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寂寥上古血族（1 / 1）
2012年7月，美国，南达科他州。
位于布莱克山脉南端，距地面约2000米的地底深处，存在着一个极为隐秘的地下研究室。其名字为SPVRC，亦即纯种吸血鬼特别研究中心。
世上唯一一间以极为稀有的纯种吸血鬼“碧骸”为研究对象的实验室，便坐落在这里。
巨大的铁锈色防弹门前，两名全副武装的年轻警卫闲极无聊，互相开着玩笑，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起天来。
“呼啊——”警卫A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看了眼身后的门，“我说，这扇门后面的那个家伙，真的是纯种碧骸吗？”
“啊，应该是吧。听说往他的脑袋射了一打子弹，又挖出了他的心脏，结果还是没杀死他。假如是人类和吸血鬼的混血种‘魅蓝’，大概早就扑街了吧？”
“这样啊。”
“还记得上次在总部见到的那个红头发女人吗？”
“哇哦，当然记得。”警卫A夸张地吹了个口哨，“她的身材可不是一般地辣呀！”
警卫B扯了扯嘴角：“呵，可惜是个魅蓝。我亲眼看到她被激光打穿心脏，当场就死了。”
“什么？妈的，真是太暴殄天物了！不过我不明白，为什么跟吸血鬼沾边的家伙，不管男女都那么美艳呢？”
“没错，确实叫人嫉妒啊。我们现在看守的这个纯血种碧骸，听说就是个绝世美男子，所以巴金斯博士相当迷恋他呢。”
“哼，美男子……等一下，博士不是个老头吗？”
“是啊。”
“那所谓的迷恋是……”
“老兄，”警卫B用怜悯的目光看了眼搭档，意味深长道，“这个世界远比你想象的要复杂得多啊。”
警卫A迷糊地摸了摸脑袋，不经意瞥见一个白色的影子，顿时脸色大变，举起枪对着前方大喊：
“喂！是谁在那里？！”
警卫B立即打开探照灯，戒备地瞪向来人。仔细一看，果然不是幻觉，刺眼的强光中，渐渐出现一道人影。
那是个身穿礼服的高个男子，长了一头长及膝盖的银色长发，一身雪白。本来就苍白的皮肤，在纯白色礼服的衬托下隐隐泛出青色，越加显得惨白。
而最诡异之处在于，在他脸部的上方，戴了半截极其阴森的猫脸面具。
“喂！快回答！否则我就开枪了！”
白衣男子充耳不闻，依然静静地走来，慢慢逼近了。
两名警卫惊恐地交换了个眼神，微微点头达成共识，随后在某一刹那，同时扣动扳机——
“砰砰砰砰！”
突然，白衣男子的身体飘了起来，如果鬼魅一般，疾速向两人飞来。
“哇啊啊啊啊！”
凄厉的惨叫，瞬间淹没了枪声。鲜血溅在铁锈色的门板上，往下流淌，渐渐形成了一条条红色的帷幕……
————
对普通的研究人员来说，SPVRC只是一个吸血鬼实验室。可在巴金斯博士看来，这里却是圣地，是禁忌之所，也是集所有畸形欲望于一身的秘密收藏室。
他打开办公室的暗门，一路向实验室走去。
“嘶——嘶——”
从远处传来了虚弱、急促、极其痛苦的呼吸声。
巴金斯咧开嘴角，兴奋地加快脚步。
实验室中央，无数电线从天花板垂落。电线下端，连接着一只巨大的圆柱形透明容器。
容器中悬浮着一具美丽的“收藏品”。
即使看了千万次仍叹为观止，人类对其所抱有的憧憬，或许就如同蝼蚁对天空的向往一样吧。
这样想着，巴金斯颤抖地走向容器，情不自禁抬起双臂，高举过头，虔诚地跪倒在地。
“上帝，我赞美你，感谢你将他赐予了我！”
“嘶——”
仿佛被声音惊动，“收藏品”微微抬起头颅。
他有着人类男性的外表。体型削瘦，皮肤光滑洁白。深紫色的长发垂至脚踝，轻柔地覆住□□的躯体。
如油画般的脸庞上，浓密的睫毛好像门扉一般上下开启，一点一点，缝隙逐渐扩大……终于，紫色的魔性之眼完全睁开了。
同时，嘶哑含混的声音在上空回荡起来：
“巴金斯——！”
巴金斯听出了声音中的暴怒，吓得全身发颤，黏质的嗓音中却透出一股接近疯狂的兴奋：
“是我，赛连，我来看你啦！不要急，我马上就放你出来。”
他边说，边按动身旁的按钮，先用四条粗大的机械臂束缚住赛连的四肢，然后才放心地排除容器内的溶液，一层接一层打开所有舱门。
油画中的人物终于迈出画框，步入了真实的世界。
“咳咳……呼……”赛连深吸一口气，静默片刻，眼神一瞬间变得冰冷。
巴金斯愣了愣，随即发出惊喜的赞叹：
“没错！就是这副表情，多么傲慢，多么至高无上啊！我的赛连！”
伴随着手指轻微的痉挛，他开始自上而下抚摸赛连的身躯，极其小心、极其专注地感受指尖的触感。
而后却突然拿出匕首，用力刺向他腹部，在他苍白的皮肤上划出一道刺眼的血痕。
“哼……”赛连轻轻□□。
然而，仿佛错觉似的，所有淌出的鲜血不出片刻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巴金斯贪婪地看着匕首上残留的血迹，舔了舔干涩的嘴唇：“如果喝下你的血，我是不是也能变得跟你一样呢？”
“像你一样，美丽强大，永生不死！啊，世上怎么会有如此完美的生物呢？是因为造物主的偏袒吗？还是因为……你才是真正的造物主？”
紫发的吸血鬼以怜悯的眼神看着他。
“愚蠢的人类。”
“你不否认，就证明我说对了！你是被世人称为‘碧骸’的纯种吸血鬼，是不老不死的黑暗魅影，是屹立于血族世界顶端的王者，不，你是这个世界的神！！”
“……”
沉默了数秒，赛连的视线移向入口处铁锈色的大门。看清门口一抹白影时，他喃喃出声：
“不，我不是。”
一瞬间，赛连的嘴角浮现一抹诡谲邪笑，“不过，你很快就可以看见真正的神了。”
巴金斯禁不住吞了吞口水，顺着他的目光缓缓回过头。
眨眼之间，便有一只冰冷的手掐住他的脖子，将他整个人提到了半空中。
巴金斯发出呜咽声，挣扎着从口袋掏出一支袖珍针筒：“魅、魅蓝吗？别、别小看我，我可是……研究了你们三十年的吸血鬼专家巴金斯博士！”
说着，他拼尽全力，狠狠将针尖扎入对方的手背。
来自手指的压力突然减轻了。巴金斯肆无忌惮地大笑起来，虽然仍被吊在半空，内心却有恃无恐：
“如何？病毒在体内肆虐的感觉，很刺激吧？这可是我特制的高浓缩武器，用来对付你这种魅蓝真是再合适不过了！很快，你全身的血液就会发紫、发臭，像块破布一样萎缩腐烂，哈哈哈哈哈哈……”
干涩的笑声在空中回荡，尾音越来越轻。等了许久也不见自己的诅咒实现，巴金斯渐渐收敛笑容。
“为、为什么我的病毒对你不起作用？你到底是……”
话音未落，巴金斯的脖子被扭断了。结果，像块破布一样掉落在地的人，变成了他自己。
他惊恐地瞪大眼睛，歪斜的视野里终于出现了对方的身影。
银白色的长发，金银两色的猫脸面具，碧绿的瞳孔，以及掩藏在面具底下的，比赛连更加冰冷的眼神……
死前的一瞬间，巴金斯明白过来。
这根本不是什么魅蓝，而是另一个碧骸。不，或许是比碧骸更强大的存在——
“真正的神”吗？
白发的吸血鬼转身斩断束缚赛连的机械臂，将赤身裸体的同伴拉出实验舱，随即脱下身上的礼服外套，轻轻披在他肩上。
赛连羸弱地跌坐在地，发出自嘲的感慨：“杰欧瓦……真没想到，来救我的人会是你。”
杰欧瓦看着他，目光带着淡淡的忧郁。
“我也没想到，我们会在这种地方重逢。”
“自从圣马格希特岛那一战之后，我们差不多有200年没见了吧？”
“是233年。”
“呵，记得还真清楚。”
赛连捂着胸口，剧烈的疼痛让他忍不住皱眉。沉默了片刻，他哑声说：“既然你是来救我的，那就好事做到底，替我把我的心脏拿回来怎样？它就在你左手边的透明容器里。”
杰欧瓦凝视了他一会儿，冷漠地扭头表示拒绝。
“真是小气啊，杰欧瓦。你到现在还在记仇吗？只不过在千年前害死了你心爱的人类女人而已，都已经这么久了，应该早就过了时效了吧？”
“跟那件事无关。我只是在欣赏你受折磨的模样罢了。”
赛连禁不住苦笑。
无奈之下，他只能扶着桌子，靠自己的力气一点一点站起来，然后颤颤巍巍地向他的心脏走去。每跨一步，身体便缩小一圈，待走到杰欧瓦面前时，已然变成了一个年仅十二岁的男孩。
不过，虽然声音听起来幼稚了不少，语气却依然十分老成。
“你是怎么了，杰欧瓦？”他一边将心脏塞回身体，一边喃喃问，“发生了什么令你不愉快的事吗？”
杰欧瓦不答反问：“你身为碧骸，却被人类限制住了行动，会不会太难看了？”
“是啊，真丢脸，我居然会输给人类的兵器。时代真的跟以前不同了呢。”
赛连用力按住胸口，待心脏重新跳动以后，开始一颗接一颗从眉心取出子弹。
“啊……终于舒服点了。”握着十二枚子弹，他叹道，面向杰欧瓦，“可以告诉我吗？你来救我的理由，心情不佳的理由，还有……特意穿上18世纪服装的理由。”
杰欧瓦若有所思地凝视满屋子的实验器械和现代高科技设备，过了许久，才压着嗓子喃喃低语：
“几天前，他的灵魂衰亡了。”
“谁？”
“萨尔特，我附身了两百多年的人类，也是现在这个躯体的主人。”
“那也是没办法的事，区区一个人类，能够维持这么久的生命已经很不容易了。”
杰欧瓦皱着眉头，看似平静却又无比哀伤地叹息。
“布瑞尔，纳纳，克雷蒙德，桑罗兰……最后，终于连萨尔特也离开我了。”
“是吗？我明白了，这就是你来救我的理由。因为我是唯一剩下的那一个。”
杰欧瓦没有否认，斜靠在墙上，露出寂寞的表情。
“赛连，我已经厌倦了。这个被人类污染的世界，已经再也没有任何值得我留恋的地方了。
“如果说一开始，我是因为憧憬这个世界的美好才由神堕落成吸血鬼的话，那么最后，我也希望以相同的理由……毁灭这个世界。”
看着杰欧瓦忧伤的侧脸，赛连愣了片刻，旋即露出兴奋的邪笑。
“呵……哈哈哈哈！多少年啊，这场最后的盛宴，终于还是让我等到了！好极了，这才像我们血族的王！让我们来大干一场吧！”
他立即付诸行动，吟唱咒文，召唤大火点燃了整个实验室。看着四处肆虐的火舌，他仰起头，发出满足的大笑。
相较于赛连的激昂，杰欧瓦却心如死灰，黯淡的眼中没有一丝情绪起伏。
当最终离开实验室，遥望如炼狱一般悲凉的火海时，他脑中反复考虑的只有：
千年前，他亲手夺走了布瑞尔的性命，如今他又将毁灭她深爱的人类同胞……如果布瑞尔的灵魂还漂浮在世上，看到了这一切，她会不会比从前更加憎恨他？
一旁的赛连看穿他的心思，皱眉道：“杰欧瓦，你该不会到最后关头，又对人类动了恻隐之心吧？”
杰欧瓦无声地凝视火海，黯然闭上眼：“不……事到如今，一切都无所谓了。”
得到了允诺的赛连，就像个普通男孩一样，向着即将爆炸的实验室露出快乐而灿烂的微笑。
“永别了，愚蠢而肮脏的人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