暖,深吸一口气:“小卿真是不算看错人,他给我说过,他觉得你是很好的人,他很想好好和你在一起生活。”
米泽理怔住了,对小卫的话不明所以。
“不过,可惜,小卿始终没有坚持下去。如果他肯对你再认真一点,说不定就真的能和你在一起了。”
米泽理听明白了,却只能赧颜一笑,他觉得很羞愧,其实黎卿的感情无论是真是假,他都不会有任何回应。眼光飘向桌上的塑料袋,想到了正经事:“对了,我想问问你,黎卿出事的那晚上,你有没有发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小卫抿着嘴皱眉想了想,回忆着那一夜的事情,慢慢道:“其实也没什么不对劲的地方,要说起来的话,就是黎卿的房门一直紧闭,我还听到有笑声和说话声。”
“什么?说话声?”米泽理回忆一下小卫之前的供词,疑惑道:“你之前没说过。”
小卫很莫名其妙:“这很重要吗?我其实也听不真切,小卿的房门关着,我也不知道他是和人说话还是他自言自语。”
米泽理回想了一下在程勇那里听到的案情,几乎所有人在听到黎卿房门紧闭的时候,都下意识的认为房间里只有他一个人。但是现在从小卫说的话来看,很可能他们都忽略了另一个可能,黎卿的房门紧闭,也许还有另一个人在里面,而这个人就是凶手!
米泽理因为捕捉到这个细微的线索而变得有些情绪激动,但是又在下一秒驳回了自己的想法,会不会太武断了?只因为小卫那点模糊不清的记忆,就贸贸然去下定论,是不是太冒失了?
“哦,对了,说到不对劲,还有一个。”小卫见米泽理一直没说话,忍不住开口了。
米泽理回神了,看着小卫:“是什么?”
小卫在塑料袋里翻了翻,掏出一个很精致的小盒子,递过去:“呐,就是这个了。”
“是什么?”米泽理很奇怪的从小卫手里接过来,翻来翻去的看,是个很漂亮的小锦盒,掂一掂也没什么重量。
小卫冲米泽理扬了扬下巴:“你打开看看吧。我从小卫的遗物里拿到的,是一块小石头,没什么特别,只不过金灿灿的挺好看。但是小卿似乎很重视这个东西,把这小石头包装的很好放在小包里,一层又一层的裹的很严实。”
金灿灿?米泽理很奇怪,打开一看,果然蓝色的缎面上衬托着一颗花生米大小的金色石头。米泽理看着这颗石头,脑袋里忽然闪过一个画面。
【梓秋手心里摊着一颗金弹子递到自己面前,轻声说道:“以此物抵饭资。”】
金弹子?金灿灿的石头?花生米那么大小?米泽理忽然心悸,表情忽明忽暗,脸色变得异常难看。
冷清的竹林,不起眼的小竹屋,萤火漫天飞舞,点点荧绿,洒下那点光亮。
门廊之下,颀长的身影单靠在竹门之上,修长而洁白的手缓缓伸出,一颗荧绿的小光珠缓缓停落在指尖。
菱形的唇角微微翘起:“黎卿,你的灵魂我收下了。如果有来世,望你珍重。”
小小的光珠似乎听的懂那人的话,又再缓缓升上空中,最后变成一颗珍珠跌落在那人的手心里,滚落两下,然后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