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电线丛林中的睡美人（1 / 1）
栖春还是忘记了，她的伙伴们并不是普通人。所以，她本以为只有杰欧瓦能听得见的耳语，其实所有人都听见了。
她说的是：“无论你找到的原因是什么，都不要贸然行动，等我醒来……”
在别人看来，这句叮咛或许没多大意义，只有桔明白，她这么说是为了保护修奇。
因为，假如杰欧瓦找出导致她头痛的罪魁祸首是拉恰，而修奇又正巧和拉恰有着某种联系的话，那么到时，修奇一定会成为众矢之的。
显然，栖春不希望修奇走到那一步，无论这件事跟他有没有关系，她都想要保护他。
想到这里，桔十分不悦地翻了个白眼。在几分钟之前，他还打定主意要继续向修奇追问拉恰的事，不打破沙锅问到底誓不甘休。可是此刻，看见栖春如此痛苦还一心挂念着修奇，他突然感觉自己就像个小丑一样可笑至极，连带地，想要刨根问底的心情也瞬间消失了。
就算能找到修奇的把柄，又能怎样？他在心中讥笑，算了吧，一切都不重要了。
于是，当修奇揪住他衣领，质问他到底对栖春做了什么时……
他勾起唇角微微一笑，又变回了原来的自己。
“哦呀，我和小春单独在一起，你吃醋了？”他痞痞地笑道。
修奇愣愣地瞪着他，不明白为何这种时候他竟还有心思开玩笑。
“啧，真麻烦……”桔伤脑筋地挥开修奇的手，理了理衣领，以一副事不关己的淡漠表情说，“好吧，既然你想知道，我就趁这个机会对你说清楚好了。”
“我呢，从来都不是什么痴情种子，也从来没打算把感情放在一个只有15岁、还没发育完全的小孩子身上。在我眼里，小春只是一个可以提供食物、排遣寂寞的道具而已，甚至连女人也算不上。假如现在有别的女性人类出现在我面前，不管她是谁，我一定会第一时间转移目标，再也不会回头看小春一眼……所以，怎样？现在你可以放心了吗？”
“砰！”
他这番欠揍的话，如愿以偿地换来了修奇愤怒的一拳。这是意料之中的事，他一点也不吃惊，反而有种很久不曾有过的痛快。
“砰！”
他也一拳揍了回去，将修奇打飞到了墙上。
“哼，不要看我外表温柔，就以为我永远不会还手。别忘了，我好歹也是魅蓝。”他舔了舔嘴角的血丝，露出尖白的獠牙，诡谲的笑容中带有一丝泄恨的快感。
修奇从墙边站起，恼怒地瞪向桔，作势又要冲过来。桔饶有兴味地勾起嘴角，漂浮到半空，摆出迎战的架势。
眼看周围的气氛越来越紧张，一场吸血鬼和合成生物间的搏斗一触即发，就在双方动手的一刹那——
罗切斯特的身影落到了两人中间，左手抵住修奇的前胸，右手攥住桔浮空的腿，不由分说地大喝：
“到此为止！”
“喂，罗切斯特，你别来扫兴啦。”桔立即降落到地面，抓了抓长发，露出不满的表情。
罗切斯特举起爪子，狠狠地给了他一个久违的狼爪制裁：“笨蛋！都一把年纪了，还玩这种幼稚的争风吃醋游戏，你以为你在演青春校园偶像剧吗？”
桔其实可以轻松躲过，这时却故意挨他一爪子，然后揉着微微肿起来的脸颊，鼓着嘴嘟哝：“嘁，明明很好玩的……”
罗切斯特转向修奇：“你也是！笨蛋！不要轻易被这个海绵体挑拨啊，他只是在没事找事消遣你而已，不要当真啦！”
修奇愣了愣，有些困惑地看向桔。
真的？真的如罗切斯特所说，他只是在消遣他而已？……他将信将疑地想，那么刚才，他在桔眼中看到的尖锐的敌意，又该怎么解释呢？
罗切斯特伤脑筋地扫了众人一眼，说：
“听着，大家都到外面去，我有一些话要告诉你们。”
说完，他又看了眼病房里的栖春和杰欧瓦，补充了一句：“杰欧瓦，你最好也听一下，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件事应该和小春的头痛有关。”
———
位于研究所西侧的狭长实验室，因全封闭式低温无菌的设计，以及机械手臂的定期打扫和维护，至今仍维持着几个世纪前的模样。不过百密总有一疏，大自然的力量随着时间一点一点渗透进来，若仔细观察的话，还是能发现非金属制品腐烂瓦解的痕迹。
现在，这间实验室被用来充当临时的会议室。虽然没有什么象样的可以坐的地方，但既然杰欧瓦选择了这里，其余人也不便发表意见，略微用眼光打探了一下四周，便跟着走了进来。
一进屋，罗切斯特就坦白道：
“抱歉，有件事我一直没说出来——我们的中央基地可能遇到麻烦了。”
“啊？什么叫遇到麻烦了？”
除了樱树之外，其余人都一脸疑惑。
罗切斯特没有让同伴等太久，便爽快地把从母亲柔达口中听到的消息，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什么？！”
还没听完他的叙述，桔便挥手打断他，第一个发起攻势：“等等……你的意思是，当时把我们飞船击落的那帮混蛋，原来是西南基地的狼人？”
罗切斯特虽然觉得不光彩，却也不得不承认：“不错。”
“你们狼人为什么要袭击中央基地？”
“喂喂喂，别把我一起拖下水，那件事跟我可没关系。”罗切斯特没好气地丢给桔一个白眼，“你别忘了，当时我也在那艘飞船里，我也是受害者。”
“可你也是狼人，你就不能用你们种族间特有的联系方式，警告他们一下吗？”
罗切斯特斜睨他：“什么联系方式？”
“比如说，对着月亮狼嚎什么的……”
“你给我在超高速反物质飞船里嚎叫看看！你以为狼人都是无线电对讲机吗？”罗切斯特暴起青筋，气得喊道，“而且，这么说的话你也脱不了干系，因为在那之后，西北基地的吸血鬼也向中央基地派出了侵略部队！”
“什么？”
桔错愕，无语地闭上嘴。
这次轮到修奇提出质疑了：“喂……你们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狼人和吸血鬼要同时袭击我们？”
罗切斯特和桔不约而同向他投来鄙视的一瞥。
“修奇，你觉得你有资格在这里指责我们吗？你的南方基地里的那些德米高德，难道攻击我们还攻击得少了？”
听罗切斯特这样说，修奇脸色一僵，立即反驳说：“我跟南方基地没关系！”
“我跟西南基地也没关系。”罗切斯特闷哼。
“我也一样。”桔双手抱胸，一脸的无辜，“我甚至都不知道西北基地是血族的聚集地。”
在一边旁观的樱树，这时露出了十分激动的笑容，好像小狗一样走到他们中间欢快地甩尾巴：
“呐、呐！所以说，无论我们的种族是什么，不管外界如何变化，我们自始至终都是中央基地的成员！对不对？”
“……”修奇、桔和罗切斯特停止争执，转头看向樱树。
樱树摇着尾巴期待着，脸上明显带有“快夸我快夸我”的兴奋表情。
“这么说起来……是没错。”修奇有些不习惯樱树的热情，勉强回答。
“当然了，这是明摆着的事实，还需要问吗？”罗切斯特一脸理所当然。
“恭喜你，小鸡，你的大脑终于发育了。不过——”桔又重新看向罗切斯特，严肃地问，“这么重要的事，你为什么不早说？”
罗切斯特沉下脸，看向别处，忧虑地低声道：“事情已经这样了，说了也只会徒增小春的烦恼。”
想到十几天前，栖春脸色煞白地躺在手术台上，被强制扭回脖子时的凄惨模样，每个人都忍不住皱了皱脸，露出替她感到痛的表情。
的确，这些天来，栖春承受的痛苦已经够多了，就算身体再怎么特殊，她终究还只是个小孩子。众人都赞同罗切斯特的想法，眼下这个时候，与其告诉栖春徒增她的烦恼，还不如暂时隐瞒，等找出解决方法后再委婉地告诉她。
桔叹了口气：
“所以，现在我们的中央基地里，已经什么都不剩了？”
“恐怕是这样。”罗切斯特无奈道，“所以我怀疑，小春会突然头痛，可能是中央基地的内部系统出了什么问题。”
“诶？”樱树担心地喊，“那小春岂不是很危险？我们该怎么办？”
罗切斯特看了眼修奇和桔，彼此投出了心照不宣的眼神。
“总之，先回中央基地看一看吧。”
“不过，要怎么去呢？”
桔申明：“我可以飞过去，但最多只能带一个人，而且需要两天时间。”
众人犹豫不决，沉默了半晌，最后不约而同地，将目光投向了始终靠在门口一步未动的杰欧瓦。
杰欧瓦静静看着他们，金银两色面具反射着阴惨惨的幽光。光是站在那里，就散发出强烈的拒人以千里的气场。
众人踌躇了很久，还是没敢贸然上前搭话，转而低头窃窃私语起来。
“他是纯血种的碧骸，应该可以飞吧？”罗切斯特小声嘀咕。
“他会飞，而且还飞得很快，几乎可以算是瞬间移动。”修奇以亲身体验过的口吻确认。
“那他一次可以带几个人飞？”
“四个也许有点困难吧。”
“什么？凭他的能力，一次带一百个应该也不成问题啊。”
“不，我指的不是能力，而是……”修奇停顿了一下，吞吐道，“形象问题。”
“哦，我明白你的意思了。”罗切斯特低头思忖起来。
桔满不在乎地说：“这有什么好烦恼的？杰欧瓦有两只手，他可以一手抱修奇，另一手抱罗切斯特，而我只要站在他肩膀上就行了。至于这只小鸡嘛，反正他怎么摔都不会死，就让他随便找一个人的大腿抱住好了。”
“…………”不远处，被当成空气的杰欧瓦，头上隐隐爆出青筋。
罗切斯特抗议道：“喂！凭什么我要被一个男人抱在怀里，而你却可以趾高气昂地站在他肩膀上？”
桔：“因为我会飞，而你不会。就这么简单。”
樱树问：“那我要抱谁的大腿比较好呢？”
桔斜睨他：“别抱我的就行了……我有点……怕痒。”
罗切斯特：“你是怕自己忍不住踢死他吧？”
桔笑道：“哦呀，罗切斯特，这种时候你总是意外地跟我心灵相通呢。”
“谁要跟你心灵相通！！”
樱树回头看了修奇一眼，眼光闪动，仿佛已经找到了抱大腿的对象一样，用力向他点了点头。
修奇顿时僵住，皮肤上鸡皮疙瘩迅速蔓延。
众人七嘴八舌地商议好以后，终于安静下来，齐刷刷地转头看向在一旁被冷落多时的杰欧瓦。
杰欧瓦抽了抽嘴角，微微开口，一道空灵的声音在上空响起。
“商量了这么久，辛苦你们了。”他慢慢抬起手，指了指窗外，“看见那片海了吗？”
众人不明所以地向外望去。
“对，就是那里，顺着这个方向一直游，总有一天你们会游到的。加油。”
“…………”
众人愣愣地看着海，原地灰化。
再回头时，杰欧瓦早已不见了踪影。
————
之后，接连三天，栖春果然如杰欧瓦预料的那样长睡不醒。
就像一具没有生命反应的人偶一样，闭着眼睛，一动不动地躺在病床上，让守候在她身边的同伴们焦虑不已。
由于缺乏交通工具，修奇、罗切斯特、樱树和桔不得不暂时放弃回中央基地的计划，一心等待栖春醒来。可是在这样一个到处充斥着未来高科技的研究所里，等待一个不知何时会醒来的同伴，多少令他们有些不知所措。
如果有杰欧瓦在，他们至少还能向他询问——插在栖春耳后的数据线是做什么用的？需不需要拔掉？而数据线另一端连接的又是什么机器？显示屏上时不时会跳出来的数字究竟代表了什么？……这些问题他们都急需知道答案。
可惜，自从上次谈话之后，杰欧瓦就撇下栖春莫名失踪，至今仍不知去向。
这样一来，众人的不安情绪就更严重了。
每当机器发出“滴滴”的警报声后，他们便心惊胆战地上前摸栖春的脉搏、探她的呼吸，或者盯着显示屏琢磨很久。好不容易等到警报声停止，以为可以稍稍放心时，床背后的提示灯又亮了起来，且闪烁的频率越来越快，把每个人都吓出一声冷汗……
就这样，几次三番之后，每个人的表情都凝重起来，仿佛这种精神上的压力，比体力上的消耗更令他们疲惫百倍。
最初的两天，他们还能怀着期待的心情，时不时聊些轻松的话题。行动上也采取比较自由的两两分组：当桔和罗切斯特留守时，樱树和修奇就去找食物。而反过来，当樱树和修奇留守时，罗切斯特就去吃找到的食物，桔则飞着四处寻找杰欧瓦。
不过随着时间渐渐流逝，每个人的心中都开始起了变化。
栖春始终没有醒来的事实，让他们越来越消沉，不再有心情聊天，外出的时间也越来越短。
或多或少地，他们开始反思——原来，他们对于栖春的依赖，竟然比想象中还要多得多。
起初，他们每一个都是独立的个体，有着高傲的自我意识和防范心理，第一次见到栖春时，谁也没有将希望寄托在这个外表柔弱、看起来极其平凡的女孩身上。
可不知从何时开始，他们慢慢习惯了围绕在她身边，接受她给予的信息，相信她，保护她，陪她一起面对全新的未知事物……当这些都已成了习惯之后，他们才意识到，原来在这个被毁灭的未来世界里，没有了她，一切竟变得如此举步维艰。
倘若面对的是战斗，他们尚且还能凭各自种族的特殊能力轻松应对；可现在面对的是一整片庞大、陌生而又一无所有的荒芜之地，他们的能力便瞬间失去了意义。这种情况下，吸血鬼的优越体能，或者狼人的快速自愈，可能还不及栖春脑中的一组数据来得重要。
这么想着，便越发对未来充满了不安。
而越是不安，期盼栖春快点醒来的心情也就越强烈。
第四天凌晨，心浮气躁地在房间来回踱步的修奇终于忍不住出声。
“不行……我等不下去了！”
坐在另一张病床上的桔瞟了他一眼：“那你想怎么办？”
“你不是可以带一个人飞行吗？那就带我去一趟中央基地吧。”
桔的眼神流露出质疑：“什么时候？现在？”
“现在。”
“你确定？”罗切斯特也不解地看向他，“三天前你说要去我还可以理解，可都等到这个时候了，眼看小春马上就要醒过来，你却沉不住气地说要走了？”
修奇的目光移到了栖春脸上。在灯光下，那张清瘦的脸显得异常苍白。
“我不知道……”他急促地说下去，“我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不懂这些所谓的高科技，我只知道这个时候小春应该醒来了，可她却没有！”
桔低声说：“她会醒来的。”
“但杰欧瓦说过，他也不确定她是否会醒来，万一她真的……”修奇突然刹住，说不下去了。
罗切斯特看出了修奇内心的恐惧，走过去拍了拍他僵硬的肩膀，安慰道：
“杰欧瓦只是在捉弄小春而已，那是他们之间的相处方式，你不用太当真。再说，麻醉剂的药效也不可能永远持续下去，放心吧，小春会醒来的。”
修奇皱眉看着罗切斯特，像是在判断他的话有几分可信。他并不是怀疑罗切斯特，相反他一直认为罗切斯特是所有同伴中最可靠的那一个，他的话也曾好几次给了他鼓舞和信心。但这一次，他却没有从中得到安慰，忐忑的情绪仍然挥之不去。
他哑着嗓子低喃：“如果说……她一直睡到现在，不是因为麻醉剂的关系呢？”
罗切斯特、桔和樱树都听到了，却装作没听到。
他们都不想去思考，那个令栖春头痛到拼命哀嚎的原因有多么可怕，也不想承认或许有那么一丝可能，栖春会醒不过来。所以这个时候，他们非常一致地保持缄默，继续耐着性子等待。
然而，直到第四天傍晚，栖春还是没有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