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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8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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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个人斩杀了六名敌兵,跟我同冲的五百名弟兄,几乎全都阵亡了!对面的狗崽子在暗,我们在明,一会儿不知道从那个老鼠洞里就钻了出来,实是冲不过去啊!”

高顺回头看了他一眼,冰冷的目光刺得他不由倒退了一步。

“冲不过去?”老将军转过头,仍然聚精会神观察着对面,“徐说,自打来到中牟,你就跟随我,也算‘陷阵营’里的老人了。可是你现在看看,你说得这话,你还配是我“陷阵营”的勇士么?”说到最后一句,他声色俱厉:“砍了!”

“且慢!”徐说奋力挣开刽子手按在他脖颈的手掌,大声道,“与其死在自己人手里,我徐说宁愿死在战场上!您看在我往日冲锋陷阵的功劳上,再给我一次机会,再给我一次机会罢!”

高顺背对着他,听到他充满悲愤的哀求,不由全身一颤,想到自己得知奉先公去世后绝食的时候,徐说等一干老部下长跪榻前不起的情景。那时他哀求自己进食,也就是这副口吻。

但不杀徐说,又何以治军,何以统驭众人?

高顺内心犹如油煎,长叹道:“徐说,你向来骁勇,战功不少。但军法中奖惩分明,含糊不得……你的家眷,我会为你保全……”他不忍再说下去,用力将手一摆。

刀光闪动,徐说一颗圆睁怒目的人头,登时滚落在地上!

高顺没有回头,实不忍看到徐说身首异处的惨状。他长吸了一口气,厉声道:“将徐说首级传阅全军,戒育所有将士,今日一战,绝无退路可言!”

他顿了顿道:“传令给都尉龙步,让他率领丙字曲即刻杀上去,抢占对面那三条丘陵的低岭!途中每条山沟,每个山坡,每一棵灌木矮树的后面……每个角落之敌都必须肃清得干干净净!”说到这里,他一指远处丘陵飘浮的敌军旗帜:“告诉那些小子们,半个时辰之后,本将军的双脚要踏在那旗帜上,清点敌人的首级!”

震天的战鼓也不知第几次被擂响,新的攻势开始。

飘扬的旌旗下,伍习将水壶中仅有的水倒入喉咙,又舔了舔干裂的嘴唇,随即向对面连绵的丘陵望去。

自己猜的果然没错,真髓是打算从联军左翼寻找突破口,打算将我军全驱赶到黄河里去!他恨恨地想。自己早就劝过主公,不要太过信任钟繇。那厮一个从未临阵的朝廷公卿,书是读过一些,鬼主意或许有一些。但又怎会知道两军对垒千变万化,临阵的诸般随机应变?

好在自己预料到了这一点,因此不但没有按照钟繇预定的作战计划冲向敌阵,反而前进到此处停滞不前,利用复杂的地形布置兵力,严密防守,这样或许可以为反败为胜赢得一丝胜利的机会。

假使自己能再多坚持几个时辰,须卜破六浑又能击败敌人的骑兵队……他不敢再想下去,现在谈“假使”根本就不具备任何意义:对面的敌人虽然并没有出众的谋略,但那种毫无花哨可言的硬攻死拼,却着实令人胆寒。他们不间断地投入这一地形所允许的最大限度兵力死拼,这种连续进攻猛烈之极,迫使自己只能不断地消耗、消耗、再消耗。

此时手头剩下的可战之兵还不足五百,兵力已经濒临枯竭。

喊杀声在不断迫近。

山岗下面,身着皮甲皮兜、手握盾牌长刀的敌军士兵,打着“高”字旗号,宛如猛虎一般在丘陵和沟壑之间敏捷地穿梭靠近。他们虽然不断有人倒下,但人数众多,踏着鲜血和死尸,竟好像是从四面八方蜂拥而至。此时从上面看去,仿佛整片丘陵都动了起来!

伍习看在眼里,只觉得心头抽紧,手心出汗:久闻吕布麾下前锋大将高顺勇锐无匹,统领千人挺刃冲击,却能覆三军之众,斩万人之将,因此号“陷阵营”。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尽管自己设下了那许多埋伏和圈套,但无论是陷阱伏击还是正面肉搏,任何手段都不能阻止敌人步步紧逼的强悍攻势。

不知后退和畏惧为何物、只识冲锋死战的高顺军犹如一柄大铁锤,只是一下接着一下地重重捶击过来,虽然招法简单无比,但却着实难以抵挡。而自己就仿佛一枚钉子,随着抵抗之势逐渐衰弱,正被铁锤不断地钉入土中。

他忽然想到,现在撤退还来得及么?整个联军左翼总共七千人,而自己以两千五百本部人马的弱势兵力,凭借地利抵挡了高顺发起的十余次猛攻,杀敌数量只怕已超过了己部的总数。即便此时失守,单以战绩而论,已经足可向主公交代了。

几乎是同一瞬间,伍习自己就推翻了这个荒谬的想法:假使这片丘陵失守,那么联军军阵的整个左翼就被切割开来,联军的主力将会被包围在黄河岸边,陷入万劫不复之境!

此时纵然是守不住,也决不能退缩!

他咬牙刚刚下达了死守的命令,却忽然发现士兵们正不断从埋伏地点掉头跑了出来——在敌人这样连续不断的无情攻势下,他们从心理上首先崩溃了。

望着部下们如鸟兽散,伍习呆呆地站立在自己旳军旗下。他拔出刀来,想要斩杀几个兵卒立威。但放眼望去,兵败如山,数十成百的士兵在向后面逃窜。自己却又怎么杀得完?

正在绝望之际,他却猛然发现,一支将近六七千人的军队正自东南侧后的方向,以疏散队形迅速靠拢过来!

伍习大喜过望,心跳加速,努力瞪大眼睛向那边张望:自己三番五次催请中军发来救兵,莫不是主公调拨马铁将军的侧后卫军,前来接应我么?

但希望总是失望之母,随着那支部队的逐渐靠近,伍习只觉得自己这颗心随之从九天之上笔直地摔落,变成了齑粉。

那部队的旌旗上写得明明白白,“邓”、“魏”!

握刀之手微微颤抖,长刀反射着初升的太阳放射出凛凛寒光,但伍习将之举了又举,却始终找不到合适的目标。他狂笑一声,反手将刀往脖颈下面一勒:此刻惟一要砍的,就是自己的脖子。

第二卷 大浪淘沙 第十六章 黑手

兴平二年九月二十三日,成皋道,夜。

都伯高硕望着不远处偃师的城池轮廓,回头看了看身后长长一串的粮车和疲惫的士兵们,着实松了一口气:随着这批粮食安全抵达,自己的任务也就完成了,这对柱国大将军应当能有不少帮助罢。

岁月不饶人,自己确实是老了啊,高硕的注意力回到自己酸痛的腰腿,自嘲地笑了笑。想当年刚参军的时候,自己还是个精壮的小伙子,千山万水地跋涉远征,全不当回事。可这才几十里山路的马骑下来,屁股和大腿就已经酸痛麻木,真大不如前了。

千山万水地跋涉远征……想起这件事,高硕自顾自地苦笑起来。那还是熹平四年,自己满怀着一心成为度辽将军的理想,血气方刚,得知天子命令夏育校尉远征鲜卑檀石槐,结果还抢着报名参加呢。

二十年前的情景仿佛又出现在眼前,老都伯不由打了个冷战,呼出一口寒气。

那真是一场永生难忘的大厮杀,出塞的好几万弟兄同袍回来的不到几千,其余的人曝尸荒原,只怕现在还是白骨累累……夏育大人因此被废为庶人,永不起用。接下来上司换成了董卓将军、然后是樊稠将军,郭汜将军,如今则是魏延将军……上面的将军们象走马灯一样换来换去,而自己年过半百,两鬓斑白,随着将军们走过西北和中原,几乎转战了半个大汉朝,却仍只是个小小的都伯。

昔日的远大理想早已渐渐淡忘,但那塞外的寒风,强悍的鲜卑骑士,浑身是血的同袍……却仍然屡屡出现在恶梦里,让自己在冷汗中惊醒。

正在高硕沉溺于回忆的时候,他忽然发现,不知何时战马立住不再前进,只是机警地望着前面——那边正是起伏的邙山丘陵。他眯起眼睛仔细张望,似乎层层山丘组成的暗影中,有什么东西正在急速地逼近。还没来得及辨别那究竟是什么,一种久别重逢的声音就已钻进入他的耳朵,那声音一掠而过,锐利嘹亮,宛如利刃割过天空。

高硕汗毛直竖:这声音是那么熟悉,又是那么的令人恐惧!

猛然间,血淋淋的记忆随着这声音一下子被翻了出来,他绷紧了发抖的身体,用尽力气高声喊叫起来:“是鸣镝!是鲜卑人!赶紧隐蔽!”

这句话的下半截没人能听得真切:霎时间从四面八方都传来破空的锐响!

一轮劲射过后,运粮军的火把全灭,黑暗笼罩着混乱而绝望的战场。

高硕早在示警的同时,就已翻身下马隐蔽在粮车的后面。尽管如此,一支长箭仍然穿透了他的掌心。他咬紧牙关,将那箭支斩断,此时只听身侧“噗”“噗”之声不绝于耳,随之响起的便是惨叫和马嘶,一股浓烈的血腥气直冲鼻腔。

火光忽然再度亮起,但这次却不是他们点燃的,因为这些火把立即飞了过来,落在粮车的周围,照亮了附近的情景。

高硕睁大了眼睛,二十年前的惨状又重现眼前:满地都是亮红的鲜血和同袍的死尸,伤兵不停地呻吟和哭泣着。他顾不上继续看,忍住剧痛,努力使自己的身体缩在车轮的后面,猛然发现一个人影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那正是这支运粮队的队长,新任的都尉段伟。

此时这位队长左肩中了一箭,黑色甲胄已经被血浸湿,反射着火光亮晶晶地流动。他气喘如牛,却依然奋力挥舞着环手刀,破口大骂:“我操你妈的!老子就是柱国大将军部下都尉段伟,有种过来跟老子拼拼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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