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第二十一章(1 / 1)
“大嫂,他大伯这回左迁,我们房也拿不出什么像样的礼,这礼钱还请你笑纳。”程氏浅笑着从袖子里掏出圆鼓鼓的红纸小包,递给了坐在她左侧的大太太。
“这都是一家人,弟妹何须这般生分?”极其勉强的扯起笑脸,大太太不禁有些意外地打量了眼这个素日里不显山露水的弟媳,随即转念一想,不禁莞尔一笑,“弟妹只管明日里带着一家子过来吃酒便罢,大家伙好好热闹一番。”并没有让一侧的丫鬟去接过四房的随礼,大太太略显懒散的抬起保养得宜的手掌,客套了几句,就将四房的随礼接过放在手边的红木雕花盒子中。
只在这短短一递一接的过程里,大太太已然用手掂了掂这红包的分量,笑容更真心实意了几分。
“也就你还能想着到我这来。”幽幽叹了口气,大太太似真似假的说了这么句哀怨的话,“这宅子里啊,我算是看明白了,为这个替那个的,都不如多替自个儿谋划一番,也省得遭人厌弃后,连个上门的人都没了。”
程氏打着络子的双手并未停下,只微垂着脑袋并不能让人探出她心里真实的想法,“大嫂这么多年的苦日子都熬过来了,眼看着就要享福了,怎么却自怨自艾了起来?”程氏明白,大太太的言下之意并不是在叙说她的凄惨境况,而是在指责谢家老宅一众人的忘恩负义。
“享福!”一听这话,大太太噗嗤笑出了声,连说话声都比刚才重了些,“我算是明白什么叫‘前人种树,后人乘凉’了,还是弟妹你有福气,老四虽然没什么大本事,但胜在人实在,从不弄那些个花花肠子。你看看我们家老爷,这官位升上去了,可麻烦也跟着一串串的来,真不知何时才是个头?”
“这各家有各家的烦心事,大嫂的好日子还在后头,是该振作些才是。”程氏并没有听到大太太对她家老爷的‘赞誉’而欣喜若狂,甚至趁此机会在大太太面前对她家老爷的‘洁身自好’侃侃而谈。
一来,在这时候说这些话,无疑就是向大太太心窝子上再补上几刀,二来,这‘赞誉’也未必就是真的赞誉。
屋子那头传来一阵嬉笑声,有些不耐烦再听大太太‘假情假意’诉苦的程氏赶忙换了个话题,“我瞧着大姐儿也到年纪了,大嫂可是有安排了?”
“原先还想给她找户妥帖的人家,也算是全了我俩这么些年的母女情分,可你也知道,被我们老爷升官的事情一搅合,现在总得等明年‘大选’过了才是。”本朝律法规定,凡从五品及以上的官家女子均需参加阅选,落选者方可归家另择配偶。
谢婖沁在谢家姑娘里头排行老大,虽是大房所出的庶女,这些年也都一直养在大太太的膝下,比起其他的几个子女,谢婖沁的待遇只好不差,哪怕是为了做门面,大太太也不会把她嫁的太差。
“这各人有各人的缘法,也得亏大伯早个几年升职,给好给大嫂你多几年的功夫筹备着,一回生二回熟的,到时候总能顺溜些。”程氏这话说的颇有些让人摸不着头脑,但细听之下,却意味深长。
程氏明白,大太太其实并不高兴,原本若是没有选秀,在对待庶女谢添沁与亲生女儿谢婖福的婚姻大事上,无论怎么样,都会有个高低上下的,可现在,若是要去选秀的话,从五品官的女儿,只有站着伺候别人的份。
而程氏其实回答的非常聪明,她并没有就着‘庶女谢添沁的婚事’侃侃而谈,反而对大太太言,这大家也是第一次参加选秀的,总有些摸不着边,若是拿这个庶女练练手,以后到谢婖福了,那还不是要门路有门路,要底气有底气的。
虽然妯娌两人在谈论着大姑娘出嫁的事宜,只是作为一个外人在大房的当家太太面前,庶子庶女的话题,其实并不好把握,就像现在,若程氏把大姑娘捧的太高了,无疑有不拿大房嫡女三姑娘当回事的嫌疑,若贬的太低了,虽然合了大太太的心意,却不合她爱面子的性格。
而程氏这话说的,拿着大姑娘婚嫁之事当由头,然而同大太太两人的谈话,实则句句不离三姑娘谢婖福。
“我倒是宁愿她能嫁个安安分分的人家,我们家这身份,只够着个底,莫说在这河南府里,就是到了京城,也都是被人踩的份,伏低做小的,哪里有我们这般轻省的!”说着说着,大太太的眼眶不知怎么就红了。
她本就不屑安氏给谢仪带来的官位,可又希望能享受着官太太的荣耀与奉承,却又痛恨她的福姐儿不得不去婀娜奉承那些所谓的富贵人。
她虽出身小家族,在娘家时也是千娇万宠的主,嫁人后,由于婆婆的婆婆是她姑婆,寻常人家媳妇该受的委屈,更是一样都不曾落到她身上。
可却没想到,这辈子都没遭受过的罪,要落到她姑娘身上,想想都揪心啊!
这般纠结的心思啊,不愧是思虑最多的大太太。
“这还有好几年的光景,未来的事谁也说不准,大嫂还是不要过于担忧了。”他大伯傍上了个有权有势的岳父,不说别的,官路一路顺通怕是少不了的。说不定几年后,到福姐儿选秀的时候,就是个三品大员,那样的身份,还用担心什么吗?
只是这话,程氏也只有在肚子里想想的份,真要当着大太太的面说出来,无亚于是给刘氏脸上狠狠扇了一巴掌。
妯娌俩并不漫长的谈话就到此结束了,看着程氏带着婖瑜离去后,大太太挥了挥手让在一旁伺候的奴才都推了下去,“福儿,你看看,这人啊,一旦有人得了势,这其他人啊,闻着香味就寻来了。”比狗鼻子都灵活些。
“娘,瞧你这话说的!”婖福无奈地看着抓着她嫩手的刘氏,不过心里也颇为得意。“我瞧着四婶今个儿都在帮着娘说话,这可是稀奇事一桩!”
大太太轻哼了声,“那是有求于人,她要是不低姿态些,谁还买她的账。”随手打开了扔在一旁的红包,倒还真是出乎她的意料之外,“没想到这四房,看着不行,可底子怕还是有点的。”
婖福不解的抬头看去,只见一块通透晶莹的翡翠正稳稳的落于红纸的中央,下面还垫着一串用细绳串好了的铜钱,“这玉,看上去质地不错。”只瞥了眼后,耸了耸肩,婖福满脸的不在意。
或许对于四房来说,这玉怕是全家深藏的宝贝,可对于大房来说,还抵不上婖福的一样头饰。
“这事情娘你还真打算应承下来?”虽然那天她也做了回和事老,可现在爹爹同他们这边的关系一点都不好,她可不想因为这些无关紧要的人,把这事情弄的更僵。
“这礼也送了,好话也奉承了,我还能不办?”她正愁没个由头把老爷从那头拉过来,现在正好借着四房这茬,把老爷想法子拢过来先。
那头刘氏与婖福母女在谈论着四房事,而这头牵着女儿手离开的程氏也在同婖瑜说道着:“
瑜儿刚才同你三姐姐玩的如何?”
“三姐姐说过些日子家里要办花会,邀请我一同去,说是给我介绍些其他家的姑娘们。”其实刚才她同谢婖福根本没说什么话,两人都在分神偷听着那头程氏与大太太的对话,谢婖福又怕冷场,这才随便扯出了这么个话题。
“瑜儿想去吗?想想也知道结果,程氏一听婖瑜的话就知道她根本没这心思,也只随口问了句。
“娘,我看你刚才给大伯母的随礼,好像比我昨日包的还厚实些,是不是你又放什么东西进去了?”昨晚她记账的时候,明明没那么厚,可刚才她不经意间瞄了一眼,却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没什么东西,我不过再给重新包裹了下,就你这小东西,还整天想些有的没的。”被看破心思的程氏难免有些不自在,飘忽的眼神很快就镇定了下来。
即使已经准备放手了,有些事情,她还是希望婖瑜能不知道就不知晓。
这求人办事,哪里能不送礼呢,程氏心里苦笑着,不过只要一想到,婖瑜能平安无事,也就不觉得什么了。
“娘和大伯母说的话我都听不懂,有时候好像听懂了,可是仔细想想,还是糊涂。”在她看来,程氏与刘氏的话,就像高手过招,旁人难以一探究竟。
知道程氏有事瞒着她,可是婖瑜更明白程氏的性子,只要她不肯说,没人能让她开口。
“你啊!”程氏好笑地摇了摇头,“这回头,我再与你说道说道,这人与人说话,可不是个简单事。”就像今天,为了不得罪刘氏,她是半句话都没提那头的事情,却也不曾表过忠心,立场与态度,然而字字珠珠很是准确的压在了刘氏的心思上。
“这几日怎么都不见你爹爹?可是在你大伯那儿?”谢仪的荣归,莫说那些谢家拐了七八道弯的亲戚,就连其他几个兄弟都天天蹲守在大房努力巴结着家里唯一的‘大官’。
“没在那儿,爹爹这几日一直早出晚归的,很是忙绿,才没有闲工夫在那里瞎扯呢。”爹爹也就是在大伯回来的那日出去迎接了会,后来听说程氏吐血昏厥的事情,家里家外的没少忙活。
不是婖瑜鄙视,而是她实在见不到阖府上下的人全像狗腿子一样巴结着谢仪,围着大房转。
好吧,她刚才还去送礼来着。
程氏不知该作何想法,许久后方幽幽叹了口气,不用问她也知道,她家老爷一定在为瑜儿命案的事情奔波着。只是能得到真相又如何,最后,还是得看那官字两张口。
晃了晃晕晕乎乎的头,她怎么会有这样糊涂的想法!
这世道的悲哀啊!
后日就是婖瑜这桩案子升堂审讯的时候了,谢侃这几日的苦苦追查,也终于有了不小的收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