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自古难全(1 / 1)
沈桑颖最终还是衣着仆仆,骑着小红马赶回了家。
守在门口的管家传话:“老爷在书房等你。”
这让她打算先换身衣服少挨点骂的思想破灭,耷拉着脑袋,可以想见她爹对她的批判,要从这身衣服开始……
她还在心有戚戚,小花园的尽头,花团锦簇,并肩走来两个女子,一大一小,大的那个发髻盘起,小的那个步摇轻晃,环佩叮当,笑声不断。
她们和沈桑颖迎面碰见。管家见到那两人,便恭敬退到一边,唤道:“夫人,二小姐。”
那少妇点点头,将视线落在沈桑颖身上,柳眉微蹙:“你这副装扮,如何对的起沈家小姐的身份,你自己不在意,可莫坏了沈家一门的声誉,音儿还要嫁人的。”
好似沈家是武林世家,要什么名门闺秀。沈桑颖这样想,面上几许莫名,听着少妇继续将自己数落了一番,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只巴不得她再将自己多拦一会,就可以不用去那恐怖的书房了。
可惜想法是好的,这偌大的沈府现在已没人敢忤逆深涧,那少妇自然知道管家带着她是要去哪,因此,也没多耗,只落下一句:“别以为出去了一圈,翅膀就硬了,见到人可以不唤,可以失礼。”就在旁边少女沈落音的搀扶下离去。
沈桑颖拍了拍装石雕的管家,示意他可以继续走,最好一会儿可以替她说两句好话,比如她如此如此狼狈是因为归家心切,风餐露宿……
终于惴惴地进了书房,沈父端坐在高高的实木书案前,剑眉星目,眉间一股沧桑。他从面前的书卷中抬眼,神色不怒自威:“舍得回来了?”
沈桑颖狗腿地去给他捏捏肩,沈涧侧目望过来,扫视下她的衣着,她就抖一番,难得的是他只是皱皱眉,没说什么,反而颇有慈父样子的问道,“你这一路,都干了什么。”
“没什么,看了些美景,逛了些吃食,练了练功。”沈桑颖将实话“加工”了下道。
沈父换了一只手拿书,“哦?荆州采花贼,黄州别庄,听起来都很精彩。”
沈桑颖抖一抖,见他好似啥都知道了,只能将一路见闻加工减料地娟娟到来,心里暗自抹一把汗,希望她爹现在不要细想,或者当面揭穿她……那她就只有词穷了。
而沈父听着,难得的和颜悦色,但这缓和的相处气氛终究只是漂浮在空气的气球,早晚会被真实的利剑戳穿。
揭穿这次相处的,是沈父的一句话:“你未婚夫崔戡,已经来到扬州,不日便会过沈家拜访,这些时日注意些自己的言行。“
啥?沈桑颖诧异起身:“什么未婚夫?我怎么不记得自己有个未婚夫。”
沈父盖了盖手里的茶盏,皱眉:“坐下,如此一惊一乍,像什么样。你也老大不小,我给你说合一门亲事,难道不行吗?”
莫名被盖上“老大不小”戳的沈桑颖,忍着道:“我不是说这,问题的关键该是,说亲事好歹该让我知晓一下吧?”
“我倒是想让你知晓,你人在哪里?”
父母永远是对的。
深知这一点,沈桑颖败下阵来,心里依然不解,这事就非要这么急?好似过了今年她就嫁不出去。不能等她回来再商议?既然能发传信召她回来,就不能传信知会她一声啊。好歹可以给她个时间来决定是跑的更远……还是直接去找她未婚夫商议商议……
可是她又想到到了夜间就寂静暗沉的卧龙山,那个将掌心附在她额上,点点温润的男子,那个她总是和他争吵,他就板着眉看她,他被她抛在山里,也不知道还好不好……
她发现自己喜欢了他。可是她又不能喜欢他。
暮霭和和,沈桑颖弯弯嘴角,现下有了个未婚夫,也许不一定是坏事,恰恰也在提醒她,她的不能喜欢。不管是因为都江堰殉城的外祖一家,还是母亲的逝世。
那盛了鲜血的白梅枝,一晃许多年不再见。
她蓦然有些想念。
而面前,这已娇妻另娶,终于手握武林大权的男子,是否还记得,那个笑意盈盈,一盏柔灯等待的女子?
她点头应下他的交待,道:“女儿省得,为了迎接未来夫君的大驾,就穿那件白梅绞金襦裙。”她细细查看他眉目,又笑道,“不知父亲是否还记得,白梅,是母亲最爱的花朵,她说,将这傲骨不惧的梅花绣在我的衣上,让她时刻都见着,这样,她最爱的两朵花,便永远在一起了。”
她笑意盈盈,不知几时已经带了些温婉,眉目依稀出落的有几许宁娘的影子,他神色不由恍惚,似又见到那白梅枝头下,比白梅更润的手指,拂过刚韧的琴丝,亭台楼阁,花团锦簇,都比不过她的一个顾盼。
她莹润的眼落在他身上,点点滴滴,沁入心扉,笑容倾城,唤道,“夫君”。他面上的笑还未荡开,却在下一刻,那白玉的手指握紧琴弦,伤痕点点,她却犹不顾,只眉心一点忧愁,用带血的五指,弹奏着他最爱听的乐曲。
他想将她拉出来,想擦干净那触目的鲜血,他觉得惧怕。可是却被无声的屏障阻隔,过不去,碰不到。只见她白梅的衣饰,渐渐殷红。而她,始终不抬头看看他,只低着头,眼里只剩下那乐曲,仿佛那便是唯一。身旁一簇白梅,冷冷地生长。
这世间,从来就是过往事,最难全。
不过是一个梦境,他却当了真般惊慌。深涧坐在只余一人的书房里,没了往日的济济一堂,焚香炉里香烟徐徐而上,烟雾缭绕,他坐在这大气清冷的书房,一时竟觉得孤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