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 大山(1 / 1)
自上次对话后,林同彰就一直未接他父亲电话,林兴安把电话打到了他两个哥哥那里,林绪彰才被逼着劝说这个弟弟。
他在那边抽着烟,调侃林同彰,“同子,你这个叫什么,冲冠一怒为红颜?还是南方人说的,有情饮水饱”
林同彰吁了口气,没接话。林绪彰嬉笑怒骂,自个演了一会儿,才说到正题,“你是狠心下了决定,可怜我这个当哥哥的,一大把年纪还要为你擦屁股。”
他吐口烟,大拇指点了点眉心,道:“老头子是做得过了,虽说这么多年我们也没帮过他,但是没阻止他就算帮凶了,他年纪一大把了,我们不好就这么落下他不管吧?”
林同彰把面前的窗户推开,还没开春,屋子暖气还供着,寒气从外头漫进来,他阴着脸说,“我阻止过他了,十多年前我就跟他谈过,让他放弃那些东西。”说道这,他冷笑了下,“我和晚囡才结婚多久,我说的话他没听进去,反倒让我离婚,去追当时范部长的女儿。范部长成了范委员的时候,你是没看见他的表情,有多痛心疾首。”
林绪彰也在那边笑了,抽了太多烟,声音有些沙哑,“是啊,他贪图权势享受奢靡太过,心狠手辣不近人情,可是我们哪个不是在他荫蔽之下。敏彰,林默,我们哪敢打着包票说,自己的所得百分百是努力而来,即使我们无意炫耀家世索得什么,别人上赶着往你手里塞你最渴望的事物,你拒绝得了几次,更何况你在公司里,别人塞东西的手段艺术着呢,你哪里知道,谁是真心跟你做项目,谁是找个幌子让你欠人情。”
林同彰嘲笑他,“你是浸淫艺术半辈子,被油彩蒙了眼才分不清,我们这些俗人心里可是一清二楚。”
说完,想了想,又问,“我这样的决定,对于你们而言,是不是太自私了?”
“不,不是,是我们亏欠父亲,要你一个人偿还,才是自私。”林绪彰把桌面的藏品杂志推到一旁,像孩童一样趴在茶几上,“我们在他的荫蔽下享受了四十多年的繁华,到头来一点都帮不了忙,反倒逼迫你去伤害爱人来缓解我们的愧疚,我们才自私。”说着,他手从茶几上垂下,指尖碰到桌面,骂了一句,“操,怎么这么肉麻。”
林同彰像小时候那样,哈哈地嘲笑他。
没等林敏彰也打来电话,林兴安被双规的消息已经传了过来。
当时林同彰把盛好的汤水放在桌子上,外间的归生被林羌逗弄太过,发脾气把勺子扔在瓷碗里,空着两只手在大声尖叫,这时手机响了起来,林同彰走出去,喝斥林羌后就出去接了电话。
老太太在电话里蒙声抽泣,喘气声音被手机放大,传到林同彰耳朵里,他愣了一下,说句知道了,安抚了几句就挂电话。
把消息告诉禾里青时,她也发愣了一下,紧接着大笑了起来,“你猜结果怎样?这就是报应,或者他逃过一劫再等几年?”
林同彰僵了脸色未答话,只让她这几日好好养伤,他太忙就不过来了。
说完就去了外间,好好叮嘱几个孩子。
归生刚被哥哥惹生气了,正憋着嘴巴耍性子,听爸爸说他要走,就爬起来紧抱着爸爸大腿,往房间里拖,偏不许爸爸走。
林同彰被他抱着弯不下腰,低头看又只见脑勺和发漩,跟他讲话根本不听,只能掰开他手,把他抱起来,细细哄他,将来假日的行程都承诺满了,带全家人去这里玩那里玩,归生才肯放人。
禾里青听他出门的声音,没了笑意。
年少时他时常说过,父亲带他去过东北野外打猎,那是他第一次拿着枪支,像个英雄,父亲带他出过中国海,看到国家的边界,话里话外透露出多么为这样无所不能的父亲骄傲。
童年时的一座大山,现在要垮了,他怎能不难受。
不久后,林兴安便因涉嫌受贿罪、故意杀人罪被移交司法机关。
虽说林同彰发了狠话不再管林兴安的事情,但经不住几位兄姐的劝说,还是给林兴安找了相熟的律师,多方奔走,利用很多关系,希望让林兴安最后的结果稍微好一些,为人子女也安心一点。
禾奕华留下的人脉和证据被林同彰松动了一点,只是一点,不足以使得林兴安脱罪。
林兴安被判了无期徒刑,法官宣判后,他微张着嘴,眼睛无神看着手铐,似乎仍不相信,自己成了这般模样。又想起了他的小儿子,抬起看见四个子女望着他红了眼眶,女儿落了两行泪,嘴型像是在喊爸爸,像当年带她去公园玩从滑梯跌下来那般哭着喊爸爸。
在林同彰忙绿期间,禾里青也养好了伤,回到家里呆着,并未问起林兴安的事,也只能从新闻里得知进展,没有连累到林家几个儿女的事业。
高官落马,除了直播庭审,媒体做了一切跟踪报道和深度挖掘□□。
虽说有彭永在打点,弃车保帅一般,让纸媒和电视媒体隐去林家其他人的相关消息,但网络上有些消息闪烁其词地暗示起林同彰与林兴安的父子关系,而去年林同彰才做了一回头条,网友读者都还能联系上这种八卦,消息病毒一般蔓延开来,高官,高干,桃色,不管哪个关键词都点燃嗨点。
彭永看到时,叹了气,觉得老林这两年有些背,认命一般又拿出电话找人□□。
而一边的禾里青也看到了,于这些旁人而言,只是饭后谈资,于林家而言,那是大厦顷刻覆灭,而对她来说,是多年宿怨一朝解决,还是夫妻之间又一个解不开的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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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很有默契地,将禾奕华的葬礼拖到了林兴安入狱之后,像是给他看下结果,才会安心入土。根本不能称之为葬礼,只有他们夫妻带着几个孩子。
当时是初春,如同当年恰怀上林禾林羌的季节,路边山上的梧桐树鲜嫩的枝芽,空气都飘着希望。
归生胖手心握了一小束花,马蹄莲配了栀子叶。他站在小道边,前后都是高大的墓碑群,对面墓碑上黑白照片下方粘了两叶梨花瓣,他没把花放下就伸手去捏,漩涡中心的马蹄莲花蕊正好抚到了照片里男人的脸颊,禾里青看得泪蓄满眼眶。林禾蹲在一旁发着呆,林羌看了会舅舅的照片,又转头去看一旁的外公外婆。
方牙和林同彰两人则在摆放祭品点蜡烛。归生懵懂地不知何为拜祭,更不知这几人纠葛至今,这样的结局多令人唏嘘,抬头看到落了泪的妈妈,有些无措,正想看看其他人,问怎么办时,爸爸摸着他的脑袋,把他带到妈妈身边,低声跟他说,“这是舅舅,妈妈的哥哥,以后要经常来看看他。那边的是外公外婆,是妈妈的爸爸妈妈,他们搬家了,不在这座城市住,我们要很多年以后才过去见到他们。现在妈妈想他们了,在这里对他们说话,他们能听见。”
归生表示听懂了,点点头,把花给了方牙,让方牙递进去,伸出小手掌紧紧握着妈妈的食指,呆呆地抬头看看几张照片,要认认妈妈的家人。
回家后,几个孩子心情受大人影响沉闷了好几天,而林同彰到城里的房子去住,跟归生说的是要工作,在城里要近一些。当时听到时,林禾抬头有些惊讶地看着妈妈,禾里青仍旧低头随便放着报章,并未发表什么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