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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天谢地,这巨响在不久之后就偃旗息鼓地消失了踪影,那些滑开了不知多远的家具和摆饰也固定在了原地,留在空中的只有漂浮而起的灰尘和抖动不歇的气流,那些气浪仿佛能发出声音,在这宽敞的客厅里互相推挤着嬉闹,又疏忽飘散在了阳光里。
奥兰多半捂额头爬起身来,他眼里积聚着滔天的怒火,却被冰封在千里冰原的湖底,他不动声色地拍拍身上的土之后爬起身来,明明并未手握武器,维纳却觉得他会从胸腔里抽出一根削尖了的利刺,然后直接捅进来人的心脏里。
"奥兰多,冷静些······"维纳喃喃道,然后伸手去够对方的手臂,却被奥兰多轻一抖手,就给坚决地甩开了。
他把被褥帮维纳掖紧了一些,然后对达芙妮点头示意之后就起身走了出去,四散的黑发飘荡在半空中,似乎能从这螺旋中翻出龙卷风的气息。
阳光汇聚在他的身后,那些电子似乎争先恐后地扑上前来,试图在向他传递什么讯息,但却被他毫不在意地摆手挥开了。
庭院的正中央有个破碎成了数块的蜂窝飞艇,呛人的烟气让从里面走出来的人都在不断地咳嗽,那几个人灰头土脸地从里面爬出来,半空中的樱桃树骄傲地抖动了几下手臂,如果它能口吐人言,这会儿应该也是在不屑地轻笑了吧。
古斯塔高大的身躯当先迈了出来,他一边剧咳一边仰天长啸:"老子就说不能相信你这个混蛋!这么点小事都做不好,你还能做些什么?"
被他破口大骂的人带着一副黑边眼镜,一身松松垮垮的白色制服堆在身上,整个人都瑟瑟发抖地跟在他的后面,根本不敢有半丝回应。
奥兰多定定站在原地,挑起了一侧眉毛:"——希尔维托克后悔了么?"
古斯塔连忙打哈哈:"老弟!我敢保证,帝国只有你一个人敢这么称呼总统话事人!"
奥兰多不置可否地冷笑两声,古斯塔已经抑制不住内心的喜悦而猛扑上来:"老弟!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居然能再看到你站在这里对我冷嘲热讽!我真是开心得不知道要如何表达!"
"那就不要表达啊,"奥兰多将他凑近的脸嫌恶地踢到一边:"这个积木--呃不是,这个人类怎么了?"
他指的是被古斯塔托在肩膀上的修,在他们从飞艇出来的时候,虽然只有短短一眼的功夫,修那苍白纤细到极点的脖颈也跃入了他的视线,这让他不自觉地皱起了眉头。
"你说!"
古斯塔把黑框眼镜男踢到了前面:"从头到尾解释清楚!"
黑框眼镜男颤抖着肩膀伸出了手:"你你你好···我、我叫莫兰,是是是是个beta,现在和和和和古、古斯塔是···是···"
"嗯?"古斯塔呲出了一口糙牙。
"是伴侣。"
莫兰轻如蚊讷地道,眼睛只看着自己的鞋尖。
奥兰多颇为不耐:"语言接收系统有百分之十七点八的缺陷?"
这句话虽然是个问句,但是莫兰根本不敢看他,于是鼻尖开始溢出汗滴:"我、我和古斯塔之间出了一点问题,所以他就把修找了过来,谁知、谁知那个诺顿精神非常不稳,在我们出门的时候不知对修做了什么,结果修、修就一直昏迷不醒,然后、然后我原本其实是一个医生,只是被达维借走了所有的钱财······"
"等等,达维?哪个达维?"奥兰多把疑惑的目光投向了古斯塔:"你那个初恋的omega?"
古斯塔轻咳了一声,难得也涨红了脸:"在达维离开之后,我便日日借酒消愁,谁知有一天竟然遇见了这家伙——"
"我不想听这些由于荷尔蒙异常分泌和频率同调所组成的愚蠢故事",奥兰多冷冷打断他的话:"那为什么要来这里?"
"还不是因为这个、这个什么诺顿!"一提到这个,古斯塔的火气就腾地上来了:"谁也听不懂他那些奇奇怪怪的语言究竟代表着什么!唯一能听懂的就是这里的地理坐标!话事人从来也没有提过这里住着什么人,但是自从我们的飞艇出现故障的时候,我就知道这个人只能是你,没有人会将重力检测装置都完全替换!等等,你做什么去?"
奥兰多对这些喋喋不休的解释根本就不想多听,于是踩着他的话尾就踏进了破烂的飞艇里,临进去时还转头抛下句话:"去找达芙妮,但不许吓到维纳!"
或许是他深拧着的眉峰太过冷凝,古斯塔和莫兰未发一言就逃进了屋里。
还没在飞艇里走出几步,就听到某些吭吭哧哧的声音挤挨在空气中,电子光铐噼啪的电流音互相碰撞,其间还夹杂着几声犹自不耐的粗喘。
奥兰多在那看不清前方的灰烟里逡巡了几圈,终于在某个不起眼的角落里发现了诺顿。
对方身上只披着一件破烂的外套,不知几日未洗的身体上泥浆斑驳,他似乎对铐住自己的东西感到十分恼怒,于是只是对着自己的手铐咬牙切齿,那些电流会因为他的动作而加大了炙烤的力度,他的手腕在挣扎间已是一片灰黑,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焦糊味道。
会说八种语言的桑巴舞特工么?
奥兰多在心中给对方下了这个定义。
而诺顿也是因为有人到来而深深呲开了牙齿,他的舌头似乎在尖牙下用力磨了过去,那点牵拉而出的水声在这里显得格外突兀:"##@@……%***((。"
奥兰多又用他的招牌动作抱起了双臂:"……%¥¥…………¥#@#@!+--。"
诺顿再次呲牙:"GFTUTFRDJMI(*&……%¥。"
奥兰多:"FKJBBHTFKN000)*&……%¥。"
诺顿恼了:"……%(*(())--"
奥兰多垮下嘴角:"*&……%……【】--!"
诺顿:"······"
奥兰多:"--,,--"
诺顿于是开始可怜兮兮地望向奥兰多,顺便举起了被铐在一起的双手。
不得不说,他焦黑的手腕还是有一些震慑力的,奥兰多阴沉着脸在脑内斗争了好久,小光标都因为过度使用而彻底崩坏了。
所以,当他们出现在屋子里时,所有人都被吓了一跳。
古斯塔直接后退了一步,而维纳却是咬着牙,直接挡在了修的房门前:"你别想进去!"
诺顿大大翻了个白眼,刚要破门而入的时候就被奥兰多揪住了后颈:"把白眼翻回去!"
然后诺顿就努力地把瞳孔扩大,将那眼白都给挤了回去。
维纳:"······"
古斯塔:"······"
但是维纳依旧不依不饶地挡在门前:"他到底对修做了什么?"
奥兰多对着维纳恼怒而发亮的眼睛,他突然感到许多话哽在喉咙里吐不出来,于是他只得舔了舔干裂的嘴唇:"他现在是那个会说八种语言的桑巴舞特工,记忆停留在被抹杀之前的阶段·······危险程度已经高于常人二十五个百分点。"
这番直白的话语更加点燃了维纳的怒火:"我问的是修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他挺起了胸膛,毫不畏惧地面对着站在一排的两兄弟,他感情上的天枰已经开始向修倾斜了过去,而他自己并没有意识到这点:"修陪伴了我这么久,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受这种伤害!"
似乎是为了印证他的话一般,莫兰从半掩着的门里走了出来,他紧紧蹙着眉头,摘下了胸膛上古老的听诊器,顺便把抽取的一些液体元素在他们面前摇了摇:"这些东西要拿过去做深度化验才可以,只是他的肤色这么白这么透明,明显就是身体出了一些问题,你们为什么没有人发现?"
古斯塔对他挤眉弄眼了数次,却半点也没被莫兰看进眼里,于是他只得放弃似地叹息:"这种时候怎么就不结巴了呢!"
不是没有发现,是根本无暇顾及。
这些话简直如同坠落的苍穹,将犹自懵懂的维纳给完全地盖了进来,他的眼前一片漆黑,头脑里紧绷着的琴弦弹动着根根崩裂,溅起的音符割伤了他早已蒙尘的回忆。
他全部的心思都用在了奥兰多身上,他私心地让修在实验室里日复一日地研究,他对修终日不见阳光的现状视而不见,对修愈加减小的胃口毫不在意!
一叶障目,因而不见泰山。
对修来说,他又怎能称得上是个朋友?
他又如何能对得起修的付出?
莫兰根本不会察言观色,只是继续摇动着试管,自顾自地把话讲了下去:"那个地方撕裂的伤口还没长好,怎么能给他吃那种会致他过敏的食物?"
维纳的耳朵马上就竖了起来:"致他过敏的食物?"
莫兰点点头:"没错,就是鸡蛋。"
维纳心神一震,而后又将恼怒转为了实质,他上前几步就揪起了诺顿的领口,眼里几乎能喷出火来:"和修一起生活了这么久,你居然不知道他对鸡蛋过敏?"
奥兰多也同样拧起了眉峰,他上前两步握住了维纳的手腕:"他身体内的两种人格正在互相倾轧挤压,试图将对方融合进去,我有百分之八十五的确定性认为,在这种时候不应该影响他的情绪。"
"你又知道些什么!"维纳牵起了一边嘴角,毫不隐晦地冷嘲,不知名的恶魔在他的心底冒出了尖牙,这让他变得口不择言起来:"你就只要躺在那里日复一日地沉睡着就好了!修为了你,不,是修为了我们付出了多少你根本就不知道!如果修的身体真的出了什么问题,我永远都不会原谅自己!而你,你这个混蛋,你甚至连自己的孩子都不想要!"
奥兰多来回张合着嘴唇想说些什么,他的舌尖在下颚浅尝辄止地摇晃了几下,却终究什么也没能吐出来。
那双墨棕色瞳仁儿里的坚冰如同被什么尖利的东西给刺中了--这一下真是正中红心,那些如同脱缰野马般跳脱的感情被套进了笼头里。他明明什么话也没有说,但维纳却觉得那些沉默和晦暗将他拖进了阴影里,将他深深埋了进去--他摇摇头,脚步迟疑地后退了两步。
诺顿半抬起了眼,他眼里的迷惑如水般微微晃荡了起来,他试图上前摇晃奥兰多的手臂,却被对方僵硬的肢体给惊得镇在了原地。
维纳在这晃神之间就明白自己说出了什么,他当即就恨不得把闯祸的舌头给嚼烂了塞回喉咙里,但他只能结结巴巴地上前:"我、我不是这个、不是这个意思······"
奥兰多飞快地摇摇头,后退几步之后,就转身逃开了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