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第二十三章 赤炎之魇（1 / 1）
怨气缭绕的赤炎之魇上空，折疏手里捧着及地长的皓皓银发肃然而立，将一坛晴雪酒凌空洒下：“都说救命之恩应当涌泉相报，你多次舍命救我于危难之中，我却次次将你斩杀剑下。九疑，你是否曾经恨过我呢？哪怕只有一次，你是否恨过我？14万年了，这次我定会好好记住你的脸，烙在心窝里，再也不忘怀。”
艳丽红裙在猎猎狂风中翻飞舞动，宛如飞翔的血色蝴蝶。
她眯起眼，缓缓抬起右手，指尖捏了个诀，擎苍剑破空而出，立在她面前。她握住剑柄，凌空飞起，脚尖在虚空一点，忽然猛地俯身朝魇境冲去！
重重怨气堆积包裹而成的魇壁被利刃刺穿一个洞，折疏迅速钻入洞口，怨灵极快的重新聚拢，挡住外界一切光亮。
赤炎之魇内伸手不见五指，封闭的空间里充满了尸体的腐臭味，布靴踩在潮湿的水泽中，惊醒沉睡的怨灵，擎苍剑感应到杀气，呜呜低鸣。
折疏沿着墙壁寻寻觅觅，却触不到九疑的神识波动。她索性闭上眼睛，催动体内的魂魄。神仙的三魂七魄能引起共鸣，折疏的体内寄宿着九疑的一只魂魄，她将这魂魄催出，这只魂魄便会受到指引，回到它的主人那里。一朵柔和的白光从折疏的眉心缓缓脱离，向着黑暗深处徐徐飘拂。
折疏跟在神识后面，朝魇境深处走去。
赤炎之魇聚集了万千怨灵，煞气冲天，但凡飞禽走兽入了百里之内，无不当场亡命，连凡人也不例外。是以魇境里堆积了很多白骨，森森瘆人。
折疏胳膊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若不是在黄泉河岸早已见过魂灵，她怕是早就厥了过去。在黑暗中待得久了，双眼逐渐能看清事物的模糊轮廓。魇境内部仿佛一只巨大的球体，球壁由黑紫色的怨灵构成，壁身柔软，触之如人类皮肤。脚下水泽乃是白骨色，水泽里浮了无数只长短粗细不一的白骨，有人类的，也有飞鸟和猛兽的。腐烂的尸体沾到黑色的布靴，她忍住呕吐的欲望，紧紧捂住嘴巴。
神识到得一方深紫色的壁身处停下，折疏亦连忙停下脚步，发现这个地方的怨灵比其他地方密集很多，呈妖艳的深紫色。神识像无头苍蝇似的绕着那一方壁身盘旋，光晕忽明忽暗，宛如夜间飞行的萤火虫。
折疏脸色凝重，缓缓伸出左手，轻触灵璧，灵璧以指尖为中心激起一圈圈的涟漪，竟一点一点的将她的手指吸入！
折疏心中大惊，想要抽回手，却发现灵璧上附着的黏腻液体粘住了她的手指。她单手脱开剑鞘，打算将灵璧斩断，忽然发现神识的光芒更加强烈起来，从起初的浊白变成浓郁的深紫，神识剧烈颤动着，飞向她的指尖，激烈的冲撞灵璧。
折疏突然意识到：九疑就在里面！
随着神识颜色的加深，附着在灵璧上的怨灵像是感应到了什么，竟一点点的退到两边，让出一条可供一人穿过的隧道来。隧道曲折蜿蜒，看不到尽头。唯有冷冽寒风簌簌吹来，冻得折疏打了个冷颤。
没有了阻挡，神识又继续向前飘去。折疏跟在后面，感觉到有一股强烈的煞气夹杂在风中，划过脸颊，刺出一条细长的血线。温热的鲜血汩汩流出，惹得怨灵兴奋的狂舞、叫嚣，然而碍于擎苍散发出的杀气，怨灵并不敢太过靠近，只在折疏周围盘旋，掀起猛烈狂风，神识受到波及，速度渐渐慢下来，几乎被绞进漩涡里。
折疏见势不妙，召唤出风之精灵，将飓风压下。怨灵发出哀戚的悲鸣，躲回灵璧中瑟缩不已。
大概走了一盏茶的功夫，隧道豁然开朗，出现了一汪黑色的湖泊，折疏猛然顿住脚步，湖面上竟然有数百只深紫色的神识！
九疑的神识径直飘过去，绕着那些神识飞舞，忽然所有的神识都静止了，无数个深紫色的光点如同受到吸引般，向九疑的神识聚拢，在所有的神识汇聚到一起的刹那，一轮刺目的光晕照亮了整个赤炎之魇！
地面剧烈的晃动起来，平静的湖水起了波澜，中心的水流竟齐齐向四周散去，有什么东西自湖底升起来了！
待那个东西自湖底完全升起，折疏倏然瞪大了眼睛，那个“东西”竟然是人！
皎皎银发霜白如昆仑冻雪，密密铺了一身，亦挡住了大半张脸，露出尖削的下巴和一只眼睛，暗红色的刺绣长袍衬得那人面容越加邪肆妖媚，姿容倾城绝色，六合八荒无人能出其右。那人眯着狭长的凤眸，将折疏定定望了会儿，呢喃道：“衾夜，原来是你。”倏然绽开一抹笑容，“你既已到了这里，便是记起了过去种种罢。”哀哀一叹，“我以为我们无缘相见，却不想你竟会来到我面前，能这样看着你，我这14万年倒是没有白等。”
折疏彻底呆住了，茫然地望着凭空立于湖水之上的陌生男人：“你，是九疑？”
他笑得越发柔情，邪气的眉眼似是浸了水汽，变得朦胧不清，嗓音飘渺遥远：“的确是我。”
“怎么会。”折疏不可置信的摇了摇头，九疑的样貌虽并无多大变化，气质却截然不同了，发色和衣着亦是迥然。距离上次见面不会七百年，九疑何以产生了如此大的变化？她怎么也想不通。
白发。红衣。
她暗暗捏紧衣角，冷声问道：“你到底是谁？”
九疑似乎愣了一瞬，赤红的眸底掠过一抹异色：“七百年不见，我变得连你都认不出了么。”他缓缓抬起右臂，隔着虚空比划她的脸，满目疮痍之色，“我的神识在你体内住得太久，太久了。在你亲手杀了绛宵将他葬于从极之渊时，我便成了这副模样，你晓得为什么吗？”
折疏摇了摇头：“这事与绛宵有何关系？”
清瘦的身形晃了晃，九疑掩嘴咳了一声，道：“我杀了绛宵，驱使他的魂魄去黄泉河寻你，他不过是个凡人，渡过了黄泉河，哪里还能回到人世，你遇着的绛宵并不是真的绛宵。”
折疏懵了，她的脑袋本就不太灵光，此时见着了与印象中截然不同的九疑更是晕乎得厉害，哪里还能冷静思考。迷惘的道：“那他是谁？”与她生活了26年的徒弟又是谁呢？
“你当真一点也猜不到么？”九疑苦笑一声，“杀他之前，我答应过他，会为他实现最后一个愿望，他的愿望便是寻到幼时曾在往生海里救了他一命的神女。”
“你多年之前曾在往生海里救过一个溺水的凡人罢？那便是真的绛宵。你的徒弟绛宵只是我的一只神识幻化而成，他想报恩，我便成全了他。谁知却累你遭受一世劫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