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第一位室友（1 / 1）
栖春张嘴站在管家跟前，面红耳赤。
趁她还未想出反驳的话之前，爱狄俄斯抓紧机会，连珠炮似地吐出一长串理论依据。从生物起源说到遗传基因，从个人行为说到全人类使命，一开口就滔滔不绝长达数分钟。
被大量的专业术语和繁复的理论包围，栖春听得晕头转向，不过基于在学校生物课上学过一点知识，她总算还不至于完全听不懂。
“等一下，我当然知道传宗接代是怎么回事，可是，知道并不代表就要付诸行动吧？”
“是。”爱狄俄斯不紧不慢道，“若您是个能够眼睁睁看着人类灭亡而无动于衷的冷酷之人，那么您完全不必理会鄙人的意见。但事实上——您并不是这样的人吧？”
栖春涨红脸，佯装无情：“你、你怎么知道我不是？”
爱狄俄斯顿了顿，眼光一闪，报出一串数字：“若以满分100来计算，主人目前的性格分析如下：乐观67，仁慈91，坚强49，独立12，M 86……”
“哇啊啊！停！不要再分析我了，我认输我认输！”
被别人随随便便侵入大脑果然不是好事，栖春扶着墙黯然垂泪。不过，居然连M这种属性都有统计数值，到底是想怎样啊？
爱狄俄斯将屏幕切换到房型图上，用指尖点了点其中较大一间的门牌。
“那么，您决定好让谁做您的室友了吗？”
咕嘟。栖春尴尬地吞咽了一声，眼泪汪汪看着他。
“我……我真的不可以住单人房吗？哪怕只是纸箱子那么大的空间也好啊。”
“不可以，主人。”
栖春嘟哝：“你口口声声叫我主人，却处处跟我过不去，你其实根本没把我当主人吧？”
“您错怪鄙人了。”爱狄俄斯远目，“鄙人若真要跟您过不去，就会直接把选择权交给在场的各位男性，相信他们会更容易接受这个提议。”
栖春不敢置信地瞪住爱狄俄斯。
她怎么会到现在才发现呢？这个所谓的管家哪里有管家的样子，既不谦卑也不顺从，根本就是把她吃得死死的嘛！
她不禁好奇爱狄俄斯的人格是怎么形成的。
计算机终端究竟是怎样一种存在？她之前曾问过爱狄俄斯。
他打了个很形象的比方：假设栖春是一间杂货店，那么她自己的大脑就是摆放在店面的货架，另外99台超级计算机是后台仓库，而爱狄俄斯则是仓库管理员。
仓库太过庞大，光凭栖春一己之力无法处理，所以才需要仓库管理员的帮忙。
每当杂货店进货时，栖春会自行将常用的货物放在货架上，剩下的就由爱狄俄斯整理、归纳、记录妥当，然后存进仓库。反之，当栖春的货架有需求时，爱狄俄斯便负责从仓库取出相对应的货物，同样分门别类、井井有条地摆上货架。
简单说来，输入输出终端就是这么回事。
按道理，仓库管理员应该绝对服从杂货店的命令才对，可为什么现在反倒有种被管理员牵住鼻子走的感觉呢？
栖春不甘心，试着反抗道：“那个，爱狄俄斯，假如我说不愿意的话，你会怎么做？”
爱狄俄斯瞥了她一眼，慢慢将显示屏转向房间里的众人，低声开口：“各位，鄙人有一件事要宣布……”
啪！微张的嘴立即被栖春捂住。
栖春如火山爆发一般从额头红到脖子，一脸尴尬地望着同伴们。
“哦呀哦呀，看来也没必要继续伪装下去了。”桔发出慵懒的轻笑，好整以暇地将手交错放在脑后，“小春，你以为这么丁点大的房间里，我们会听不到你们的对话声吗？”
“呃？”栖春顿时一僵，放在爱狄俄斯唇上的手慢慢滑下。
“更何况，我们的听觉基本上都比人类灵敏，不仅是对话声，就连极细微的鼻息都能听得一清二楚哟。”
栖春瞪大眼睛，慌张地将众人扫了一遍。樱树的脸颊泛红，显然是知情者；修奇没有跟她视线接触，但微蹙的眉头表明他正怏怏不乐；赛连和桔的吸血鬼能力自然毋庸置疑；甚至于，刚洗胃回来的罗切斯特都一字不漏地听到了，并且正用十分复杂的眼神望着她……
所以也就是说，他们每个人都已知道，她肩负着一项名叫“繁衍后代”的任务了？
栖春的身形顿时缩小三圈。
……谁……谁来挖个洞让她钻进去吧。
桔打破暧昧气氛，轻松地笑道：“既然小春不知道该挑选谁当室友，那么我有一个提议——不知大家有没有听说过一种叫‘8分钟交友’的游戏呢？”
众人无声地望着他。
“都没听说过？”桔轻叹，“你们的人生还真是腐朽得叫人同情呀，该不会连那个部位也腐朽了吧？”
在场四位男性静默，瞬间，八道凛冽的目光唰地射向桔的身体，将他切成了一堆乱七八糟的碎块。
“好痛。”桔将手挡在额前，以阻挡众人的杀人目光。
一边恢复正经道：“好吧，言归正传。所谓的8分钟交友，就是指男女双方进行一对一的约会，但时间只有8分钟，超过8分钟就换新的约会对象。这是一种高效而有趣的交友方式，所以在欧洲很流行呢。”
栖春远远望着他，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你……你该不会是想说……”
桔厚脸皮地微笑：“没错，轮流更换室友，让每个人都有繁衍后代的机会，这不是很公平吗？”
栖春的眼前霎时一黑。
她就知道，从“会走路的海绵体”嘴里绝对吐不出什么象样的话。本来只是有点尴尬的场合，现在被他这么一搅和，瞬间升华为“人生最羞耻一刻”了。
“对、对不起，我突然很想念之前睡的那个棺材，请恕我就此告辞！”
“等等，主人。”爱狄俄斯叫住她，“您不能使用楼上那些房间。”
“为什么？”
“这个基地虽大，能够移动的部分却只有现在这一层而已。您若打算利用飞行工具前去寻找栖夏的话，唯有选择住在这一层，也即是那三个房间的其中之一才行。”
“……”
看着栖春渐渐沙尘化的背影，桔饶有兴味地总结陈词：
“所以说，还是回到8分钟交友这个话题吧。”
樱树看了看大家，适时地站出来打圆场：
“那个……这种事，当着女孩子的面公开讨论不太好吧？”
“哦呀，樱树，你想用这种手段赢得小春的好感然后一举夺取第一室友的宝座吗？这样是犯规的哦。”
“我才没有！”
“那么你的意思是，你完全没有当小春室友的打算了？”
“我……我也没这么说……”
“那么你其实还是有企图的啰？”
“我……”可怜的樱树肯定也不是，否认也不是，彻底掉进桔的陷阱里爬不出来了。
桔毫不留情地将弱小的对手排除，同时，继续对栖春绽放性感勾魂的笑容：
“小春答应过我要为我提供血液，所以第一位室友理所当然应该是我。房间当然也要选择最大的那一间。期限的话，8分钟显然不够，不如就先设定为一个星期好了。怎么样，是不是就这么说定了？”
栖春背对着众人，沉默良久，小声说了一句：“……我不要桔。”
桔的笑容顿时凝固。他不自然地清了清嗓子，仍抱有期待地问：“那，我排第二顺位？”
栖春转过头，一脸怨念地瞥他：“真是的，又在拿我寻开心了。别说第二顺位，就算是最后一位，我也不可能跟桔同处一室的吧？我才不会笨到被你偷袭第二次呢。至于提供血液的事，你不用担心，我会找机会履行承诺的。”
蓦地，桔犹如被当头泼了盆冷水，一双金色的眼睛当即晦暗下来。“自讨苦吃。”对于罗切斯特的嘲讽，他破天荒地没有反应，只是微微皱眉，若有所思地将头扭向别处。
栖春看了眼爱狄俄斯，无奈地妥协道：“虽然，我并没有那种意思，但假如真的非得选一个室友的话，那么我选……”
罗切斯特突然打断她，一脸若无其事：“抱歉，我pass。”
修奇跟着声明：“我也放弃。”
栖春怔怔看着他们，感觉心中某个地方传来了轻微的疼痛。
罗切斯特这么说，她完全可以理解。他就像他的剑那样，崇尚正义，行事光明磊落，所以这种占女孩子便宜的事，他自然不愿做。
可是修奇……
老实说，刚才若不是罗切斯特出声打岔，她差点就会说出“修奇”这个名字了。按照她的想法，修奇是她最初遇见的同伴，他们之间应该有着比其它同伴更深的情谊……或许其中还夹杂了些奇妙的感觉，她一时没法理清，但她始终认为，修奇是所有同伴中最关心她的那一个，哪怕不是为了特殊目的，他也会挺身站出来保护她不受其它人的骚扰。
然而显然，是她太自作多情了。
他的确是个好人，也对她照顾有加，但是似乎跟她的预期不太一样……唉，真是的，她过分依赖修奇的雏鸟心理又发作了。
她不禁庆幸，还好刚才没有说出他的名字，她还来得及隐藏这桩丢脸的心事。
“那么……”她摸了摸头，假装轻松地环视众人，“樱树，你愿不愿意跟我住同一间房？”
红发的少年正颓丧地坐在地板上，由于最早被淘汰出局，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听见栖春点名自己，他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直到所有人同时望向他时，他才瞪大眼，一脸惶恐地跳起来。
“咦？我？！是我吗？”
桔斜睨了他一眼，以极轻的声音低喃：“是啊，感谢我的提议吧，幸运的家伙。”
樱树既僵硬又错乱地站在栖春面前，右手绕过左边耳朵去抓后脑勺，口中不停嘀咕“请多指教、哇，不，不用理我也没关系”之类无意义的话，脸上好像被泼了一层红色染料一样。
桔不甘心地嘀咕：“只有一个星期啊。”
樱树却根本没听见他的话，兀自沉浸在喜悦中。
栖春一边对樱树微笑，一边偷偷观察修奇的反应。可令她失望的是，他并没有向她这边投来任何目光，只是十分自然地走向罗切斯特，邀请他成为自己的室友。
至此，爱狄俄斯的房间分配图终于完成了。
桔和赛连的房间位于总控制台的左侧，名为“亚当之间”。
修奇和罗切斯特则是在右侧的“该隐之间”。
而栖春和樱树所居住的最中间的房间，不知是不是爱狄俄斯故意恶作剧，被很暧昧地命名成了“伊甸园”。
————
栖春原以为，千年后的卧室会像科幻电影中所描绘的那样——浮在空中像水一样柔软的沙发、全自动声控天花板、长了八只机械手臂的家用电器，贴满整个墙壁的超大电视屏……然而这些幻想，全在开门的一瞬间破灭了。
房间很干净，也并不简陋，但充其量只能算是四星级宾馆标准间的水平。
当然，她很快就明白过来。自2012年起，人类文明就因遭到吸血鬼的破坏而停滞不前，然后在很短的一段时间内便消亡了。所以她现在能接触到的，仍然只是1000年前的文明罢了。
带着莫名的感慨，她踏进玄关。
走在她前面的樱树忽然停了下来，她一个没刹住，“噗”一声撞上了他的背。
“怎么了，樱树？”等了一会不见他让开，栖春好奇地探出头，往卧室里张望。
一张金光闪闪、极尽奢华的超大双人床，好像身披金袍的国王一样，趾高气昂地横在两人面前。
“……”两人尴尬地对视了一眼，飞快地移开了。
“呃，既然是双人房，有双人床也是很自然的事嘛，呵呵……”樱树笑着笑着，突然想到什么，急忙举起一只手慌里慌张道，“啊不过，我没有那个意思！我一定不会睡在上面的，我发誓！”
他几乎是同手同脚地退到一旁，急喘一口气，而后故作轻松地打开衣橱，试图转移话题：
“那么，来看看未来世界的服装吧……呜啊！”
栖春无奈地扶额，心中正在抱怨爱狄俄斯的恶趣味，听见樱树的惊呼，一转头，也跟着呆住了。
衣柜的移门被樱树用力拉开，慢慢折迭着向两旁滑去，可是这一滑足足花了五、六秒钟才到头。而门后露出的，是一条长达10公尺、占满整个墙壁的巨型衣橱。衣橱顶天立地，放眼望去，整整齐齐地放置了上千套女装，几乎囊括了20世纪以来所有风格、所有品牌的高档淑女服饰。
栖春瞠目结舌，粗略地瞄了几眼，很意外地看到了几件高中制服，一套粉色护士装，还有一条不知所谓的黑色紧身皮衣，连着一对长长的兔耳和一团毛茸茸的兔尾……
看不下去了……栖春无力地扶住墙。
樱树却带着赞叹的表情，一边欣赏，一边寻找属于他的男装。
然后，在一处大约只有肩膀那么宽的狭窄空间里，他找到了一套白衬衫牛仔裤，以及一件蓝色小丑睡衣。
樱树呆呆地打开笨拙丑陋的睡衣，又回头看了看一整排华丽的女装，神情迷惑了。
好可怜……看着樱树受伤的背影，栖春忍不住向身后的管家投去不满的目光。
由于有限制范围，爱狄俄斯远远站在门外，安静地守候着。
“呐，爱狄俄斯。”栖春走到他身旁，一脸伤脑筋地看着他，“你是不是被输入了什么奇怪的指令？”
“并没有，主人。”
“那么就是，你跟他们有仇？罗切斯特的肉也好，樱树的衣服也好，你未免也太偏心了吧？”
爱狄俄斯微微垂首，有些拘谨地低语：“这跟偏心没有关系。鄙人是您的管家，鄙人的眼里只有您一人，仅此而已。”
“哦……”栖春迷惑地接受了他这个说法。可是这样一来，她更不懂了。
“既然你这么重视我，那为什么还要不顾我的反对替我找室友？你究竟为什么对繁衍后代这件事这么执着呢？”
遇见专业性问题，爱狄俄斯立即展现管家本色，领着栖春走到扇形的控制台中间，一边调出数据，一边用通俗易懂的方式为她讲解。
“主人，请看。这是1000年前的世界地图，而这张，则是鄙人凭借数据库数据模拟出来的现今世界的全貌。您看出什么了吗？”
栖春凑近屏幕，看了半天，喃喃道：“这真的是新的地图吗？好像什么都没有嘛。”
“没错，这正是鄙人想说的。随着人类的消亡，旧有的世界秩序崩坏了，而新的秩序却尚未建立，现在的世界正是处于这样一个新旧交替、幽暗未明的边缘时期。各种生物、各个族群，以十分原始的方式盘踞在这个星球的各个角落，使得整个世界混沌无序，杂乱不堪。所以，世界正迫切地需要新的秩序，换句话说也即是，世界需要一个新的主宰者——
“而这个主宰者，鄙人希望是您，主人。”
栖春默默听着。因为听起来就像是在说别人的事，毫无真实感，她一时没反应过来。
“嗯？谁？”
“您。”
“我？”栖春还是没反应，权当他在开玩笑，“我才不想当什么主宰者呢，再说，这件事跟繁衍后代没有关系吧？”
“当然有。假以时日，当您建立了一小部分秩序后，您要进一步扩大势力范围，这时您就会需要盟友，也即是所谓的部族。然而，再亲密的部族都没有由血脉维系的氏族来得可靠，社会群体的基础，归根结底还是氏族公社。所以，鄙人才会如此急切地着手安排此事。为了您今后的地位，也为了人类的未来，希望您尽快生育子嗣，建立自己的家族。”
爱狄俄斯顿了顿，冷冷地接着说了一句：
“至于您的同伴，他们只是负责提供【嘟——】的雄性生物而已，自然不需要对他们太客气。”
听到爱狄俄斯口中居然冒出了消音字，栖春好不容易严肃起来的脸，又再度跨了下去。
“爱狄俄斯，你这种说法是不正常的吧？你绝对有哪里不正常……不，你的信息来源好像是我的脑子，那么说来，难道不正常的是我？！”
“主人，您放心吧。”爱狄俄斯将手搭在栖春肩上，轻声安慰。
“怎么？”
“就算您不正常，鄙人也不会嫌弃您的。”
“可恶，你这算是哪门子的安慰法！”
爱狄俄斯轻咳一声，重新回到控制台上忙碌起来：“总之，时候不早了，今晚就先到这里。虽然还有许多事等着您做，但保持体力也是相当重要的环节，一切就等明天再说吧。”
栖春唉声叹气地向伊甸园走去时，爱狄俄斯又叫住了她。
“啊，还有一件事。鄙人认为8分钟交友这个提议还不错，所以鄙人已将五位男性的名字输入系统，由计算机随机安排，每隔一个星期自动更换一次室友。室友的名字会显示在门牌上，希望您在每个周末时多加留意。”
“你……你饶了我吧，爱狄俄斯……”栖春捂住脸，欲哭无泪。
爱狄俄斯面无表情地目送她进房间：“那么，祝您晚安。”
“可恶，暴君！□□者！冷面老鸨！把主人送入虎口的邪恶管家！”栖春一边嘀咕，一边哭丧着脸看向门牌。
上面果然多出了两行闪烁荧光的计算机字体。
主人：CHUN。
本周雄性生物：樱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