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白首思归归不得(1 / 1)
一阵狂风袭来,风声带着肆虐寒意。千弦虚着双目,身后空无一人。举目四望,那声音却近在耳边,“女娃娃,你想做什么?”
盯着那高大树冠半晌,千弦了然笑道:“原来是树灵。我乃仙夷族人,来寻单铎。”
“女娃娃,你寻他做什么?”树灵的声音浑厚远远在虚空中传荡开来。风声开始停歇,眼前的树叶重又铺在地上,而方才听到的声音,越发小了下去。
“单铎乃仙夷巫将,你将他锁在这树下,怕是不妥!”千弦心中一急,捻起法诀,轻轻一扫,树叶哗的一声又轻轻旋起。漫天树叶黄中带着绿意,环绕在半空。
此时风声更加狂乱,老者轻笑,道:“是我要留住他吗?你且自己看看,是谁将他留在这边。”
话音刚落,风声戛然而止。紧接着,天摇地动,轰隆之声不绝于耳,不消一刻,但见一条巨大缝隙自树底下凭空出现。千弦慌忙跳开。大地很快停止了颤动,她蹲下身子,自那条缝隙中往下望去。
盘根错节的粗壮树根,弥漫着一股深沉的衰颓。自那密密麻麻若织网一般的树根中,蜷缩着一个小小的身影。散乱的发丝乌黑好似浓墨,与树根交错生长。高冠白衣,他双眉紧皱,额间花瓣一般的黑色印记,更衬得一张脸,苍白骇人。
他一动不动蜷缩在树根中,身上有些地方已然被树根狠狠刺穿,他却无知无觉。
千弦看着不禁一阵心酸,她轻声唤道:“单铎,你醒醒……”
睡梦中,好似有谁在呼唤他的名字。
“你是单铎?随我回去可好?”
那是个明净的少女,双眸好似高山上触手可得却又遥遥无望的星辰。她轻轻巧巧站在他面前,抬手将他额上那道黑色印记重新补上,一言不发等着他答话。
灰暗的苍穹下,一轮孤月挂在身后。那一刻,沉睡了不知多少岁月的他,听着心脏噗通噗通跳得厉害,单铎迟疑摸着心口,一边沙哑问着:“你是谁?”
女子的身边忽然跳出另一名男子,带着一抹轻浮笑意,大声道:“要你回去,你便回去,哪里来的这些婆婆妈妈?!”
“怀音!”女子狠狠瞪了那男子一眼,继而笑眯眯看着他,说道:“我废了好大的劲才将你给找了出来,你不愿意随我们回家?”
单铎目中露出迷茫,怀音……
对了,是仙夷。回家了,他轻轻一笑,心中升起一股暖流。
女子长鞭挥出,借力而去,空中一时间光芒大盛,难掩一身风华,她翩然而笑,大声说道,“仙夷,南山月!”
盘绕在树根间的单铎,忽面色惨白,痛苦皱着眉头,似极力想睁开眼睛。千弦眼底一动,不停唤道:“单铎,你醒醒。”
广阔无边的黑暗,远处只有一点微亮。他抬手想去触碰,那光亮却愈发暗淡。单铎紧闭双眼,虚弱地动了动嘴唇,无声的世界里,他只听到自己心中最绝望的呐喊,痛彻心扉。
“是你回来了吗?是你吗?可是我一丝力气也没有了。”
眼皮是那样重,他极力挣扎着想看看那个执着于喊他单铎的人,是否一如当初。她的双眼漆黑,好似星辰,她是那山间的明月,孤冷难及。她曾允,带他回家。
对于一个长久漂泊的人来说,家是什么呢?家便是,心中有了想要守护的人,她在哪里,你就去哪里。可是,失城里面,他再也找不到她了,她不在了……算了吧,算了吧。
微微颤动着的树根,忽然停歇下来,身后传来意味深长的喃喃,“女娃娃,他为何醒不过来,难道你还看不出来吗?”
千弦怔怔坐在地上,听老者接着道:“当年南山月将他困在这里,就是不让他再去做傻事,你何苦要枉费她的一番苦心。”
“她为何要这样做?”千弦不解。
“当初南山月将仙夷族人带出泊城的时候,原本单铎便是要随她去的,然而,你有所不知道,这单铎乃是火灵子云图一生执念所成,自被南山月唤醒之后,单铎便是铁了心要跟着南山月,南山月生怕单铎做傻事,便将他封在了泊城。醒来之后,单铎找不到南山月,便长久呆了下来,望南山月能心软,来看一看他,可是,这百年都过去了。”
一声长叹,风声细碎。枝头黄叶簌簌而落,空中蝴蝶隐在那漫天黄叶之中。树灵接着道:“女娃娃,莫要扰了他罢,他不愿放下,你何不成全他。”
千弦不服道:“我成全他,那谁来成全南山月!”
“女娃娃,你的意思是……”树灵微微一顿,沉吟问道。
“我们找回了南山月的精魄之血,却还是找不到她的尸身所在,如今,也只有单铎可能知晓些蛛丝马迹!”
手中长鞭一扬,啪的一声脆响,空中黄叶被拦腰截断。千弦站起身来,道:“就算是打,也要将他打醒!逃避可不是仙夷族人该做的事情!”
泊城炎炎日光照在遮天树冠上,透过树隙星星点点洒下一丝亮光,折进地上那道裂痕,转瞬光芒便被吞没得一干二净。长鞭在手,千弦凝眸看着树根中的男子,曲起手指,便要捻诀。
“女娃娃,且慢!”风声忽猛地刮了起来,树灵的声音已是带了一丝焦急。
千弦抬目望去,那声音微微一顿,喃喃道:“不想芷练最后竟是到了你手中,也罢,也罢。”树灵忽长长一叹,“女娃娃,芷练在你手中,想来并非巧合。若是你执意要将单铎带出来,不妨去找云图当年封他的画卷 ,或可事半功倍……”
“画卷?”千弦眉头轻蹙,问道:“去哪儿找?”
空中悠悠回荡着她的问话,那树灵却没有再出声。停了片刻,黄叶又厚厚在地上铺了一层,只剩下那一扇一合不断纷飞的五彩蝴蝶。低头看着手中长鞭,自古以来,这芷练便是仙夷的传承之物,南山月失踪,这长鞭便随着一起销声匿迹,直到……
微风轻轻扬起,树叶摩擦着发出响声,耳边听得一声娇笑。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千弦循声望去,来者是两名女子,一者为年轻女子,另一位虽是上了年纪,却风韵犹存。见那年轻女子睨着眼睛,道:“品茹姐姐,这些年来,仙夷人可是难寻了呢!我们快些将她抓起来,好领赏去?”
“兰儿说得在理。”年纪稍大的女子探究看着千弦,慢悠悠道:“小姑娘,仙夷人与树灵说话,从来都是遮遮掩掩,你倒是不一样。”
千弦左手微曲,暗自掐了一道诀,微微退后几步,警惕望着两人。
品茹勾唇一笑,“小姑娘,还是乖乖束手就擒吧,省得受皮肉之苦。”兰真自她身后跳出来,插嘴道:“你那仙夷法诀对我们来说,可是一点用处也没有的,你还是少费些力气吧。”
话音刚落,千弦听得一阵破空之声,眨眼间,却见兰真已在眼前。她勾着媚眼笑开,手下发力便要擒住千弦。
足下轻点,躲开兰真纠缠。千弦尚未出手,眼角余光稍微一睨,品茹右掌忽的一下拍出,劈掌如刀,逼向千弦脖颈。千弦偏首避过,手中长鞭利落挥出,卷上身后女子的脖颈,微微用力。
兰真心中一惊,忙哇哇大叫了起来:“品茹姐姐,救我!”
见此劣势,品茹亦是停了手,漫不经心道:“我还道这仙夷人一个个都是脓包,你身手倒是利落许多。”她停在千弦身前几步,略略踌躇,道:“放了我妹妹,我们让你走。”
千弦并不欲害人性命,见那女子哭得梨花带雨,甚为可怜。她心下一想,虽是来者不善,然听这两人此番言语,似在找仙夷人。若是能随她们身后,说不定能探出些什么事情。心下一番盘算,千弦收了长鞭,劈手便朝着身前女子一拍。
兰真踉跄几步,扭头恶狠狠看向千弦。
千弦正待离去,却听得品茹厉声道:“兰真,你该瞑目了!”
“啊!”凄厉叫声伴随着血肉爆开的声音,千弦扭头望去,漫天飞扬着细微血沫,方才还活蹦乱跳的女子,此时瞪大双目倒在血泊中,模样惨淡。
千弦心中一惊,此时身上忽传来一阵凉意,脚下疲软,竟是一分力气也没有!头皮发麻,千弦跪倒在地上,手中,一道黑色血液正在蔓延……
品茹冷笑着来到她身前,道:“兰真一身的奇毒,碰了她,一刻钟内,若是她死了,这毒也就种下了。多少仙夷人自恃聪明,这招却是百试百灵!”
脸上爬上一阵冰凉,千弦咬着唇,脑中突突跳得难受。品茹懒懒靠在她身前,轻声道:“放心,这毒害不了你的命……”芊芊十指细细在她眉眼处摩挲,她自怀中掏出一把华胜,勾唇一笑:“小姑娘,莫怕……”
那笑声极尽温柔可人,千弦抬眼望着那华胜,心底猛然生出一股寒意!仿似整个人掉入了□□,四肢僵硬得厉害,然而,她一步也逃不开。
肩上传来剧痛,千弦惨哼一声,嘴唇已是被咬出一道血痕。然而她却感觉不到更多的疼痛,随着那华胜的刺入,身上的力气好似被抽了个干干净净,虚弱感袭来,她心中一阵恍惚,能知晓仙夷命门所在人,为数不多,她们会是谁?
狂风袭来,地上黄叶沾染着血沫翩翩飞舞于空中,千弦眼中一阵迷蒙,耳朵却听得清楚,好似在不远的地方,一人正慌忙赶来。她虚着双目,一瞬不瞬看着。
“是你吗……”她喃喃,眼皮一重,四周寂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