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就是这样(1 / 1)
至今还记得刚出生的时候我是啥也看不见,就感觉鼻子尖凉飕飕地,然后能闻到一股子乡村间才有的气味以及应该是我的那个娘身上的大葱味,也听见外面偶尔的鸡狗叫……
“孩他爹,这柱子不吃是咋办呢?”
俺娘,一个典型的乡村妇女,大手大脚,上了的了灶台下的了地.
然后俺爹那个五大三粗眼睛贼精的庄稼人甩过来一句:
“饿他,过两天就好.”
爹,你行!
实际上我也只是停了一顿而已,小孩要一个时辰喂一次,不吃我饿的慌.
农活闲暇时俺娘就带着我到村口大树下面纳鞋底子外加跟别人家长里短什么的.
我在筐里睡觉,就是以前拿来装猪草的那个筐,里面垫了几层布,我就在里面老实待着.
“婶,你的?”
这个指我.
然后就探了过来,是个姑娘家,伸根手指逗我:
“呦~”
我也就“咿咿呀呀”地应,然后那姑娘笑了,一口泛黄的牙,然后又坐了回去:
“听说这外面还乱着呐,日子是越来越难过了……”
俺娘一边“咝咝”地纳鞋底子,一边说道:
“好在还有几块地,能过就行了.”
然后好像是瞅了我一眼:
“柱子他爹这两天总是不知道捣腾啥,这地里的活……”
我开始犯困,这种闲话没我什么事,我睡我的觉就是了.
后来好不容易到了能断奶的时候,我高兴,那叫一兴奋,俺娘也可以把我交给俺奶奶或者俺爷爷照看,她下地干活去.
然后抱着我去树底下坐的不是我爷爷就是我奶奶的跟一帮老头老太太地唠去,抱着自家孙子孙女的也不少,再大一些的已经开始给家里干活了,所以,在这里的都是差不多大的,几个小不点子是要嚎一起嚎,热闹非凡.
等到我可以歪歪斜斜地走路的时候,接到了自己的第一个活计:
跟俺爷爷上山拔猪草.
看着我跌跌撞撞地拿着筐子有模有样地拔猪草,俺爷爷总是要叹一口气,敲敲他那杆乌漆麻黑的旱烟,点上火吸上一口,脸上浮现无比沧桑无比感慨的忧郁表情:
“柱啊,以后千万别学你爹.”
俺爹,俺爹咋了?可到底说白了那管我啥事?
听不懂我就继续低头拔我的猪草,然后俺爷爷还要感慨一句:
“还是咱柱子好啊.”
我四岁的时候俺娘又生了,其实按照我的推算,俺娘应该在生完我之后的一年,再怀一个,然后在我两岁的时候生下来,在我四岁的时候生总感觉这不符合这里的风土人情,不是能生几个生几个么?
我是第一个,于是我是老大,于是我要在家里人都忙的时候照看那个小子.
在照看那小子没一会之后,我无比坚定的下了定论:
这种生物,老子以后绝对不要!
那根本就是史上最强也最讨厌的生物之一,简直可以称之为粘液鼻涕虫的没事乱喷鼻涕口水恐怖生物种类.
好在他要是拉了尿了收拾的人不是我,不然我极端怀疑哪天我就把他吊在树上当蝈蝈养!
好在头一年俺娘要喂养他,我主要还是去拔猪草……唔,顺便叫上住在我家旁边那家的小妹一起去,小妹可比那个粘液鼻涕虫可爱多了.
“柱子哥~”
小丫头来了,瞅瞅,喊人都这么甜,我立马飘飘然的蹦了过去,脸上笑的跟包子褶似的:
“咋了?小妹?”
“我去拔奶草,你去不去?”
小姑娘说话奶声奶气的.
“去,你等我一下.”
我转身跑去拿了我的小筐子,然后跑到小妹跟前:
“走吧.”
然后我就跟小妹蹦蹦跳跳的上山拔草去了,临走的时候我说了句:
“我拔猪草去了.”
不过没人搭理我,反正晚上回去就可以了.
“柱子哥,我那天发现一处好~漂亮的地方,你去不去?”
小妹眨巴着眼睛看着我.
“去,当然去!”
我屁颠屁颠的跟着小妹走,看到树底下长了蘑菇的或者旁边长了野菜的,能吃的还要拔上带走,回家总要有点交代的.
走了好一会,我发觉不对劲,在我第三次发觉不对劲的时候,小妹泪汪汪地看着我:
“柱子哥,我不认识路了.”
当下我的冷汗一下子就下来了,但小妹在跟前,我得照顾她:
“没事,有我呢.”
摸摸小妹的头,我心里有哭的感觉.
然后我带着小妹左转右转的走了好一会,心里一边犯嘀咕,忽然,我的眼前豁然一亮:
好~漂亮的地方,比我们那村子被爬了无数次的小土包强了几千倍.
鸟语花香,彩蝶飞飞,还有一条小溪……最重要的是,溪里面有小鱼!
而且,这里作为约会场所也是再好不过了.
“柱子哥,就是这里,我上次看到的就是这里.”
小妹的话当下就把我的心情快乐指数飙到最高点:
“真的?”
在看到小妹点头后我忽然发现世上的事物一切都是那么美好~包括我家那个粘液鼻涕虫.
一股凉风吹过,我打了个冷战,根据我向来就没猜准过的预感:这里绝对有什么东西.
我拉着小妹怔怔地看着眼前的景色,然后:
“小妹啊,咱往里面走走看看好不?”
小妹很开心的点头.
其实我想回去来着,但小妹才最重要,我豁出去了!
豪气万千地一抹因为刚才那股小冷风而流下来的鼻涕,刚往里面迈了一步,然后,僵住,抬头望天,再回头看小妹无比认真的说道:
“小妹,今天得回去了,不然赶不上吃饭.”
小妹眨巴眨巴眼睛,看看跟前的美景,然后再看看我.
我立马弃械投降,就差没趴在地上说“遵命,主人.”,而且绝对是那种十足的狗腿子味.
不过,就冲着溪里面的鱼我也得进去!
小妹是背着筐子去采花,我则扑到小溪里面去逮鱼.
可,可是要怎么逮?
我转眼看到我的筐子,灵机一动,把里面的东西倒出来,然后,把口对着溪水流下来的方向,往水里一放,哦耶~等着就可以了~
过了一会,我提起筐子一看,嘴咧到后脑勺去了:
筐子里面还真进去十来条小鱼,我乐颠颠地拽了根细长的草把它们尽量串到一起,然后继续之前的动作,到后来一共串了两大串,然后把之前倒出来的东西放回筐里面,鱼放在最上面,抬头找小妹,然后,我的冷汗又下来了:
小妹,我找不到小妹了.
“柱子哥,你看好看不?”
冷不防地小妹的声音从我身后响起,我猛地一扭头:
可不正是小妹么?
“柱子哥,你怎么了?”
小妹好奇的看着我.
我泪流满面.
回头太快,扭了脖子了.
愣是僵着一点一点的把头扭了回来,然后再僵着左右活动了下.
恢复正常.
我又有了哭的冲动,老天还是比较照顾我的.
然后我笑的跟狗尾巴草似的对小妹说:
“咱们回去吧?”
小妹应该是玩高兴了,她本身也很乖巧,手里攥着一大把的野花,跟我手拉手的离开了.
我得意的飘啊得意的飘~
回去的时候异常的简单,既没有找不到路,也没有绕多久的圈子,到家门口的时候,小妹挥挥那一大把的野花:
“柱子哥,我回去了.”
瞧,多乖巧一孩子,我又是立马飘飘然了:
“小妹,我就抓了这么些,这些给你.”
我递给她一串小鱼.
“柱子哥,这是你抓的……”
小妹眨巴着眼睛看我.
“没事,这串就是给你留的.”
我又往前递了递.
“你真好,柱子哥.那我回去了.”
小妹接过那串小鱼,蹦蹦跳跳地回家了,临进家门的时候还没忘了向我挥手.
我那个小花飘飘的~
很快乐的进了门,正好是俺奶奶做饭的时候,我就直接蹦到俺奶奶跟前:
“奶奶~看~”
献宝似的把自己的小筐给俺奶奶看,里面的山鲜野菜以及一串串起来的小鱼.
俺奶奶摸摸我的头笑的跟朵大菊花似的,俺爹看见我本来还想教训我来着,不过看到我带回来的东西后,还是一巴掌扇了过来:
“一天疯哪去了!”
爹,你行,这都能找到借口,我对您简直是佩服的四脚朝天再五体投地.
不过俺爷爷疼我,操起旱烟杆子照着俺爹的头就敲:
“你媳妇坐月子你跑到哪去了!”
俺奶奶趁机往我手里塞了个细面馍,同时拍了我屁股一下,小声说:
“去,别让别人知道了,自己吃就行了,待会吃饭叫你.”
我心领神会地抱了馍跑到一个角落迅速解决掉……呼呼~细面的真好吃,谁都不许跟我抢,谁跟我抢……那就抢吧.
把馍解决完毕之后我跑回家,正看见俺爷爷一边磕他那旱烟锅子,一边数落俺爹,俺娘抱了那小子在喂奶.
我眨巴眨巴眼睛想问也没敢问自己可不可以去找邻家小妹,肚里垫了个馍,不是太饿,但是我还是想把饭吃完了再找小妹.
“柱子,来,给爷爷填烟.”
俺爷爷对我招招手,然后我就跟那秋天那小黄叶似的飘啊飘的飘了过去,然后很尽职的给俺爷爷的烟锅装烟,一边巴巴地看俺爷爷训俺爹.
直到俺奶奶把饭端上来,我刺溜一下赶紧跑去帮忙,要是看多了,俺爹还是要训我的.
唔唔,真好,今个的真丰富,居然还有炸小鱼,烧鲜菇……
“柱子带回来的鱼,给你熬了汤.”
俺奶奶颤巍巍地端了一盆鱼汤,咋看咋危险……我指的是那盆鱼汤.
俺娘知道是跟她说呢,赶忙把俺弟放在炕头上伸手接过那盆鱼汤放到桌子上.
我眼巴巴地瞅着桌子上的菜就是不敢下手,我要是不知道“长幼有序”那俺爹肯定要拿巴掌来招待我,而我不想被俺爹的巴掌招待,所以我要遵守.
好不容易吃过了饭,我又不想动弹了,找小妹的事就搁下来了,实际上这已经是第几次了……我还真没记,反正每次都这样,我宁肯听俺爷爷讲那个“从前啊从前”的故事来打发临睡前剩下的时间,也不想出门左拐去找小妹.
有时候俺爷爷就会看着我念叨俺爹的不是,末了还要加上一句:
“还是咱柱子好啊.”
脸上是无比的沧桑外加忧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