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狼:3(1 / 1)
明天,明天过后,我就要永远离开这个鬼地方了。永远到底有多远,我永远也不知道。只要能和愈元在一起就足够了。我正自在房里收拾东西时,小英子敲门进来,“将军让你穿上。”
这时我才注意到小英子手里捧了托儿,托上承了件绛色羽霓裳,牡丹灼灼,祥云绕绕,端的是清艳脱俗。我坐于镜前,任由小英子涂脂抹粉。小时,我就不好弄容妆,抹这涂那,这脸可得多累呀,浪费时间,也嫌烦,渐大了,小女初长成,愈元也不介怀,便一直那么将就过来,也没想过要把自已扮得漂漂亮亮,花枝招展的。
看着铜镜里一点一点显露的黛眉,卷翘的睫毛,似乎眨眼里,彩蝶翩然飞出,略粗的唇角描画得精细,一弧一优美,氤氲着粉亮的色泽,宛若初雨后的樱桃,禁不住想要咬上一口。一身华衣,霓裳飘飘,仿佛一阵春风拂过,花枝摇曳,祥云悠然,活色生香。
我怔怔看着镜中人,宛如夜色下拨开云雾走出来的仙子,忽觉得陌生。那真得是我吗?
“迟尉小姐,美得就像是个仙子!”小英子眼前一亮,由衷叹道。
小英子领着我穿行在回廊上,夕阳西下,回廊余辉浅浅。
“小英子,我们这是去哪?”一路走来,不时有人侧目,我不免紧张。
“将军没说。”
将军府门前候了马车,小英子打起车帘,扶我坐了进去。将军已坐在宽长的软榻上,手里卷了书,我进来,也未抬眼。车里雕栏玉砌的,矮几上燃了香炉,炉香氤氲,马车虽宽敞,但能坐的地方却只有一处,寻人正坐着。我没想过会是这样的局面,我弯腰垂头站在那,一时不知所措。
似乎见我迟迟未动,将军抬头朝我看,那一刹那,愣住般,勾勾地盯着我,光色流转。
我迎上他火辣辣的目光,低头望着自己一身容装,不觉困窘。“我......”我正想说些什么打破尴尬时,马车骤然晃动,我站立不稳,脱口惊呼一声,无可阻止向前倾倒,接着一个人的脸一点一点在眼前放大,再放大,不偏不倚,倒在怀里。恍惚中,有什么响起,像是从遥远的地方传来,透过血与骨,肌与肤,一声一声清晰起来,嗵嗵嗵的,强壮,有力的,噗通噗通跳着跳着,像是什么,像是心跳声,是心跳的声音。
我回过神来,本能地唰地一下从他身上弹开,却忘了是在马车里,一时撞到了车顶上,蹲在地上,痛得龇牙咧嘴地叫起来。
他却一直看着我,毫无掩饰,目光专致,月亮般皎洁的光芒,水一般盈动。虽然很微弱,弱微下去,但我分明听到了它噗通噗通跳动着。
古林寂寂,阡陌上辘辘马蹄声,打旋着滚向蜿蜒远方的紫禁城的官道,紫禁城,皇家重地,此时沐浴余辉中,金碧辉煌,恢宏森严,犹如神坻,凛然不可侵。
我往角落处坐了下来,不敢离得有半分近,百无聊赖望着车窗外飞逝的林道,车厢静,仿佛听到呼吸声似的,他没说话,埋头卷着手里的书,不时感到他飘来的目光。
华灯初上,夜熙熙攘攘热闹起来,车还一直往前赶,不知前往何处。
“我们去哪?”
无言的沉默,我以为他不会回答时,他开口沉声道:“皇宫!”
我吃惊地扭头看他,他掀过一页,依旧是看书,我不解追问:“我们去哪干什么?”
这回,他没有回答,陡然间身上像是散发一层冷气一样,车厢里一片死静,我也不敢问。
夜幕正浓时,我们进入宫城,夜的沉重,并没有妨碍紫禁城的繁华喧闹,宫檐廊道张灯结彩的,灯光流离,一派节日宴会之气。马车缓缓行在宫道上,不时行人退避行礼。皇宫乃京城重地,一概人等不得御车驾马,轻可下狱治罪,重可丢了身家性命。而他竟可自由御车出入宫中,百官礼让,即使贵为【月牙国】丞相,也无此殊荣,不是不知道他位高权重,却从来不知他是这么地显贵荣耀。
未入御花园,便听得阵阵丝竹之乐,弱管轻丝,竹肉相发。园内达官显贵,名媛贵族,觥筹交错,把盏间言笑宴宴,一派盛宴享乐之象。
我们刚迈入,场面一时静了下来,人相侧目,尽管努力粉饰,他们的眼还是不可避免流露出恐惧的轻蔑。望向我的目光,也怪里怪气的。或许他们也无法不恐惧那怪诞的狼面,锋利的狼爪,一个狼人。
面对群情耸动,将军仿佛早已习以为常似的,若无其事地越过拥挤的人群,而他每走一步,群人纷纷避让,他一路前走,像是忘记跟在身后的我,却又刚好让我紧跟其后。
我从来没有参加过这么盛大的晚宴,峨冠盛筵,名娃闺秀灯火优傒,声光相乱 。在这个盛宴里,人潮往来,却谁也不认识,我只能紧紧跟在他身后,不敢离寸步。
“你到那坐了!”将军顺手指了前方一张酒席,席上围了七八名媛闺秀,正簇着谈笑。
将军只是让我坐了那,没说什么时候回来,正待要问时,一转头却不见将军。茫茫人海中,我孤身独立。我慢慢走了过去,寻了处空位坐将下来,要和她们问好请过时,却无人揪採,无奈干坐着。席上不时有女子向我瞟了瞟,便又扭头扎进姐妹团里闲话开。
干坐许久,忽人群一阵躁动,不一瞬又静了下来,紧接着丝绸婆娑声起,百官跪礼中听得一声宣号:“皇上驾到!”
“众卿家平身!”威严的声里,透着一股王者风范。
听入耳中,但觉几分熟悉,悄悄瞄眼过去,不看不好,一看吓一跳,竟是皇公子,将军的结义大哥。此时的他一身赤黄袍,腰佩黄赤绶,虽是常服妆扮,端显皇家气派。我做梦也想不到将军的大哥竟是当今圣上。
“虽说是朕的三十七华诞,但能与众卿家欢聚一堂,同喜同乐,也是人生一大乐事,繁文缛节就免了,不必拘礼。”
原来是伊文国圣上华诞,难怪所经之处张灯结彩的,一派节日氛围。皇帝入上座,各来宾按尊辈归座,礼官指挥,等候多时的乐器一同鸣奏,乐声欢快活泼,彰显宴会喜庆。
舞台上,精彩纷呈,众生,言笑晏晏,我坐在那里,一个人,就像不属于这个宴会,一样无措,将军也不在。
坐了许久,《打金枝》也演完了,也不见将军,心里难免紧张起来,起身找起来。宴会上,人潮汹涌,我艰难穿行。
张眼四望,却不见将军。转身来要走时,忽有人从背后撞来,踉跄着站稳,抬头一看,不觉吃惊,“李思哲!”
异地见相识了,总是备感亲切。不过李思哲却是脸一板,看也不看,怎么不认识我?
“李大人,你认识?”旁边一位红衣佳人问道。
“不认识!”李思哲冷冷道,左拥右抱着佳人,嘻嘻笑道:“我只认识你.....俩两个。”
看着李思哲离去的背影,不禁纳闷,自己做了什么,让他这样?找了一圈,也不见将军,只好回到位上坐好。
“这万少到哪也不忘风流一把,在皇宫也是一圈女的围着!”一不出三十的华衣女人坐了下来。
“可不是,姑姑是当朝皇后,爹又是世袭的威武将军,自己也是个礼部侍郎.....”
顺着她们的眼光,只见御花园一角,衣着光鲜的两个男人围在一群姹紫嫣红的女子旁,白白净净的脸,笑起来,脸上横肉一颠一颠的。一看就是那种靠家世财大气粗的纨绔子弟,狂妄自大,自我为中心。
“咦这可不是将军带来的女人吗?”
我吃了一惊,看着这个不够三十出头的女人,有点不知所措,怯怯点了点头。“来!姐姐,敬妹妹一杯!”她斟了一杯满酒递来。
“我不会喝酒。”我有点受宠若惊。
“妹妹可真会开玩笑!”她忽娇笑起来,脸色忽一沉,“莫不是嫌弃我这个姐姐的!”
我顿时惊慌,自小,大门不出,也没参加过什么隆重的宴会,不知如何应对这样的事。她这一笑,顿时引了不少女人的侧目。我咬了咬牙,接过喝了下去。
酒入咽喉,又辣又烈,烧得我一脸苦瓜相,身体禁不住打了个抖。座上的一群人见了一时哄堂大笑起来。
“姐姐,行了吧。”
“妹妹,这就是你的不对了。酒还没喝完呢!”
“不是呀?”我探头看酒杯,杯底见光,无酒了呀。是时,她提壶倒了一杯,嫣然道:“这不,还有一大半呢。”
我感到一阵尴然,周围的人都在看着,忍了忍,还是慢慢伸过手拿起了杯,可是酒喝完了一杯,还有一杯,总有一杯是没有完的。渐渐地,人群开始晃动起来。
“妹妹,将军有没有把你怎样?”有谁在悄声问。
“什么怎样?”我奇怪地反问。
“就是那个.....传闻,将军府的女人绑了起来,还有马鞭。”谁在一脸神秘补充。
“有的还说,夜深人静时,就会响起女人凄厉的叫声,府里有座后山,那些人都埋在了那。”有谁在低声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