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灯火阑珊处（1 / 1）
我要当花魁。
灯火阑珊处。
明明是青楼荡乱之地，却偏偏取了这么个文雅的名字。
他们只是想着把我迷晕卖到青楼，匆忙之中倒没有去掀我的面纱，不然大概我也到不了此处。
借这宝地小憩了一会，我睁开眼睛，起身下床。
此地叫“灯火阑珊处”，似乎又不为过，处处灯火通明，莺歌燕舞，妙影阑珊。
正好我也缺少个安身之处，这才放任那些人把我带到此处。
老鸨年龄三十左右，风华尚在，甚至有那么一瞬间我觉得她应该是经历过很多的人，气韵之中略显几分张扬的沧桑，似乎不是只知道唯利是图的人，我认定她肯定也有那么一段过往，挥之不去。
“我要当灯火阑珊处的花魁。”
她进来的时候还未及开口，我只说了这么一句话。
她笑了，柳眉微翘，朱唇轻启。
“你以为灯火阑珊处的花魁是那么好当的？”
我有一瞬间的失神，却更加肯定了我的想法，这个女人有故事。而有故事的人就有弱点，她一定会帮我。
“让她们都出去，我给你理由。”
她摆摆手，瞬间房间里只剩我们两人。
“我是被从茶楼抬进来的。路上左转三次，右转三次，他们给我下的毒叫做奇异香，是从这的后门进来的，起初停在后院左侧的柴房里，是你叫人把我背到这房里来的。”
她有一瞬间的错愕。
“你一直醒着？为何还会上当？”
“我无处可去，而且我想找人，这里来的男人比较多，我要当花魁，这样或许可以早日找到我要找的人。”
“灯火阑珊处的花魁可不是你随便说说就可以当的。”她没再笑，却还是有点不相信。
“姐姐你会帮我的，对吗？”说着，我把斗笠摘下来，海藻般的黑发就随意地披在肩上。
她好像石化了，好半天没有反应，就愣愣的看着我。
“姐姐，你可愿帮我？”
她回了回神，又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了我。
“想不到你竟有如此容貌。可这未必是件好事，红颜祸水啊。”
“姐姐，不用担心，虽然我不认为自己容貌有多么出众，但曾经有人嘱托我不要随便摘下面纱，我会谨记。另外我有信心，就算没有这张脸我也可以让灯火阑珊高朋满座。”
她没有再拒绝，轻轻地叹了口气。
“你叫什么名字？”
“顾甄。”
“甄...灯火阑珊处的姑娘都有一个艺名，那以后就叫你甄娘子吧。我叫芷芮，不喜欢她们叫我妈妈，你就随她们也叫我芮姐吧。明日我就安排你出场，能不能成为花魁就看你造化了。”
她又看了看我转身出门，行至门口，突然又转过身来说：“你就先委身于此，若哪日真成了花魁我自会让你移居别处。”
微雨湿流光，芳草年年与恨长。烟锁凤楼无限事，茫茫，鸾镜鸳衾两断肠。魂梦任悠扬，睡起杨花满绣床。薄幸不来门半掩，斜阳，负你残春泪几行。(南乡子冯延巳)
大概不出我所料，芮姐是个有故事的人，有一颗火热纯净的心，却又被世俗困扰着。和所有青楼的姑娘一样，委身于自己不爱的男人，却又时刻心心念念着那个不复存在的人。
屋子里只剩下我一个，我把面纱重新戴上，静静地躺在床上。
帘外依然歌舞升平，嬉笑谩骂声，声声阵阵不堪入耳。我起身掩门，然后宽衣准备入睡，我想不久我就能见到旨渊了。
胸前的印记一片嫣红，像极了忘川河边盛开的彼岸花，我轻轻地抚着它，心想千年的等待也比不过如此。大概能见到那相隔千年的容颜，再大的痛苦都能土崩瓦解了。
第二天清晨，我胡乱的披了件衣衫，走出门去。
庭前种着几盆瓜叶菊，淡蓝色的小花在三月里正轰轰烈烈的开着。放眼望去楼下墙角处一片四季海棠也稀稀落落的开了花，鲜红的花朵沾着滴滴晨露，与灯火阑珊的姑娘一样，娇艳欲滴。
这才仔仔细细的看了这烟花之地的面貌，青楼，却不单单是一座楼，更像是几处院落的结合，林林总总的花草树木，各色建筑细致入微，檐牙高啄，廊腰缦回，层与层之间的台阶皆用红地毯铺着，扶手上缠绕了细细碎碎的丝绸，随着清风舞动飘香。回廊深深，千转百回。上置有各种各样的花灯，花样多多，层出不穷。如入人间仙境，奢华又不乏清静高雅。难怪不只风流败类，文人雅客也那么喜欢青楼之地，寻花问柳。
偶然走进了一间房，不禁令我为之一惊。客厅落落大方，琴棋书画文房四宝样样具备，墙壁恰当好处的挂着美人图，亦是细腻的笔法，既不十分张扬也不过分含蓄。寝殿更让我叹为观止，雕花檀木为梁，上缀着水晶般熠熠发光的灯，珍珠串起的帘幕里是六尺宽的沉香木阔床，挂着鲛绡宝罗帐，帐上遍绣洒珠银线海棠花，风起绡动，如幻似梦。榻上设有青丝隽绣香枕，铺着灵柔狸毛垫，叠着玉带罗衾。地面铺着绒毛绣花毯，松松软软，零零落落的散布着几朵玫瑰，暧昧至极。
恐怕连后宫宠妃也不过如此。
“这是前任花魁妩月的房间，后来她被一位官人赎身，这间房子就一直空着，若你喜欢，就先努力做到花魁吧。”不知何时芷芮已经站在我的身后。
“芮姐，我准备好了，保证从明天起灯火阑珊所有的人都是为我而来。”
芷芮笑了笑拉我回房间，亲自为我化妆。
我阻止了她为我盘发髻，只把头发随意地一绑，大半的黑发就零零散散的搭在肩上，亦没带什么饰品，穿了一身大红色的长袍，用红纱遮住了脸颊。
芷芮笑了笑：“慵懒至极。”
应我的要求，大厅的舞台前悬起了深红色的珠帘，我从二楼直接飞身而下，衣衫飞扬，搅动的珠帘一阵稀里哗啦，大厅内的人纷纷侧目相望，窃窃私语。
我知道灯火阑珊的姑娘从来没人这样出场。
他们只是隔着珠帘看到我，一袭红衣，薄纱遮面。出场的场景却是唯美至极。
“大家静一静，这是我们灯火阑珊处新来的姑娘，大家可以称她甄娘子，别的不多说，各位自有分解。”
我微微颔首致意，似是无意的吹动遮面的薄纱，玲珑半面一闪而过。
犹抱琵琶半遮面的效果我懂。
台下鸦雀无声，众人的眼睛齐刷刷的望着珠帘内，不出所料的话人应该都对我充满了好奇。
我跳了一支舞，拨动珠帘，红衫飞扬，红珠相互敲击发出阵阵声响，满眼皆是红色，如怨如泣，侵心入脾，像是生生两端开到荼蘼的那种颜色，充满生命力。
舞毕，掌声如雷，呼声阵阵。
“摘下面纱，唯愿一睹姑娘芳容。”
我莞尔。
“面纱下只不过一副皮囊罢了，我顾甄值得看的远不止这些，还有，我平生最讨厌心急的人，来日方长。”
我转身上楼，厅堂内唉声叹气不绝于耳。
芷芮忙派了姐妹们，斟酒倒茶，笑脸相慰。
此后，“甄”字旗高挂，灯火阑珊处也真正成了彻夜笙歌的不眠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