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番外一之空中监狱（1 / 1）
在全封闭式的监狱里，他听不到任何声音，看不到任何东西，但是他知道现在是春天，梦里能听见世界上的声音。狱警用锁链将他锁住，牢不可破滴水不漏，四个墙角都安装着摄像头，他的自由完全被剥夺。
监狱里的第一年，格林是这样过来的，他一个人静等岁月流逝。第二年，监狱对他的禁锢渐渐松了下来，他得到了外出的时间，也仅仅是从牢房走到食堂的一段小路，高高的窗子外阳光明媚，铺在地上像极了金光大道。
监狱是世界上最混乱最低级的地方，所有的罪犯聚集到一起绝对是一场噩梦，狱警费力地拉开闹事的犯人，格林进入食堂时，满室嘈杂顿时烟消云散。他是唯一一个走到哪都带着锁链的犯人，也是唯一一个走到哪都有两名狱警跟着的犯人，在监狱里混帮派的各首领头子刻意移开目光，因为他手上犯下的罪孽是最多最残忍的。
监狱里最崇尚力量，这里不乏满身背负人命的人渣，但是所有人都忌讳格林。光说杀人不算有本事，杀人也有讲究，揣把枪上街随便杀一个人和精心谋划杀一群人是有区别的。高智商犯罪无疑比低智商犯罪可怕，有组织犯罪必定比随意犯罪可怖，然而这些人都比不过格林。
无关乎性别无关乎喜好，格林杀的人，没有一个是为了体现个人特点而杀。因欲望而杀人？因性杀人？因心理创伤杀人？因精神错乱杀人？都不是，FBI侧写员列举的犯罪诱因里，他不属于任何一个。
未知是最可怕的，所以没人敢去招惹他。
在这里，犯人们除了吃饭还可以额外得到一段休息时间，狱警打开电视，新闻肥皂片任凭挑选。今天播放的是加州风景特辑，主要作为旅游参考，这个时间制作人正好来到了著名影都好莱坞。
“抱歉，这里不能进，工作中。”一个女孩拦在相机前，她身后是拍摄工作室。
“这个节目是向全国人民开放的，让大家都看看喜欢的明星不是一件好事吗？这位斯图尔特小姐能让下吗？”工作人员拿着话筒凑近女孩，看了眼对方胸前的工作牌，老道的套近乎。
“不行啊，我只是个打工的，没这权利。”女孩笑着原地不动，丝毫不放松。
满室的犯人百无聊赖的看着电视，没人注意到角落里的格林抬起头，额前略长的碎发遮住眼睛，一向空白的表情稍带了些温和。跟着他的狱警离他并不近，背坐的姿势很容易做一些小动作，格林忽然笑了笑，从口袋里掏出一条链子，尾端缀着一颗璀璨夺目的钻石。
他的眼睛一直看着电视，里面的女孩一脸疏离之意，倒是与他印象里的不一样。画面短暂的定格了一小段时间，只是几秒钟，足以让他看很久很久。
然后，几乎是瞬间，某个犯人不耐地拿过遥控器换台，改成了拳击赛，引起一众人的欢呼。格林收回视线，拿过几张餐厅纸塞进口袋，站起离开。
经过某人身边时，他停下，低头笑着说：“刚刚那个节目，我挺喜欢的。”
在所有人反应过来之前，格林已经用手腕上的锁链勒住了对方的脖颈，快速地将口袋里的纸巾塞进他口中。场面一片混乱，狱警拿着电棍上前阻止，被电了好几次格林才松手，狱警按着他脱离现场，被勒住的那个男人却软绵绵的倒下闭上了眼。
他死了，鉴定结果是喉咙里塞进异物，一截刀叉顶端，来自食堂的餐桌用具。
“你不知道，我见她一眼有多难。”当日被隔离的格林坐在牢房里，随意擦了擦被电棍伤到的手臂，温和的低语仿若话里的人就在他对面。
*
“所以，那个人是因我而死的？”塞尔西问他这句话的时候，是整整五年后，在拉斯维加斯的街头，他们像小孩子那样手牵手并肩走。
“你不高兴？”格林拉着她走到餐饮店里，两个人面对面坐下。
“不会啊，我的良心还没泛滥到为每个死在你手里的人忏悔，再说我会不会忏悔本身就是个问题。”她拖着下巴，没心没肺的笑着，蓝色的眼睛里闪着光，比那颗钻石还要璀璨。
“我会杀更多的人。”格林伸出手，嘴角笑意只增不减，言语残忍却像是试问。
“我知道，不过别期待我会阻止，劳心费神的。”塞尔西撇撇嘴，夸张地抹了抹额头。
“这是你选择跟我走的原因，因为你知道只有我能满足你的疯狂，也因为你不敢亲自动手。”格林端起玻璃杯，隔着它看塞尔西，视野模糊了也没关系，她始终都真实的存在。
“喂喂，别分析了，这种感觉好像没穿衣服。”塞尔西扭过身子坐到一边，她捏紧衣角不看对方，这也是她即使知道自己心理不正常也不去看心理医生的原因，被分析的赤|裸|裸，简直是件要命的事。
格林似乎没看到她的反应，依旧举着玻璃杯看她，瞧不见他表情的塞尔西更加恶寒了。
“好了好了格林先生，你都说对了行不？我的确想疯狂的做些出格的事，但我是胆小鬼不敢做，难得遇到你这么懂我的人真是天大的好运啊，所以我会跟你一辈子的。”塞尔西破罐子破摔的举手投降，就差没举一面小白旗呐喊了，她气馁地趴在桌子上，两只蓝色眼睛盯着他，一眨不眨异常专注。
可惜，她如此表态，格林依然没理会他，他看的出来塞尔西隐瞒的事不止这一点。
“你……不会生气了想反悔吧？不带这么童话的好不好，现实一点就是咱们是一条船上的，生死与共。”塞尔西有些担心，她想起那些脑残小说，不着调的琢磨着这位该不是闹脾气了吧……虽然这琢磨的方向很崩坏。
“我没生气。”格林站起来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她，莫名多了一份压迫。
“不用这么认真的回答我。”塞尔西讪笑一声，各种不自在。
“走吧，一辈子。”格林抱起她，突然的举动惊到了塞尔西，她呆愣的看着对方抱她离开，暗自琢磨着是不是要说些什么。
格林拿着她的手机放起彼此最熟悉的歌曲，听着《He's got the whole world in his hand》，歌词里唱到Still I know with all my heart/He's got the whole world in His hands/He's got the whole world ，这里说：我知道所有我的心，他把他的手在全世界，他得到了全世界。
格林想起了那场自己亲手造成的乔州屠杀，他杀了附近所有的人，男人女人老者小孩甚至婴儿。FBI侧写员分析不出他是为了什么这么做，他自己也想了很久，直到听到这首歌，大概除了杀人的那股感觉很上瘾之外，还想握住什么。
他和塞尔西说了很多，有些话他说了一半，她很快的说出另一半，他们之间的这种默契是理解。从心理学角度上来说，这种彼此满足是病态的依赖，而他，只是从塞尔西身上看到了他的世界。
并不是要得到这个世界，每个人都有一个自己的世界的定义，他的世界就是一个人，简单明了。
回到塞尔西的住处，格林一开门就听到了婴儿的啼哭声，塞尔西从他怀里出来，跑进卧室抱出两个小小的婴儿。
“诺，这是我捡到的弃婴，就扔在我门前。”塞尔西摸着其中一个长着金色胎毛的婴儿，笑眯眯的样子就像一个母亲。
“你想收养他们。”格林接过其中一个婴儿，已经睁眼了，是一双很漂亮的蓝色眼睛。
“呃，太麻烦了，我明天送到教堂去。”塞尔西嫌麻烦的摇头，设想各种哄小孩的场景，顿时恶寒不止。
“我想你可以养他们，这样能产生一个家庭。”格林神情晦涩，温和的声音里意有所指。
“……格林先生，我没有听错吧？这是你新增加的恶趣味吗？”塞尔西看看格林又看看自己怀里的婴儿，忍不住想象一家人的生活场景。
“不愿意的话现在就扔了吧。”格林将婴儿还给塞尔西，坐在沙发里闭目养神。
“……奶粉钱你掏。”塞尔西无奈的抱着两个婴儿，一脸黑线地看着格林，他是开玩笑还是认真她一向听的准确，那句扔了并不是说着玩的，她要是不答应这两个婴儿绝对会被从窗户扔出去，开玩笑这是七楼啊！而且还是她亲手来做。
“男孩叫艾维斯，女孩叫莉莉，就这样了。”塞尔西果断说道，就此莫名其妙的成了母亲。
*
很多年后的某一天，清早，晨光熹微。
塞尔西出了车祸，她并不是当场死亡，她觉得自己幸运到了极点，不仅孩子没事还让她留口气见到最后一个人。
这个地方很偏僻，不会很快被发现，所以打911根本没用。莉莉颤抖着给格林打了电话，弥留之际的塞尔西好像听到了那首熟悉的歌曲，He's got the whole world in His hands/He's got the whole world 他得到了全世界的歌词在她耳边无限回放……
“塞尔西……”格林捧起她的颈项，全身是血的塞尔西让他无从下手，他第一次有种不知所措的感觉。
“我不会一声不吭地就走的……至少说句遗言，也是早就……想好的，我这辈子……最大的遗憾……就是没有和你生个属于我们的孩子……因为我怕孩子变成你……你有我，可是孩子没有……所以胆小鬼塞尔西只有两个养子……”不是说有家族遗传吗，造就一个变态杀人犯的三因素第一就是基因，塞尔西绝对相信，她若是和格林有了孩子，那个孩子无论如何都会变成一个反社会者，变成罪者，而她不能永远陪着他。
“这不会是遗憾，没有人会怪你。”格林细细擦去她脸上的血，脱去衬衫擦去她身上的血，可太多了总是擦不完。
“谢谢……对了，替我向莉莉和艾维斯说句我爱你……我们从来不说的……现在，我觉得有这个必要。”塞尔西的声音越来越低，她有个非常奇怪的家庭，这个家庭的成员从来不会互道爱意。
不是因为这个家庭的本质与其他人背道而驰，而是她认为，她从来不是因为爱才和格林在一起的。一辈子的话也不是爱能维持的，支撑着他们在一起的是彼此的理解，彼此病态的结合。直到死亡来临，她才恍然发觉，不说爱的话是更大的遗憾。
是否说句爱你，让他的世界更加圆满，即使少了她也能继续存在。
“塞尔西，你是我的世界，我全部的爱……”格林依然细细的擦着她身上的血，让她看起来干净完整，一如当初。
……，最后的这句话，是塞尔西离开这个世界前，听到的最美丽的语言。
*
布鲁克夫人得知自己的小儿子出了车祸，立刻赶到医院，听说他在外面迷了路搭上了车，却出了车祸。真是晦气，布鲁克太太咬牙切齿地咒骂着那个司机，怎么开车的居然出了车祸，听说司机当场死亡，死的倒干脆，否则她一定骂她一顿。
“请问，你是迈克的妈妈吗？”一个小女孩突然拦住她，蓝色的眼睛特别漂亮。
“你是……”她奇怪地看着女孩，只觉她笑的很违和。
“这个是礼物，送给你。”女孩塞给她一个长方形盒子，随即跑开。
布鲁克夫人疑惑地打开盒子，立刻发出一声尖叫，盒子掉在地上露出一截胳膊，连根截断血肉模糊异常吓人。然而这不是令她尖叫的原因，胳膊上刻着迈克的名字，还带着他的手表，布鲁克夫人顿感一阵黑暗，晕了过去。
与此同时，刚刚到家的布鲁克先生收到了一个小男孩送的礼物，里面放着一截胳膊，上面刻着迈克的另一只手。
人间惨剧，是么？看着新闻里报道的布鲁克惨案，莉莉和艾维斯面无表情的洗去手上的血迹。如果这算是人间惨剧的话，那么妈咪的死是什么？两个小孩想起还活着的迈克，他们留了他一条命，让他体会真正的人间惨剧。
事后每一年这个时间，布鲁克夫妇分别会收到不同的断肢，上面均刻着迈克的礼物。
他们的儿子受不了自杀后，第二年，他们收到了一个头盖骨，来自已经下葬的迈克.布鲁克。
*
格林带着两个孩子去参加了一场婚礼，新娘是一个很像塞尔西的女孩子，她叫维拉尼卡，是塞尔西的亲妹妹。匿名送了礼物，一串白珍珠和几年前塞尔西让艾维斯拍的一张照片，据塞尔西说这是平安信。
莉莉失神地看着新娘，艾维斯小声地说了一句妈咪，格林笑着摇头，看向手中的钻石项链，摸着那颗冰冷的石头，感觉很像塞尔西失去温度的身体。
自从塞尔西死后，他教莉莉和艾维斯如何解剖，然后他们自己学会了去截断人的四肢。有一件事，塞尔西错的离谱，只要是他的孩子，怎么能不懂得死亡的味道？
“莉莉，我爱你。”
“艾维斯，我爱你。”
临睡前，两个孩子互送晚安吻，格林拉了灯站在黑暗里看着他们。
“不用担心，我们的孩子可以互相依赖。”他笑着离开。
坐在黑暗中，他反复听着那首歌，歌词里唱着——
Still I know with all my heart
He's got the whole world in His hands
He's got the whole world
他得到了他的全世界，用全部的爱，罕见的稀有的甚至说出去会惹出笑话的来自一个罪者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