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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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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花盛开,努力展现最美的姿态,让坐在花凳上温柔婉约的女子,一针针的在

绢布上绣出栩栩如生的花样。红的花、绿的叶,衬托得恰到好处。

树荫为她遮挡阳光,让她所坐的角落温度凉爽宜人,既能清楚的剌绣,又不会晒得过热。

她衣衫雅致,不显奢华,肌肤柔润如玉,柳眉弯弯,双眸像最美的梦,发间的金流苏轻轻晃动,不敢惊扰她的专注。

奴仆偶尔上前,为她斟换瓷杯里的香茗,小心的注意茶温,不敢太烫,也不敢太凉,伺候得无微不至。

就在第三朵茶花即将剌绣完成时,一个高大健壮、皮肤黝黑的男人,迳自闯入庭院,瞧见她静静刺绣时,浓眉不由得拧起。

「外头都闹得不行了,你还有闲情逸致在这里绣花。」

他强壮的双臂环在胸前,语带不悦,但没有指责。

绣针停顿,女子抬起头来,声音婉转:

「外头怎么了?」她问。

「有个少妇在石牌坊前跪着哭求几个时辰,双眼都快哭出血,仆人们却还是不让她进来。」

察觉她真的没听见,男人的双眉拧得更紧。

女子款款起身,轻叹一声,吩咐一旁的奴仆:

「快把那少妇带进来,领到大厅去。」

「但是——」奴仆迟疑着。

「别担心,你是照我的吩咐去做,不会受到责罚。」女子轻声细语,露出令人安心的浅浅笑容。

奴仆这才不再踌躇,转身往外头走去。

「那家伙在哪里?」

男人不客气的问道。整座砚城里,也就唯独他一人敢大胆的用如此口气、如此词句,称呼木府的主人。

女子嫣然一笑。

「公子就在大厅里。」

◎◎◎◎◎◎

大厅之内满是书册,散落在桌上、椅上,还有地上。

身穿白袍的男人,容貌俊逸非凡,一手撑着下颚,一手握著书册,双目在字里行间游走,姿态轻松惬意。散落的书册上写满不同的文字,有的扭曲如蛇、有的斑斑点点,有的甚至完全空白。

当女子的绣鞋踏入厅内之前,公子佣懒的扬手轻挥,所有书册瞬间消失无踪。他抬起头来,眼里嘴角尽是深情,温润如玉的手伸向她,用最珍惜的姿势等待她走来。他眼里只有她,容不下其他。

软嫩的小手滑入他的掌心,两人双手交握。

「晒得热了?」他轻声问,抚着指下的花容月貌。

「还好。」她浅笑。

公子抬起头来,往厅外望了一眼,阳光就羞愧的黯淡下来,为了晒热夫人而深深愧疚。

「雷刚说,外头有少妇跪哭许久,我却没听见。」

她望着丈夫,身子不由自主的靠近,无限依恋。

「是我设下封印,不让外头的声音骚扰你绣花的兴致。」

她咬着唇,无奈叹息:

「你太过疼宠我了。」

成亲至今,他总事事以她为先,延宕过不少事情,类似的情状已经发生过不知多少回。

「不。」

公子敛起笑容,认真的注视:

「不论怎么疼你、怎么宠你,对我而言永远都不够。」

他的掌心幻化出一朵红艳的茶花,仔细簪在她的发上。

如此亲昵的话语,他总也说不腻,她听得羞怯不已,粉脸比发上的茶花更红。只是想到还有旁人在场-她羞得更厉害,娇小的身躯不敢再依偎着他。

「我已经让仆人领少妇过来了。」她转移话题,甚至还想退开,小手却被握住不放,难以脱身。

公子望向站在一旁不识趣的雷刚:

「要不是你曾经救过她,我早就把你给杀了。」

这句话听不出是真是假。

雷刚忤着不动,没将威胁当一回事,冷哼了一声:

「等你把事情处理好,我立刻走人,行了吧?」

公子还未回答,夫人已急忙摇头。

「不行,你别急着走,妹妹知道肯定会伤心的。」她朝着站在大厅侧门外,恭敬垂首的奴仆说道:

「快去把妹妹找来。」

奴仆福了福身,无声无息的离去,一会儿之后,就领来一位素衣少女。

望见雷刚的身影,少女未语先笑,粉嫩的唇轻启,正要说话的时候,嘶哑的哭声传来,那哭声如似撕心裂肺,听者无不心头发疼,就连盛开的花朵都会为之凋谢。

也不知是敬畏,或是在石牌坊外头已经跪得双脚发软,难以支撑身体,少妇一进大厅就跪下来,紧抱怀里的布包,哀切的哭泣着。

善良的夫人听见如此悲伤的哭声,双目泪光盈盈,几滴泪珠滚落双颊,落进丈夫的手心。

公子脸色一沈,冷声下令:「别哭了。」

哭声骤然止息,少妇抽噎着,滚滚泪水都反溢回体内,让她因曝晒而干渴的身体得到了滋润。

「你为什么在外头哭泣?」冷淡的声音,彷佛从至高无上处传来。

少妇跪得更低,畏惧得不敢抬头。

「为了求公子,救我丈夫一命。」

「你丈夫在哪里?」

少妇先是用颤抖的手掀开怀中的布包,接着高举双手,恳求砚城内外不论人与非人都敬畏不已的公子,能够慷慨的施舍片刻注意,换取她丈夫的一线生机。

被小心举起的,是一颗人头。

伍郎的头。

没有手、没有脚、没有身躯,仅仅剩下一颗人头。

人头双眼未闭,盈满泪水的眼珠慌乱转动,竟还能开口哀求,声音清清楚楚:

「求公子救命!求公子救命啊」

夫人讶异低呼,难以置信的看着那颗还活着的人头。

「别怕。」

公子低语,安抚妻子后,才缓步上前,双手背负在后,绕着那颗人头走了一圈。只见那双眼珠也跟着移动,只差没跟着转到后头去。

「你其他的部分到哪里去了?」公子问道。

睁得大大的眼睛落下泪来。

「都、都在梦里被吃了。」

伍郎鉅细靡遗的说起梦里的追逐,直到第七日时,魇在梦里咬断他的左手臂后,他就不敢入睡,灌了一壶又一壶的浓茶,勉强支撑了三个昼夜,才不小心打了个盹,魇就再咬去他的右手臂。

从娘家返回的妻子看见丈夫两袖空荡,双臂断处都不见血,也没喊一声疼,吓得手脚发软,差点把儿子摔落在地上。

她连忙奔出门去,向邻居们求救,等到领着邻居回来时,伍郎的左腿也不见了。人人惊愕不已,直说这状况不论求神问佛怕都没用,只能去求公子。

大伙儿赶紧拆下门板,把伍郎放在上头,急匆匆的走街窜巷。途中伍郎纵然惊恐,却仍不堪困意,打了一次的盹儿,右脚就不见了,众人怕他再睡,沿途拚命的打他脸颊,在他耳边大喊大叫。

好不容易来到木府的石牌坊前,伍郎的妻子跪着哀求,一声又一声的叫唤,木府里却始终没有动静。

才稍稍不注意,伍郎又睡去,醒来身躯都消失,只剩一颗头,嘴巴张得大大的,惊恐到极点的喊叫。

妻子痛哭失声,哭喊得更大声。

在阳光曝晒下,骇然不已的伍郎起先还会说渴说饿,旁人看着如此可怜,不忍心的递上水跟食物。妻子喂他吃、喂他喝,也都吃喝得下,只是不知是吞咽到哪里去了。

之后,他又说晒得受不了,妻子只能用布将丈夫的头包起来,用身体为他遮荫,瘫跪在地上放声痛哭。

还好雷刚路过,听见她的哭声,迳自闯进木府,否则再慢上一些时间,伍郎肯定连头都没了。

听完来龙去脉,公子微微眯起双眼,缓声说道:

「你的身躯既然是在梦里被吃,那就得到梦里去找。」

伍郎与妻子同时吓得瑟瑟发抖。

「但、但是,我丈夫就只剩这颗头,要是再入梦——」

「你们来求我,却不信任我?」

冷冷的声音,寒似北风。

刹那间,屋里彷佛暗了下来,恍若由明媚的春日掉入凛烈寒冬,教人打从骨子里冷了起来,浑身打颤。

「不敢不敢。」

妻子捧着伍郎的头,胆寒的连连磕头,在那无形的寒意压迫下,整个人慢慢的、慢慢的缩小:「求公子务必救命。」

柔软的小手探出,轻扯公子衣袖。公子低头看见夫人娇美的脸,满盈一室的迫人寒气瞬间缓解许多。

「不要气恼,她只是救夫心切,无意对你不敬。」

夫人很能体恤,柔声安抚丈夫,每说出一个字,公子森冷的神色就转趋和缓。「罢了,反正那梦里的魇是让你落泪的罪魁祸首,我非得严惩不可。」

他从来舍不得让她受一丁点儿的不快,命令花丼不顾四季,为她终年绽放;日光不能晒热她、寒风不能吹冷她,而那只魇鬼竟惹得她落泪!

公子走上前,俯身望着伍郎的人头,身穿白袍的俊逸模样,清楚的映在那双惶恐大张的眼瞳之中。

「睡。」

简单一个字,就远远强烈过求生意志,伍郎眼神涣散,眼皮缓慢盖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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