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 第七十四章(1 / 1)
时间的脚步在战火中匆匆的流逝,全中国上下,四万万人,都在硝烟炮火与亡国奴的阴影下煎熬了三年多的时光。谁都没有想到,这场中日之战,会打了这样久。不论是侵略方日本,还是抵抗方中国,双方都被这场看似没有止境的战争泥沼拖得越来越深。
人们已经在战火中度过了三个春节,可还仿佛看不到任何停战与胜利的希望,战场上也鲜有盛大的好消息传来,听到最多的,还是国军不断的在打败仗,看到最多的,还是源源不断从前线抬下来的大量伤兵。中国人已经在一片失败的阴影中等待了太久太久,每个人都在期盼听到胜利的消息,可笼罩在这片广袤土地上的失利阴云依然没有散去,战败的咒语依然如影随形的跟随着国军。
民国二十九年已经过去了一大半,可从新春到深秋的这近十个月的时间里,战场上的传来的各种沉重的打击还在接踵而至:
年初,新年刚过,连接云南与缅甸的滇缅公路被中断,这条等同于中国抗战“生命线”的国际交通线一旦停运,就意味着中国大后方工业所需要的工业原料、甚至包括兵工厂所需要的制造军械的原料也都将告罄,支援战争的各种军火资源也都无法顺利的从境外运到国内各个战场。只要稍具有一点常识的人都非常清楚,这条交通线的中断对中国的抗战来说意味着什么,对所有中国人的未来又意味着什么。所以,当滇缅公路被迫中断的消息传回到国内的时候,无数人的心重重地沉了下去。
在这一年的春天,宜枣会战开始。战役开始后不久,第五战区第三十三集团军总司令张自忠殉国,一个多月后,长江中游的重要战略城市宜昌失守。宜昌是通向重庆的重要门户,也是联系第五、第九战区的枢纽。宜昌的失守使长江两岸的国军队伍交通受阻,补给困难,且联系中断,只能各自为战。比起南京的失守,宜昌的失守,更让大后方的民众心理产生了巨大的压力,因为那代表着整个西南后方的门户大开,给了日军长驱直下的方便之机。这个打击,对中国人,对中央政府来说,无疑是深重而巨大的。
宜枣会战的失利阴影还盘踞在每个中国人的心头时,从五月开始,到九月才结束的重庆大轰炸,更是让无数的人落入了可怕的死亡魔爪之中。无数的平民百姓无辜的死于日机的炮火之下,无数的建筑、文化瑰宝随着那直冲云霄的火焰灰飞烟灭,更有无数人的流离失所,家破人亡,无家可归。
还是在这一年中,除了人祸之外,天灾也跑来了凑热闹。春季的干旱,造成了粮食欠收,滇缅公路的中断与宜昌的失守,让人心惶惶之余,使得米价大幅暴涨,人们纷纷抢购各种生活用品,又使得货币贬值,通货膨胀,人们的生活水平越来越低,生计也是越发的艰难。
而越是在这样需要民众齐心抵御外敌的关键时刻,汪精卫方面的伪政府还在做着跳梁小丑一样的卖国动作,一边频频向日本示好,一边不断向国内民众散布投降言论,叫嚣着“中国必败论”,妄图使人们接受这种悲观的论调,屈从于日本的征服与统治。
民众的信心,军队的士气都在这些不利的大环境因素中承受着难耐的压力,抗战已经进入了最煎熬的困难时期,整个民族的战斗意志都在经受着前所未有的考验。究竟这条抗战之路到底还要走多久?到底中国人是不是能打败船坚炮利的小日本?人们的心中都在不停的向着上天发问,可是,上天沉默着,没有回应,仿佛是要中国人自己去好好面对这样一个复杂的问题。
当中国大地上已经遍地战火的时候,被迫回到美国的韩婉婷并没有乖乖的过起“安分守己”的日子。心有不甘的她,想尽了一切办法,终于劝服了父母,为自己重新寻找工作得到了他们的首肯。于是,在她大学导师的帮助下,假借到迈尔斯报业集团工作之名,瞒着父母加入了“美国华人抗日救国联合会”,成为了积极协助在美华人捐赠援华物资的一名志愿者。
凭借着她的家族在美国的地位,她个人方面的人脉资源,加上她能说一口流利的中文与英语,还有非常不错的交际手腕,这些重要因素的结合,使得她在做这项工作的时候游刃有余,得心应手。很快,在她相当漂亮的独立完成了几件捐赠案后,就在这个圈子中声名鹊起。
渐渐地,找她来联系处理捐赠援华物资的个人与团体就越来越多,她的足迹几乎遍布了整个美洲大陆,有时甚至还会与美国军方高层打打交道。这样的奔波劳碌生活虽然让她疲累不堪,但是她的心却感到无比充实。因为那样会让她感觉到,自己与他是在并肩战斗着,他们是在为着同样一个目标而努力着。
她越累,心里就越开心。因为那意味着她可以为国内的抗战事业做的更多。送回国内的捐赠物资越多,就意味着他在前线可以得到的支援与保护越多,所有的将士们就能流更少的血,用上更好的生活用品,得到更好的救治,就会有更多的人活着。
当年,留在她记忆中的那些可爱战士的面孔,那一张张坚韧却始终淳朴善良的士兵面孔,她这一辈子都不会忘记。他们带给她的震撼与感动,还有对他的关心,都成为了她今天做这些事情的动力。她告诉自己,无论怎样难,无论怎样苦,她都要将这件事情做好,这是她能为抗战,为他,还有无数个“他”们,唯一能够尽的一点绵薄之力。
与此同时,在军统局工作的林穆然,也在为着抗战,为着他自己努力的工作着。他服务于情报部门,主要的任务就是通过各条战线上潜伏着地下特工取得敌方军事信息,以此为前线军事动向提供各种情报。他是个聪明人,也是一个能干的人,因此,他很受上司看重,局内的不少重要案件都交给了他去处理跟进。他很忙,常常要在办公室里加班到凌晨。他很累,常常写着写着报告就呼呼大睡起来。
他为工作尽心尽力,他所做的一切,他的身边人都看在眼睛里。他的上司,他的同事,他的下属,没有人不夸他勤奋努力,没有人不赞他大有前途,即便是心有妒忌,也没有人敢说出口。不仅仅因为他是军统局局长眼睛里的红人,更因为他特殊的家庭背景。所以,在连续三次截获日军军事动向的重要情报后,他在一致的交口称赞声中获得了嘉奖与高升,当上了情报科的科长,成为了军统局里最年轻的中校军官。
许多人向他道贺,夸奖他前程似锦,父母亲友也为他骄傲不已。可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做的这一切是为了什么。固然他也是为了国家,尽他本来就应尽的义务与责任。但说到底,他和普通人一样,想的,为的,并不是高尚、伟大,他的初衷,原本只是为了一个女人。
婉婷走了,意味着他和那个男人之间的竞争就开始了。他搞情报,自然不会不知道那个出身混混、念书不多的小子居然可以在那么短的时间里考进军校。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他在大为惊讶之余,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机感。他看到了那小子潜藏在身体里的实力,他也知道,那小子为了婉婷,也是铆足了劲的。而他,正是从那个时候起,拼了命似的全力迎战。这场男人之间的对决,将来一定会拼得很激烈。但是,即便是为此要厮杀的遍体鳞伤,他也在所不惜。
作为这场复杂纠结的“三角恋”中的重要一员,狄尔森已经开始了他在军校里的学习生涯。民国二十八年的年底,扩建召编完成后缉私总队的名称又恢复成了当年的税警总团,担任总团长的还是他过去的老长官孙立人,他则被编入了由孙立人亲自指挥带领的114团。
暂时离开了日夜操练的部队,来到了设备简陋的军校里,狄尔森也没有掉以轻心,而是开始了比以往更加刻苦的学习与训练中。军校生活艰苦,课程紧张,训练严苛,教官常常凶得如同地狱里跑出来的恶鬼,一旦动作稍有做错,动则打骂,很多人都经历过被教官骂得面红耳赤,抬不起头来的可怕经验。
每天从起床睁眼,到晚上上床休息,期间要经历整整十七八个小时,除了吃饭、上厕所和睡觉之外,几乎没有人可以有一刻的放松时间。高密度的军事生活让不少人备受压力,承受不了。于是,他的同学里,一些人选择放弃退了学。而他,依然还在咬牙坚持着。他不是学员中条件最好的,但是,他却是学员中学习最刻苦的。
人总有意志消沉与颓丧的时刻,他也不例外。每每当他被学习压力逼得快要受不了的时候,他也会生出放弃的念头。可每当这个念头刚刚在他脑海里闪过,他就会想起那个远在万里之外的女人,想起那张美丽的容颜,想起她为自己所做的一切。在那一刻,他所吃的所有的苦,所承受的所有压力,仿佛都已统统化作了泡影消失无踪。他对自己说,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因为为了她。
就这样,韩婉婷、狄尔森与林穆然,在他们天各一方的生活中,默默的努力着,努力的朝着自己的目标奋进,努力的用自己的方式活着,用自己的方式向着对方走去。
时光在一点点的流逝,看似无声无息,但却步步惊心,举步维艰。民国二十九年,在东北抗联的大败、杨靖宇将军战死的噩耗之中逐渐走远。人们满怀期待迎来的民国三十年,依然充斥着令民众感到水深火热的战败讯息和越来越严重的通货膨胀。
中条山战役的失败、第二次长沙会战的失利,国共摩擦的内耗,生计唯艰的通货膨胀,一切一切,都如一条铰链死死地扼在每个中国人的脖子上,令人喘不过气来。这已经是开战之后的第四个年头了,可胜利的曙光依然没有照亮在中国人的头顶上。
就在人们即将迎来开战后第五个春节的时候,一纸命令传到了已在贵州都匀进行了近两年休整的税警总团团长孙立人的手中。命令宣布将税警总团一部组成新编第三十八师,归第六十六军节制,原任团长的孙立人任三十八师师长。
尽管并没有言明什么,但毕业于美国弗吉尼亚军校的孙立人,从这纸命令中敏锐的嗅出了他们这支部队即将开赴前线战斗的讯息。因为只有需要上战场作战的部队,才需要一个成建制的军队番号,一如当年参加淞沪抗战。
果然,没过多久,民国三十一年的新年刚过,春节的气息还浓郁依旧的时刻,新的命令如期而至。新三十八师要跟随六十六军一起,成为为打通滇缅公路,消灭扼守在中国西南面日军而新组建起来的十万中国远征军之一的行列,离贵入缅作战。
缅甸,那是一个怎样的国度,没有人知道。去那里作战,会遇到怎样的艰难险苦,也没有人知道。这次出国,是很多人这一辈子的第一次,也许也是最后一次。但是,没有人退却,所有人都怀抱着昂扬的心情与饱满的斗志,扛起了枪,扎紧了绑腿,背着厚实的背包,在百姓们夹道欢送的欢呼声与殷殷的期待目光中,离开了中国的国土,走进了陌生的缅甸。
在踏进缅甸国境线前的最后一刻,从军校赶回部队参战的狄尔森回头望了一眼云贵高原那高耸入云的山脉,深深地凝望着那郁郁葱葱的山体与白云缭绕着的山头,仿佛要将它们铭刻在自己的脑海中去。他默默地握紧了自己腰间的□□,在大步踏进缅甸的同时,低声对自己说:
“狄尔森,你一定要活着回来。一定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