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第二十八章、血连(1 / 1)
二十八、血连
敌军以箭矢掩护冲入我军阵中,苏墨行手下三千兵士先是经历了一场诈败奔逃,又于谷中与敌厮杀,体力已是强弩之末,眼下一战告捷正是精神最为松弛之时,被那银甲将领引军一冲,竟显出乱相,更兼对方人数虽少,但个个骁勇无匹,新败之下更添急于雪耻的凌厉,一时竟抵挡不得。
我坐在苏墨行身前,看着眼前刀光剑影,人影纷乱,耳边苏墨行蓦然清喝一声,长刀出鞘,霎时间连斩数人,他的刀尖直指长空,□□战马高高扬起前蹄,锐声长嘶,“儿郎们,随我冲!”
被他气势所激,兵士们渐渐止住乱势,同心反击,银甲将领很快抵挡不住,被围在中央。
眼见无路可逃,银甲将领弃了弓箭,那张镂金雕弓落于地上嗡然有声,激起一片尘土,似乎不啻于数百斤之重,他缓缓抽出腰间长剑,平举指向苏墨行,清越的声音中满是高傲,“放下你怀中的女人,来与我一战。”
败军之将竟提出如此要求,周围的兵士纷纷嗤笑出声,那将领却丝毫不为所动,一双清亮凌厉的眸子直直望着苏墨行。
苏墨行紧了紧环着我的手臂,“你凭什么与我一战?”
银甲将领桀骜一笑,“就凭我手中这三尺长剑。”
苏墨行亦是一笑,“好。”
我料不到他竟会答应,刚要开口阻止却看见苏墨行眼中灼灼的骁狂之色,知道他已被这银甲将领激起了好胜之心,心下默默一叹,翻身下马,牵住他风氅一角,低声道:“你要小心。”
苏墨行神色一柔,向我微一点头,策马出阵。
那银甲将领亦来到阵前,两军主将对阵,气氛一时凝结,只见两人刀剑平举,遥遥指向对方,□□战马前蹄刨地,从鼻中喷出丝丝白气。
蓦然催马,身形相错,刀剑一触即分。
金铁龙吟之声嗡然不绝,两人背身相向,只见银甲将领剑尖上挑着苏墨行的风氅,而他的兜鍪却已在苏墨行手中。
若不是苏墨行手下留情,此刻提在手中的便是银甲将领的头颅。
胜负已分,银甲将领回马,只见他的容貌秀美如同女子,两道长眉飞扬入鬓,面色润白如冠玉,唯独眼中满是清傲不羁之色,而他胸前护甲竟也被苏墨行一刀劈开,斜斜露出结实的胸膛与一块刺青。
我如遭雷击,愕然立在原地。
那银甲将领向看着苏墨行,丝毫不掩饰眼中的欣赏之色,“早听闻兰容肃毅王父子骁勇善战,今日一战果然名不虚传。希望你记住我的名字,沈郃。”他狡然一笑,“来日再战,你当小心。”
说完只听远远传来一声号角,竟有一支洋洋近万人的军队奔来,看其铠甲旗帜并非绽桑人。
苏墨行神色一凛,立即下令撤去包围,前去与李肃会和。
撤退中苏墨行依旧与我共乘一骑,战马飞驰,我却觉得他的身子越来越沉,最后竟斜斜倚在我身上,我虽心中担忧,但有大军在后,我不敢贸然停下主将的战马,于是只能从他手中接过缰绳,一手持缰,一手绕到身后紧紧回抱住他的身体,摸到他盔甲上竟然湿滑一片,我心中大骇,只得发狠的急催战马。
待见到了李肃的军队,我立即命人将苏墨行扶下马来,只见他身后右边肩胛处插着一支断箭,鲜血已经染透了整幅盔甲,只因为盔甲颜色墨黑所以看不出来,而我竟然不知道他是何时受的伤,但细一思量,应是遭遇沈郃的军队箭雨袭击之时,为了回护我所致。
心中愧疚疼惜,险些便落下泪来,但我知道此时并非流泪的时候,苏墨行已经昏迷,由于失血过多,他的脸色苍白如纸。
找来随行军医,取出他肩上的箭镞,伤口也做了初步的包扎,只是军医身上药材不足,伤口一直无法止血,唯一的办法是立刻赶回营中。但此时已经入夜,夜路难行,待回到营中只怕苏墨行的血已经流干了。
我握着苏墨行的手,这双手曾于战场上杀伐决断,亦曾在我发间缱绻流连,此刻却无力的垂在我的手中,半分温度也无。
看着他的脸,我心中慌乱得无以复加,才知道自己不知何时竟以如此害怕失去他。
正在所有人束手无策之时,我忽然看见自己手背上因用力而凸起的血管,恍然想起阿蘅曾对我说过在一本古书上见过一种输血的办法,说是血液能相溶的两个人便可使用对方的鲜血维持生命。
我立即叫来军医询问,他乍一听十分惊诧,但复一思量也觉可行,何况眼下也没有更好的办法能救苏墨行的性命。
于是命人找了一截马的血管用酒洗净,两端连上中空的银针,军医看着我,“世子妃,眼下便是找到能与少主血液相溶的人了。”
他的话未说完,我已经刺破手指将血滴到备好的碗中,又取了一滴苏墨行的鲜血滴入,军医与其他将领脸上神色惊诧,我却视若无睹,只不错眼地看着碗中情形,心里默默地祈祷。
只见两滴鲜血留于一处,不消片刻便彼此融合。
我长长松了一口气,抬眼看向军医,“请用我的血。”
军医还有些犹豫,“世子妃,此法之前从未有人试过,或许会有危险。”
李肃与徐向春也向我劝道:“世子妃,你不能涉险,让我们来吧。”
感于他们的忠诚却坚定地摇了摇头,“我的夫君全心护我,我自当倾力相报。”言罢不等他们再劝,只挽起袖子向军医道:“动手吧。”
周围诸人见此纷纷转身避嫌,军医面有不安,但见我心意已决,终是咬了咬牙,“好吧。”
针尖刺破皮肤,探入血管中,看着暗红色的血液缓缓流进苏墨行体内,我心中满是忐忑,只希望这个办法真的有用,能够替我留住这个男人。
时间便就这样一点一点流逝,我与苏墨行受不得颠簸,李肃便将我与他移到车上向宛城大营赶去。
我坐在苏墨行身边看着他英挺的眉目,耳边人声马嘶渐渐淡去,不知何时唯余一片苍茫的黑暗。
再醒来时已是天光洋暖,瞧着天色已近晌午,我发现自己已经回到宛城将军府的房中,起身坐在床边试了试,觉得身上十分沉重,便在床上又歇了片刻,抬眼望着窗外一片明媚,神思一时恍惚。
记得新月谷之战结束后大军漏夜行军,赶回宛城大营时我曾有一时情形,那时已近黎明,阿蘅闻知苏墨行受伤早已侯在营中,见了我却是吓了一大跳,说是我为苏墨行输了太多血液,急忙命人将我送回将军府。
我已经神智模糊,没有力气反对,而且我知道,苏墨行有阿蘅照顾,性命一定无忧了。
便就这样被送了回来,府中下人按照阿蘅嘱托炖了补血气的药给我服下后便让我睡下,这一觉便不知时光几许。
忽见房门打开,婧容端着一支瓷盅走了进来,见我醒了便抿唇一笑,“我一直在外面候着,听到里面有动静便知道小姐醒了。”
自从被徐向春救出来后婧容憔悴了许多,伤好了也不愿见人,我不许她来伺候她便终日躲在房中,闷了这些日子,眼下瞧着她形容消瘦,脸色似乎比我还苍白了几分。
心下一痛,语气中便带了一丝埋怨,“不是让你好好养着,这些伺候的事情交给别人做就是了。”
婧容呼吸一滞,眼底翻上一层薄薄的泪意,“小姐不许我来伺候,可是不想见到我了?可是,嫌我……”她没有说下去,极力克制着的情绪中带着小心翼翼的探询。
我大为心痛,曾经的婧容活泼明艳,何时有过如此神情,连忙唤过她,拉起她的手,“莫要胡说,让你养着便是想你早日痊愈回到我身边,你与我从小到大,别人我都是用不惯的。”
“痊愈。”婧容喃喃重复一声,眼中闪过一丝阴翳,艾艾一笑,“我伺候小姐起身吧。”
我再不忍拒绝她,便就着她的手起身,只觉得她的手指如同枯瘦的树枝,不复往日柔软白皙,却多了几分沉沉的力道。
婧容扶我到镜前,我看着镜中的自己脸色惨白,眼圈下有一片鸦青,那是因为我在梦中亦不安稳,挂心着苏墨行的安危。
看了一眼窗外竟又新下了一场雪,不禁问道:“我睡了多久?”
婧容为我梳发,“已经一天一夜了。”
我一惊,“苏墨行呢?”
婧容向我倦倦一笑,“世子昨日已经被送回府中,眼下正由表小姐照顾着。”她看了一眼我的神色,追了一句,“世子已经无碍了,之前醒过一次,小姐可以安心。”
我心下稍定,但不亲眼见到苏墨行总是无法安心,于是便让婧容随意梳了头发,喝过药便向苏墨行房中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