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第三十一章（上）（1 / 1）
十万年前。
“我在这，洛昔别怕。”一双修长的手紧握着洞中石床上那奄奄一息的人，彷佛他一松手，怀中的人儿便会化作青烟而去。
“四哥…什么时辰了？”女子的声音虚弱，却依稀听得出几分焦虑。
“就快了，别想太多，”男人仔细的安慰着，“洞外的洛昔木开花了，一会儿就带你去看，好么？”
怀中的女子闭上了眼，微微点了点头，弯起一个若有似无的微笑，但那笑意却在到得眉间时，变成了褶皱。
“擎君，洛昔如何了？”洞口有人轻声的问。
“我去去就来。”那个名叫擎君的男人，小心放下怀中之人，一步三回头的走出洞。
“大哥。”擎君对来人一点头，又摇摇头。
来人隐在暗处，不便面目，却听见他沉重的一叹，“就快黎明了，再这样拖下去，洛昔她……”
“大哥，洛昔不会有事的。”擎君又朝洞中看了看，转头低声道：“会不会是三哥瞧错了，也许根本就是个儿子吧？”
那人没有做声，只是看了擎君一眼，抬手捞起一条洛昔木的花藤，“洛昔啊，这回也许是她的劫吧。”此话一出口，两人都沉默了起来。
谷中起风，蓦地，有几片雪花从空中飘落，洛昔木垂下的无数花藤摇曳着，细小的沙沙声，彷佛有人在窃窃私语，“啊……”洞中忽听一声惨叫，擎君一震，随即指尖一动，瞬间就扑回石床边，可却还是晚了一步。
只见那女子身上已是血肉模糊，双臂紧拥着一个也是血肉模糊的婴孩，“洛昔！”擎君看也不看那孩儿，径直将她抱起，一边扬声急切道：“大哥，大哥，你快进来啊，快进来啊……”那之后发出的声音，他自己也不知道有什么意义，甚至最后是谁把孩子抱走，谁又把自己拖出洞，他一点儿也没有印象了，因为就在这个洛昔木开花的凌晨，飘雪的破晓，他用生命守护的花，凋谢了……
“擎君。”
“三哥啊，你看这谷底，”擎君站在悬崖边，背手而立，“洛昔说这些树木有灵性，只对有缘人开花，还记得她第一次走进这个山谷时，原本满山颓败的洛昔木，瞬间就全都开了花，哈哈，当她知道我用她的名字来给这些树木命名时，开心的像个孩子，那样的她，任谁看了都忘不掉吧，只是如今，这些洛昔木再不会开花了吧……”
“你，别想那么多了……”
“她喜欢临风而立，我便将这山峦劈开，她喜欢雨落在水里的声音，我便将家安在迟湖旁边，她喜欢在月下起舞，我…”擎君突然住了声，低下头，一只手捂住了眼睛，“这天地间的一切，只要她喜欢，哪怕要我上天入地闯混沌，我都愿意，可她……”
“那你可知，她最喜欢什么？”
擎君回头，通红的双眼紧盯着说话之人，“是莫邪啊。那孩子是她用自己性命换来的，是咱们狐族的骄傲啊。”
“骄傲？哈哈，哈哈哈哈……”擎君背过身，仰天大笑，一直到浑身微颤，才压抑着嗓音开口：“生而为天狐，烨天，你说的对，她是狐族的骄傲，是亘古不曾有过的奇迹，可她也夺去了洛昔啊，狐族的骄傲，与我何干，为何要用我的洛昔来换？！”说着他双脚一点，凌空腾起，烨天来不及捉住，只能任凭其飞速的下落，眨眼间就消失在茫茫云雾之中，“这天生的法力，是福是劫，天数难测。日后她若是为其所累，承受无尽的苦难，那也只能算是她的命数，三哥，那孩子，是我欠她的，可洛昔，我不能扔下她一个人……”擎君的声音在空旷的谷中回荡着，说不出的空灵飘渺，一直回旋了许久……
“大伯，大伯，瞧见我黎骞哥哥了么？”莫邪冲进苍颜的洞府，也不管苍颜正在打坐调息直接就跳上了他的了玉床。
“莫邪，”一旁有人迅速将莫邪拽了起来，轻声呵斥道：“了玉床极寒，你小小年纪，又没有你大伯的焱火咒傍身，就敢往上跳？！”
“嘻嘻，三伯啊，你见到我黎骞哥哥了么？”莫邪对烨天的态度置若罔闻，烨天见小丫头对自己一点儿也不怕，也扶额不已，“他去找你……”烨天一句话还没说完，莫邪小指一动，捏了个瞬身咒，一溜烟儿不见了。
烨天一边摇头一边退回到苍颜身边，“大哥，我们是不是太惯着这孩子了？她也不小了，是不是……”
苍颜没有开口，只是双眼微睁，看着莫邪离去的方向，许久才重重的吐出一口气。
“黎骞哥哥，黎骞哥哥，”莫邪刚回到自己住处，正瞧见一个红衣男子正要腾云而去，连忙上前，不由分说的一把扯住，“你这是要去哪儿啊？也带我去吧？”
黎骞伸手敲了一下莫邪光洁的额头，故作神秘的说：“我刚在你洞府留了信儿，今天不能带你玩了，我要去找一个人，他今日出关。”莫邪一听有人出关，刚才还龇牙咧嘴的脸上，顿时堆满了笑容，一边扯着他的袖子摇晃着，一边忽闪着大眼睛，“黎骞哥哥，你最好了，就带我一起吧，我保证不捣乱。”
黎骞看着这小人儿半晌，轻轻捏了捏她的脸颊，道：“真拿你这小狐狸没辙，好，那你可要听话啊。”莫邪一高兴，笑得愈发灿烂。
而她只顾着开心，根本就没听见，这男子轻声的呢喃：再过个万儿八千年，这六合八荒内，怕是再没人抵得住你这一笑了。
正午，鸣岐峰。
“黎骞哥哥，我们为什么要藏起来啊？”莫邪悄声问。
“他不知我们今日要来，咱们啊，给他一个惊喜。”黎骞注目远望，莫邪一听，更是来了兴趣，开心的笑着，眼睛不经意的瞟向他。
狐族不论男女，均生得俊俏妩媚，唯以天狐近支由甚，这黎骞乃是七尊中排行老六的孤子，论相貌自然是狐族之中数一数二的，可论修为，虽从小经叔伯父亲指导，却始终只得仙狐境，再不能精进，不过其秉性敦厚，为人和善，苍颜也分外倚重他。
“黎骞哥哥，你长得真好看。”莫邪突然道，黎骞一愣，转头看她，莫邪见他回头，脸上笑意更甚。
“呵呵，这两万年里，你可是头回夸我啊。”黎骞也是一笑，莫邪吐了吐舌头，冲他做了个鬼脸，“等会儿你就知道什么才真正是好看的人了。”黎骞的话还没落地，只见不远处蓦地腾出一人，速度之快根本让人看不清动作，只觉有几道白光闪过，一眨眼的功夫就稳稳停在了空中。
莫邪一动不动的看向半空，只见那人周身被一层若有似无的白雾包围着，白袍在没有丝毫风吹的情况下，凛冽的翻飞着，如瀑的黑发直垂到腰际，飘逸洒脱，可惜离得太远，不然真想看看这个在黎骞哥哥嘴里“真正好看的人”是个什么样子，莫邪如是想着。
转念间，却见那人周身腾着的雾气似是突然凝结，可还没等莫邪细看，就听“轰”的一声，那人刚刚腾出的洞口便化为乌有。莫邪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声巨响吓了一跳，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
“谁！”那个立在高空的人，冲着他们的藏身之处一喝，还没等莫邪说话，一道白光眨眼间就到了自己眼前。
“住手！黎岳！”黎骞一边说一边用身子去挡，那道白光就在离他还有半寸的地方生生的停了下来，莫邪这时才看清，那根本不是白光，而是一把有刃无柄的剑，光滑如丝，却透着缕缕寒意，莫邪正要看得更仔细，那剑一下就化作了水雾，不见踪影。
“黎骞？你怎会在此处？”那声音已到近前，这样的声音自己从未听过，该如何形容呢？莫邪低着眼暗忖，“没伤到你…们吧？”
浑厚而圆润，就像洛昔木落进迟湖里的声音一样，莫邪暗自一笑，“这位是？”
“这就是…莫邪。”黎骞看向黎岳的神情有一丝古怪，不过转瞬便又笑了出来，“莫邪，这是黎岳，我最好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