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流年不利(1 / 1)
又是一日晨风起,三月桃花开。阳光穿过笼罩在明都城上空的雾气,揭开富豪之城纸醉金迷的妖娆一天。
今日明都城共有两件大事,一是祁将军出街,二是山阳郡陶员外搬迁至此。不过,貌似没有人关心后面那件事。看人潮涌动的方向,便知他们都去了那“千金一杯酒”的阆风楼。
莫说是明都城,天下间有谁人不想一睹这位将军的风姿,尤其是女子,哪怕只是见着一根手指,也能在姐妹面前炫耀个一年半载。
话说这位名叫祁风的将军,原本是个孤儿,后为萧王颜羽收养。要知道萧王府本就富可敌国,萧王一生成就便是把这富可敌国又翻了几番。也不知他老人家哪根筋搭得不对,把这亿贯家财往祁风手上一丢,转身就去了须云峰当道士。
遗憾的是,祁风天生就不是个经商的材料,十五岁就请缨上战场打打杀杀。在他二十三岁那年,居然把先辈久攻不下的夏丘部给灭了。不知是运气还是什么,祁风因此立了大功,萧王府也成了定国将军府。
据说帝君很欣赏祁风,一心想留他在王都当太师,他也差点答应。只可惜在颁诏的前一夜,他被狐朋狗友灌出了一句话,说是太子略傻。正常人都不会容忍自己的孩子被人说傻,何况是一国之君。故此,帝君“放”祁风回了明都,反正暂无战事,就把他晾在一边反省。
一晃两年过去,祁风倒是没闲着,除了抽空上山看老爹,剩下的时间全花在纳妾上了。
两年间,十一位侍妾。仍是不断有名门千金前仆后继。
照道理来说,被晾的将军应该没什么前途,但他偏偏长了一张任谁看一眼都会目眩的俊脸,又赢在太有钱,且来者不拒。更重要的是,他迟迟未有正妻。
阆风楼前,人满为患。黑压压人群把太阳遮得密不透风,空气弥漫各种名贵脂粉气。洛洛埋头护着怀里的那坛酒,拼命往外挤,暗暗埋怨着爷爷为何一定要喝这家的酒,又贵又一般,还要被一群疯子挤成饼。
二楼露台上,横出一只修长美手,乍看之下,真像是哪间琴馆的娘娘腔,但从未有人敢用这个词加以形容。因为,这是祁风的手。
一瞬间,街上爆发震耳欲聋的尖叫。一推一挤,生生把洛洛撞倒在地,连同那坛酒。
坛子碎掉的响声,终究抵不过那些忘我呐喊。洛洛费了好大的劲,才没让旁人把她踩死,但这口气是绝然咽不下了。
“不就是个男人嘛,有什么好看的!”想当年,洛洛的大嗓门可算是街知巷闻,时至今日,依是一枝独秀。
沸腾的大街顿时鸦雀无声,众人的眼神好似漫天箭矢,朝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姑娘无情射去。然,洛洛目色凌厉,像是一道结界把攻势全数挡下。
“满大街都是男人,要看上别处看去啊!”这是洛洛吼出的第二句话,好一副正义凛然。
此刻,明都最繁华的大街,几十年来第一次静到落针可闻。
风中飘过酒香,一缕清泉从二楼垂直落下,恰好洒了洛洛一脸。洛洛提袖一抹,仰首正要问候,却见一张笔墨难书的俊美容颜,在眼前一闪即逝。
“把她带上来。”清朗无束的声线点破宁静。现场又是莫名其妙的欢呼。
洛洛光顾着捂耳朵,还没弄清楚怎么一回事,两个护卫模样的汉子就各自拎了她一只胳膊,拖上阆风楼。
酒案前坐着一位土豪公子,墨色长袍勾着金丝风鸟,乌发染了光泽自肩头垂落,一切静然翩翩,唯独那双凤目透着邪气,正轻佻瞧着洛洛。
他旋着酒杯,唇边抿出一个笑:“你说,我没什么好看?”
洛洛徒手甩开那俩护卫,脑子一顿,意识到眼前这人很可能就是那个祁风。若按从前的品性,她早就挽袖教训了,但想到初来乍到的问题,硬是把拳头收回去。可闻到脸上沾的酒气,忍不住踏前一步:“酒是你洒的?”
“那又如何?”
“给我道歉!”洛洛肩上一凉,扭头瞥见一抹冷锋,“你这是什么意思!”
他斜斜坐着,手搭在膝上,示意护卫把剑撤开:“我祁风从不向任何人道歉,更何况,我没错。”
洛洛看他嚣张无耻的气焰,真为这张俊脸感到惋惜,今生是长错人了。虽然他有财有势,但也不能因此失了骨气。“如果我现在泼你一杯酒,是不是也不必道歉?”
祁风看她是真心想泼,不由把酒杯往里头一收,打量她还算不错的脸蛋:“我与你的目的不一样。你是纯粹向我报复,而我,是为下边的姑娘出一口气。”看她想不明白,扶额提醒她,“你刚才吓着了喜欢我的姑娘。懂了吗?”
洛洛勉强抬了抬眼皮,迟了半晌才往外边瞟一眼:“喜欢你的姑娘?全部?”
祁风认真点头:“嗯,就你面生。话说,你是哪家的?”
“我是……”洛洛心觉还是不要招惹这个人,在明都城里惹了他,那可是了不得的事,只怕今后都没好日子过,自己过得糙点还行,爷爷一把老骨头可经不起折腾。斟酌到这里,洛洛意识到……貌似已经把他给惹了。镇定道:“我是路过的!”
“哦,路过。”祁风重复默念着,向她举杯,“可有兴趣与我共饮一杯?”
“对不起,没空。将军自便。”洛洛见左右没人拦着,转身就走。
祁风突然笑道:“行了,别装了。欲擒故纵?好计谋。我喜欢!”
洛洛只觉这笑声不可思议,回身看他:“什么欲擒故纵?”
祁风端了杯子起身,慢悠悠地逛到她面前:“你知道我的身份,所以从一开始就想引起我的注意,分明是想与我喝酒,却装作不屑离开。这不是欲擒故纵,又是什么?”
洛洛吃惊看他:“这位将军,你是不是脑洞开太大了填不上?少自作多情了,我完全不想与你喝酒。你想喝,就去找喜欢你的姑娘。就这样,告辞。”转身,走得头也不回。
第一次遭人拒绝,且是众目睽睽,祁风的嘴角抽了抽:“我记住你了。”
酒坛子破了,自然也没钱买第二坛。山阳郡的员外到了明都城,简直跟穷人没两样。洛洛抬头望着半丈宽的门楣上悬着巨大牌匾,上边写着“陶府”二字,垂头叹息不已。
她不明白爷爷为何放着好好的山阳郡不住,偏要大老远跑到这明都来。物价高得要死,地价贵得要死,连房租也是吓死人的水准……没错,这所谓“陶府”是租来的。曾劝过爷爷很多次,但爷爷坚持要搬来明都,说是要替洛洛钓一个金龟婿,将来死了也好瞑目。
陶员外的命也算坎坷,儿子儿媳出门谈生意遭了难,白发人送黑发人。一个人把孙女拉扯大,又担心山阳郡那些歪瓜裂枣怠慢了孙女,咬咬牙就卖了祖宅搬到明都。这回让孙女去阆风楼买酒也是为了引人注意,因为就算是明都本地人花这笔钱也得掂量。可陶员外没料到,陶洛洛这一去,竟遇上定国将军祁风出街……
洛洛无力地迈进家门,在院里打扫的小丫鬟阿竹就嚷起来:“老爷,小姐回来啦!”
陶员外拄着拐杖从房里颠着出来,见洛洛一脸颓丧,立马心疼:“我的乖孙女,是谁又欺负你了?你说,爷爷这就去教训他!”
洛洛默了许久,抬眼道:“爷爷,为什么是‘又’……”
陶员外愣了愣,开始捶胸顿足:“爷爷老了,不中用了,连话也不会说,还要被亲孙女嫌弃。唉,可怜啊,咳咳……”一个气没顺上来,把自己给呛着了。
洛洛忙扶他坐下,熟练地顺背:“爷爷,你放心,没人敢欺负我,你也不必去教训谁。”
阿竹见洛洛两手空空:“小姐,老爷不是要你去买酒吗?酒呢?”
“砸了。”洛洛很冷静。
“什么!砸了!”陶员外再度咳起来,似乎比刚才那拨还严重些。
“爷爷,你别激动。反正你也不喝酒,这砸了,就当是喝过了呗。”洛洛试图安慰老人,却见那张苍老的脸愈发悲怆,“爷爷,这也不能怪我呀。还不是那个定国将军出来玩,搞得一群疯子堵在阆风楼看他。你说,一个男人有什么好看的,就跟上辈子没见过男人似的。”
陶员外当即自我止咳,眼底有光一闪:“乖孙女,祁将军有没看见你?”
洛洛实在不想回忆那张脸,又怕爷爷难过:“算是看见了。”
“那他有没看上你?”陶员外顿时精神矍铄,瞬间青春焕发。
“爷爷啊,他有十一个妾。你的意思,是要我帮他凑一打?”洛洛不知该怎么说了。
“凑一打也用不着吃苦了啊……”陶员外哀叹半句,又严肃问她,“他看上你没?”
“没有!完全没有!”洛洛正直凛然地断了陶员外的幻想。
这时,有人敲门。阿竹接了封信进来,递给陶员外:“老爷,您的信。”
陶员外看完信,笑容立马荡漾起来:“乖孙女,是祁将军啊。他说今晚设宴赏月,顺便替我接风洗尘,说是明都城里的望族都会去。你看,还安排了歌舞,想的真是周到啊。”
洛洛往信上瞥一眼,嘀咕道:“什么赏月又接风!这种宴会不就是招待大色狼看女人!”
陶员外完全沉浸在喜悦当中,不忘吩咐道:“阿竹,把小姐打扮得漂亮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