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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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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过去,日阳升起,所有的一切仍将继续。

尽管,她当下最想做的是冲到司晗面前指着他的鼻尖大骂。可是,她仍须如时进宫,仍须尽守本职,将当前的日子延续下去。

因为,她不是一个人。因为她哪怕竭尽其能的避免额外与人产生情感的维系,仍有一些人不是可以说舍即舍,说不顾便不顾。

“这是魏昭容一案的卷宗,从事发到至今的堂审,所有证人的证言以及涉案人等的问讯皆在其内,请薄御诏过目。”

胥远林前方带路,引薄光进了宗正寺后堂,将在审案件的卷宗不厌其烦地一一交移。

“薄御诏若不嫌弃宗正寺地处偏陋,这间后堂便归薄御诏使用,有什么需要跑腿打杂的,吩咐外边的差役就好。”

薄光欠首微礼:“胥大人愿意暂时出借这间后堂,下官已然感激不尽,打杂跑腿的事有她们就够了,不敢劳烦贵署太多。”

她身边跟随两人,一人是瑞巧,另人则是打司正司借来的锦歌。据绯冉推介,此女之父曾是掌管地方刑狱的小吏,故自幼熟知刑律,正可在这个时候派上用场。

胥远林笑应:“薄御诏您既是皇上御定的主审,微臣职责所在,必当全力协助,绝不敢有丝毫懈怠。”

……她接的圣旨上明明写得是“协助宗正寺”,怎到了这里,便成了主审?虽然心存疑惑,她仍然噙笑称谢。

“薄御诏无须客气,若想提审魏昭容,本官马上着手安排。”

“不急,下官想先看过卷宗后再予定夺。”

“好,薄御诏有事吩咐即可。”胥远林稍事客套,起身作别。

薄光回身吩咐:“锦歌负责仔细阅读案卷,先从中寻找你所认为的疑点。瑞巧须将锦歌寻出的疑点摘抄整理成册,交给本官过目。”

两人领命各自就座,迅即各司其职。

薄光暂时无事,踞坐案后,信手抄起一本卷宗打发时间。

“谁在里边?”门外有声发问。

她眼尾一挑。

“禀王爷,是薄御诏。”门前差役答。

“哪个薄御诏?”

她颇觉好笑:这位爷还真是懂得拿腔作势,仿佛这天下姓薄官御诏的人俯拾皆是一般。

“王爷,是那位奉旨办案的薄御诏……”

差役显然是打算劝阻,但门依然不可阻挡地被推开,来者长趋直入。

“奴婢恭请王爷日安。”瑞巧、锦歌急忙掷笔弃卷,跪礼相迎。

“微臣参见王爷。”薄光福身。

来者眸光浅浅扫过一遭,道:“奉旨办案么?竟是煞有介事。”

她覆眸,问:“王爷不准微臣等人平身么?”

来者冷道:“身为内臣敢如此直诘亲王,是哪条规矩?”

她面相谦卑,又是一礼:“微臣有圣旨在身,不便招呼王爷,请王爷见谅。”

言讫,她兀自挺直腰身,道:“瑞巧、锦然,你们一人去向胥大人取最近一堂审讯的案宗,一人去司正司向司正大人要一份麦氏等人的口供笔录。告诉两位大人,本官是奉皇上的旨意行事,不得迟误,否则大家共担干系。”

瑞巧、锦然称是,弯腰低首退出门外。

胥允执淡笑:“拿皇上的旨意压本王?”

她扬唇:“很有用不是么?”

他眸锋陡厉。

她福了福,从新归座展卷。

他掀袍坐稳案前方凳,问:“你对自己擢升三品、主审魏昭容案的‘荣耀’,似乎沾沾自喜?”

这“荣耀”两个字,是浸透了讥讽嘲弄的汁液,然后挤出唇齿间来的么?她瞥了瞥门外,果然是不见人迹,大家怕是被明亲王爷这张写满“我是王爷我找茬”的俊美颜容吓得不知所踪了罢。

“敢问,王爷想从薄光这里得到什么?”

“什么?”他哑然失噱。

“不然,王爷纵使如何讨厌薄光,为何不能做一下官面文章,至少在他人的目光前与薄光平淡相处呢?”

明亲王讥哂:“本王明知你包藏祸心,为何与你平淡相处?”

说得也是。她心滋同感,叹道:“王爷可以杀了我,可以布置人手暗中监视,可以向太后、皇上公开揭露……王爷可以做的事很多,不一定选择这条路。您可知您每向我发难一次,便等于是告诉外面的人对薄光余情未了一次?当皇上公开宣召薄光进宫为妃之时,王爷便顺理成章的成为天下第一笑柄。显然,这并不是个好法子。”

胥允执不怒反笑:“你当真认为自己能够做皇兄的妃嫔?”

她讶异反诘:“为什么不能?”

明亲王缓缓一笑:“你不介意自己担上媚君惑主、频嫁失节的名声,也不在乎你的父亲因此蒙羞么?你这个向来以薄呈衍的女儿为荣的薄府四小姐,难道没想过一旦你成为皇妃,最受你连累的,是你的祖上,你的父亲,你的门风?”

“是么?”她歪首忖了忖,“那……就等我死后去身爹爹请罪罢。如果爹爹当真生我的气不肯原谅,我便撒泼打滚,管保爹爹没辙。”

他眯眸,审视半晌,道:“你居然已经炉火纯青了。”

她浅笑吟吟:“王爷谬赞,微臣愧不敢当。”

他盯着那抹悬在她唇边的笑容,道:“你退出宫廷,本王助你扳倒魏氏,而且……”

她眉梢一动。

清冷的目光投注在她面上衡定不移,他道:“助二皇子有个远大前程。”

她瞬了瞬眸,道:“浏儿是二皇子,已经是注定了荣华富贵,锦绣前程,王爷何出此言?”

“你——”这时倒和他装起糊涂来?

“薄光余生惟有一个愿望,便是有将浏儿抚养长大,看他有妻有子,闲逸一生。王爷欲给予薄光的东西,非薄光所欲。”

他瞳心旋起疑霾,眸线幽如寒镞。

“皇上对薄光来说,是知己,也是兄长,承皇上错爱,还愿接纳薄光这般一个残花败柳,薄光除了感激,还有仰慕。”

“……”他豁然顿朗:门外应当是来人了罢?十几日前,他曾接到过德亲王来信,信中细述薄光在尚宁行宫言行,中间便有她诱其在皇兄面前失言受责一事,德亲王嘱他“戒防女成为我大燕祸患之根”……那时还曾暗叹怀恭吃亏之后那般斤斤计较,着实不像昔日豪气磊落的德亲王。没想到,今日自己即被故伎重施,步上后尘。

可是,以自己引以为傲的听力,为何……

随即,他一悟再悟:怎能忘了眼前小女子最擅长的术技?却不知,她是在何时用了手段,阻碍了堂堂明亲王的警知?

当然,此刻门外倾听者,也绝非有意听人墙角。

回京后连番处理几桩紧急政务,已有几日不曾见面。想到薄大人今日新官上任,皇帝陛下连在大殿处理朝政的间隙,眼前亦不时划过佳人伏案疾书的模样,下朝后忍无可忍奔赴宗正寺寻获芳踏。岂料方近后堂,他第一眼便见明亲王的贴身侍卫林成在堂前左右踟蹰,不快感油然浮起,遂大踏步到了门前,瞳光厉止林成报讯,预备闯门而入,抬起的手掌却在听见胥允执的话声后截然收止,顺便听进了门内的三言两语。

“臣弟恭请皇兄圣安。”胥允执率先拉开两扃,参见来者。

“平身。”兆惠帝面色温和,“允执也来看望小光么?”

后者一笑:“臣弟只是路过。”

前者喟然:“这么巧的路过,朕很羡慕。不像朕,还须特地节缩出时间,方能来见小光一面。”

“皇兄日理万机,臣弟焉能与皇兄相比?”

“你从小就不会与朕比较什么,朕深知如此,反而愿意将你喜欢的事物让给你,直到你不再喜欢。”

“皇兄……”

“朕不惜如一个迟暮老者般一再老调重弹,是为了提醒,允执是亲王,小光是御诏,也是朕即将迎娶的女人,你该避嫌。”

“……臣弟告退。”

“送明亲王。”

这两人素日皆非多言喜笑的主儿,此时介一个语气平淡,一个神情孤寂,搅裹得方圆数里的空气悚悚生寒,好不萧条。

兆惠帝回身,猝然撞时一双乌黑圆眸内,不禁低笑:“这么专心看着朕,是发觉自己对朕已是情根深种了不成?”

她报以苦笑。

“怎么?”兆惠帝走上前来,抬起那张几日不见便觉睽违的秀靥,“莫不是朕来前允执还对你说了什么恶言?”

她摇头,唇间幽幽叹息:“微臣在想,皇上对明亲王是否太过严厉了呢?”

兆惠帝稍怔,默了须臾,浅声问:“你在担心允执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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