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 第六十二章(1 / 1)
韩婉婷睡得并不安稳,时醒时睡,很容易惊醒。即使好不容易静静地睡沉不久,又会有迷雾一样的梦境缠绕侵袭她。如电影放映时忽明忽暗的光影感觉一样,她的梦境里,那些黑白颜色的记忆片段,断断续续的出现在她的眼前,前尘往事,无一不在串联起她空白多年的记忆。
睡梦中,她看到了一张张熟悉的面孔,记起了他们的名字,记得他们的经历,记得她和他们相识的经过,记得她和他们吵架,记得他那时总是桀骜不逊的表情,记得他背她回家,记得他爱对她冷嘲热讽,记得他抱着她去了余婆婆家里上药,记得他骑脚踏车送她回家,记得他夺走了她的初吻,还记得她因为撞到了头昏过去前的那一刹那,他红着眼睛,睚眦尽裂的飞扑过来,紧紧抱着她喊着她的名字……
太过铭心的回忆,还有那声饱含着惊怒与担忧的叫声让她一下子从睡梦中惊醒过来。她睁开了眼睛,发现自己躺在一块背风、铺着衣裳的草地上,身上还披着一件军装,头下枕着的是一个行军背囊。而他,穿着单衣就在自己身边坐着,背靠着一块石头上,仿佛是睡着了一样。
她想要支起身体,刚动了动,却发现浑身僵硬,又酸又痛。她忍不住低低地□□了一声,立刻惊醒了本就没有睡着的狄尔森。他扭头一看,见她半支着身体僵在一旁,动弹不得,连忙过去将她扶着靠在了石头上,低声问道:
“还好么?”
她看着他,看着这张才几个月不见,脸上又多了几道可怕伤口的面孔,看着那双熟悉的,如同海水一样湛蓝的眼眸,尚未开口,就禁不住热泪盈眶起来。她在心里不断的责问着自己,恨着自己,为什么,为什么她会将他遗忘了那么多年?一个为了救她,不惜以命相搏的男人,她如何可以将他遗忘?她怎么可以做一个忘恩负义的小人,怎么可以将一个在她生命中如此重要,如此喜欢的人彻彻底底的忘记了那么多年?!
她记得,当时,她苏醒过来之后,发现已经身在家中,见到的只有她的父母,还有疼爱她的几位堂姑妈、堂姑父与堂伯父。她记得他们的脸色都很难看,母亲与姑妈们围坐在她身边,不时的用手帕在拭着眼泪,而堂姑父与堂伯父脸色铁青的与向来不睦的父亲低语了几句之后,便匆匆离开。
她当时昏昏沉沉的睡在床上,意识尚未恢复,完全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是对她多年来从未见到过的这次家族大聚会隐隐的在心里觉得有些奇怪。可等她恢复健康之后,再没有人向她提起过什么,连她为什么会突然大病一场都只是一语带过。
从那以后,她的记忆就好象被人平白的抹去了一大段似的,完全不知道自己还曾经有过那样可怕的遇袭经历,更是在周围人的刻意隐瞒下,彻底的忘记了那个一直被她暗暗喜欢着的、救了她的少年。
她不知道后来发生的事情,只是在多年后再见到他时,他已经是一名久经战场的老兵,而当年总是跟随在他身后的“四大护法”,就只剩下了黑皮和阿根。为什么阿龙和四毛没有和他们的老大在一起,还有其他那些跟着他混生活的男孩子们又都去了哪里?为什么他和黑皮、阿根会想到要参军?
许多许多的疑问在她心中,她想要问他,想要知道他在后来的那么多年里过的怎样?是怎么过来的?更想知道他有没有恨过自己,有没有恨过她的不告而别……神奇的命运让他们在分别了整整七年之后又再度重逢,她没有想到的是,仿佛历史重演似的,他还是和许多年前一样,一次次的在她的生命里扮演着保护者的角色,他以一己之躯舍命相护,一次次将她从危难之中救了出来。
那时,她还没有记起他,完全当他是一个陌生人,可是,他却并没有因为她的遗忘而说过只言片语。他沉默着,象一座大山一样,默默无闻的为她做着一切,没有求过她的半点回报。这个男人,早在许多年前她就已经倾心不已,即使那时他从没有给过她一个好脸色,没有说过一句动听的话语,甚至连他们之间发生的第一个吻都没有任何浪漫的美好。
可是,经过了这么多年,她发现,每每和他在一起的时候,自己对他依然有着难以言说的心动,并没有因为时光的流逝而改变。她已经不是十四岁时的少女,会对自己喜欢的男孩子害羞,不知道该怎样去和心爱的人相处,会把喜欢一个人的心思默默收藏在心底,因为对方的一句话、一个动作而患得患失。
她已经二十二岁了,不再是对感情懵懵懂懂、患得患失的小姑娘,她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样的爱情,知道自己喜欢什么样的男人,也知道该如何去追寻自己的幸福生活。眼前这个见了自己便冷眉冷眼的男人,看似对自己无情无心,可每次她遇到危险的时候,出现在她面前将她救出危境的,不又正是他么?一个从来不把花言巧语放在嘴边,却始终把真正的关心放在心里的男人,就算他一无所有,身份平平,难道就不值得她去爱吗?
想着想着,她的心头越来越热,胸中涌动着的情意让她的眼泪潸然而下。他看着她流泪不止,以为她是被昨天晚上的事情吓到,不禁有些慌了手脚。说到应付女人,他并不是个生手。以前,他在上海还是个小“阿飞”的时候,有段时间为了多弄点钱,让手下的弟兄们能吃得好些,曾经乔装打扮成花花公子和舞场里的一些舞小姐混得极熟。凭着他一副洋人英俊的高鼻深目,还有那身偷来的行头,加上他妙语连珠、口灿莲花的本事,总能把那些舞小姐们哄得心花怒放,以为钓到了一条大鱼,无不心甘情愿的双手奉上大把大把的钞票给他。
那曾是他最拿手的本事,可是,一遇到她,他的这个本事便是彻底的失灵。在她面前,原本能言善道的嘴便变得笨嘴拙舌,就是心里想对她说些什么好话,到了嘴边总是会变了味道。不是冷嘲热讽,就是沉默无语。尤其是最见不得他落泪,每每见到她眼含泪水的娇弱模样,他的心就好像被什么东西给揉在了一起,满满地不是滋味。
他想要劝她,安慰她,可是他皱着眉头想了半天,几乎把脸憋红了,才梗着脖子粗声粗气的说道:
“一个姑娘家,好好的不在家呆着,偏成天爱和这么多没尝过女人滋味的男人们混在一起,不出事才怪。这次算你走运,没出什么大事,将来再不知道收敛,有的你的苦头吃。”
自己的这些话刚说完,他就恨不得抽自己嘴巴。好好的话,从他嘴里说出来,又是变了味道的。他是想要她不要再做这样危险的事情,好好的留在大城市里,安分守己的做她的大小姐,不要再做什么记者,更不要做危险的战地记者。他能保护她一次,两次,可是他没有办法一直留在她身边保护她。如果将来再有危险,后果是非常可怕的。
这是他话里的本意,是他的初衷。可是,他怎么觉得自己刚才说出来话的意思,好像是在责备她不知检点,在男人堆里勾三搭四的感觉。他不由得将眉头皱得更紧,想了想,又对自己的原意做些解释,便又继续说道:
“我不是要教训你,也不是说你行为不检点。我的意思是天下的事情有很多可以做,你不用总是跑到男人堆里来,你要打发时间的话,可以做些其他的事情。你要知道一个姑娘家,总是往男人堆里跑是不好的,会有人在背后说闲话的。”
说完之后,他愣了愣,想想还是觉得不妥,好像越解释越说不清楚的样子。他不禁有些发急,脸上涨得通红,连声调都渐渐地高了起来,语气显得很不耐烦,在她面前飞快的比划着手势说道:
“你,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我没有要骂你的意思,我是想说,我想说的是……”
韩婉婷原本泪眼汪汪的看着他,心里酸酸的,可是看着他这么紧张的解释,越描越黑,听着他越说越乱了意思的话,心里反倒暖暖的想笑。这一刻,看着他在自己面前手足无措的慌乱模样,她告诉自己,这个人就是她想要的人。这个人,值得她去爱。这个人,为了她连自己的性命都可以不要。这个人,其实一直在用他自己的方式爱护着她。世界上,除了她的父母,恐怕再没有什么人比他对自己更好的了。
她看着他,轻轻地笑了起来,心情竟是前所未有的轻松与愉悦。身上所有的伤痛在此刻都变得无足轻重,昨天晚上所经历的人生危机也变得不再可怕。因为有他,这一切全部因为他的存在而都可以变得无所畏惧。她要和他在一起,她想和他在一起。就算他什么都没有,她也要和他在一起。
他见到少女眼波流转的笑望着自己,即使面容还显得很憔悴,头发也有些蓬乱,脸上的淤肿也还没有完全散去,可是,这样的她,在夕阳的余光照耀下,看着还是那样的美。他一下子怔住了,就这么定定地凝视着她,心在胸膛里飞快的、嗵嗵地跳着,根本忘记了自己刚才在对她说些什么。仿佛有种让人忍不住心生怜爱的残缺美,如丝萝一般柔柔地从她身上散发出来,悄无声息的将他密实的包裹起来,彻底的沉沦,无法自拔。
即使他再不愿意承认,也无法回避内心的越来越无法遏止的渴求,无法回避自己深藏多年的心意。他爱这个少女,爱了很多年,在他的心里,从来没有忘记过她,从来没有。
“婉婷……”
他喃喃着,湛蓝的双眼里全是她的身影。头脑里早已没了任何的意识,他忘记了身在何处,忘记了自己是谁,他只记得自己很爱很爱眼前的这个少女。身体随着发自内心的心意,便韩婉婷仰着头,目光温柔的看着他,从他的眼眸中,她读出了他的心意。她知道他的目光在她的脸上不停地扫着,当他的视线停留在她的双唇上时,目光里竟像在瞬间燃起了火焰一样,泛起了热烈的光芒。她的心登时一跳,脑海中的记忆瞬间回到了多年前两人在一起的第一个吻。那样热烈的唇齿交缠,他将她压在路灯照射不到的墙上,将她抱得紧紧的,他的手还伸进了她的毛衣里……
想到这些绯红的画面,她的脸上顿时涌起了热潮,身体也忍不住阵阵发热发软。本就虚弱的身体再也支撑不住,软软地就要朝一侧倒去。他一下子将她发软的身体揽进了他的胸膛,她娇软的贴在他的胸前,眉目柔柔地抬起看了他一眼,便嘤咛一声,格外柔顺的低头靠在了他的肩膀上。
他的胸间涨满了浓烈到稠密的情意,耳边哗哗地响着血液流动的声音,擂鼓一般的心跳声刺激着他的神经,触动着他早已不堪一击的自制力。他的身体因为气息不稳而微微有些发抖,双臂越发紧实的将她搂进自己的怀中。她没有说话,而是默然的伸出双手,轻柔的搭在了他的腰背上,环抱住了他的身躯。
她的动作仿佛是大大的鼓舞了他,他不再迟疑,微低下头,发烫的双唇轻轻的吻上了她的额头。在他火热的双唇印上她的额头时,她闭上了眼睛,感受着他在自己脸上一处处的留下亲吻的印记。她无声的仰起脸,温顺的承栽着他的热情。当他的唇轻轻的印在自己的唇上时,她微微的张开了嘴,小小的舌尖从他火烫的唇上轻点而过。
她邀请般引诱的举动于瞬间瓦解了他的克制,他的身体猛地一震,随即左手飞快的托住了她的头,右手抱紧了她的身躯,火热的唇一下子便深深地吻住了她的香檀小口,辗转吮吸,亲吻纠缠。两条舌在连接的口腔里痴缠在了一起,灵动的飞舞着,分享着彼此之间没有说出口的绵绵情意。
她的嘴角被打破的地方再次因为两人激烈的亲吻而沁出了血丝,混和在两人唾液中的鲜血,带着铁锈似味道的腥气,恰似一味助兴的媚药一样刺激着他们的感官,引得他们越发的沉沦在深沉而热烈的激吻之中。
韩婉婷仰首与他热情的拥吻着,心神忘我之余,渐渐地,原本抱着他身躯的双臂缠上了他的肩头,如蛇一般的缠在了他的颈项。这是他们之间分别整整七年之后的第二个吻,与当年他们的初吻相比,同样的热烈、同样的充满激情,唯一不同的是,这一次的吻,他们都真正的在用自己的心与对方一起燃烧着心底里的爱意。
气息交换间,她娇媚而急促的轻唤着他的名字,更是令他浑身的血液几乎要燃烧的沸腾的起来,那只原本抱着她姣好身躯的右手,有些饥渴难耐的从她衬衣的下摆探了进去,触上了她后背处光裸幼滑的肌肤。他手上滚烫的温度一触到她的肌肤,她仿佛被火烫到了似的,禁不住轻哼出声。
他听得如此娇憨的轻哼,整个人的身体禁不住一抖,身躯紧紧的绷了起来,竟不住的在颤抖,喉间低低地发出了一记不同于她娇憨之声的低咆。猛地,热烈亲吻中的他,一下子放开了她,将头埋在她肩上的发间不住的大口喘息着,一双狠狠扣着她双肩的手被勒得发了白。
她的双颊因为热烈的亲吻而变得娇艳绯红,一双漂亮的眼睛也因为浮上了淡淡的情/欲而变得迷朦诱人。双唇因为激烈的吮吸与啃噬而越发的红艳,微微有些发肿的唇瓣被唾液滋润的仿佛含苞待放的花朵,好似在邀请着他的再次品尝。
他的突然撤开让她有些意犹未尽,又有些不明所以。可她却娇羞的不敢问他,更不敢抬眼看他,只是将脸埋在他的胸前急促的娇喘着。狄尔森死命的咬紧了后槽牙,喉结如滑轮一般在喉咙里快速的上下移动着,他的身体好似一把被绷得紧紧的弓,身体里不停翻腾着强烈情/欲,叫嚣着要占有,鼓噪着要释放。
可是,他什么都没有做,而是用微微发颤的手抬起了她的下巴,气息粗重的看着美艳如花的少女,眯起眼睛,目光反复的在她娇媚的面上扫着,先前激越的情/欲已经渐渐的恢复了平静,眼眸中反而多了一抹怒意与嫉妒。他不禁捏紧了她的下巴,从被情/欲熏染的粗嘎的嗓子里,问了一句话:
“你想用这个来报答我?是不是无论谁在昨晚救了你,你都会用这样的方式报答他?”
她直直地望进他含着愤怒与醋意的双眸中,心越发的柔软,情越发的绵密。她抿着唇低低地笑了起来,伸手抱住了他的头颈,然后附耳在他耳边低嗔道:
“傻瓜!在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人会奋不顾身的救我两次,再也没有人会对我这样的好。你说,还有谁会值得我这样做呢?”
她柔柔地说完,捧着他的脸,倾身而上,在他的脸颊上轻轻地一吻。他激动的说不出一个字来,只能用尽全力的抱住了她。平生第一次,他亲身感受到了什么叫幸福。平生第一次,他开始觉得自己能活着,是一件多么美好的事情。也是平生第一次,他在心里暗暗的告诉自己,这辈子,就算人人都骂他是只不要脸的癞□□,就算人人都以为他是个想攀龙附凤的小人,就算他要食言而肥,他也不想再放开她了。他要和她在一起。
因为,从她身上,他得到了渴望多年的温暖;他得到了最想要的爱情;因为,只有在她的身边,他才能感觉到自己活得像个真正的男人。
这个叫韩婉婷的女人,他,要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