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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 宁为玉碎(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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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士族的传统,每年在中秋宫宴前,在朝的世家公子们都会聚到一起,歌舞丝竹,醉酒千斛。

今年的例宴乃是镇南王府的慕世子牵头,他是萧璃的兄长,是老王爷的嫡长孙,自幼不喜欢读书而爱舞枪弄棒,虽然不像白澈,在西北军营结结实实地打过几场硬仗,可也是在军中历练过几年的,比起一般皇亲家的公子要强上许多,因此在京中的名望颇高。

此番的地点是定在城中最大的酒楼‘君醉’。这‘君醉’的位置极佳,矗立在著名的千波湖边,垒石为台,上起四层之楼,最高层四面皆为落地轩窗,晴天悉数收起,坐饮其间,抬眼便见远山浮云,低眉则是千波万里,最是怡情的好去处!

萧慕包下了整座‘君醉’,几乎全京城有名有姓的纨绔都受邀列席。镇南王一脉在皇室宗亲中的名望本就相当高,自从与文家联姻以来,则更加不可一世,谁也没胆子得罪了!

“清礼!”萧慕一眼就看见白澈进来,忙笑着向他走去,一拍他的肩道:“怎么现在才来!”

这个萧慕是个十足的赳赳武夫,对于军功在身的白澈是又欣赏又敬佩,引为知己。他曾酒后吐言道:“我此生从未服过人,唯独我那妹婿,我是当真服了!”当初在萧璃的婚事上,他更是不遗余力地支持。

对于这次的云裳风波,他是完全站在白澈这一边的,他觉得男人逢场作戏罢了,女人哭哭啼啼的就是有失妇德。他还夸白澈对此处理得极好,风尘女子进门,总是不好看的,这样在外面养着,什么事情都省了!

“呵呵!”白澈一笑,道:“自请罚酒便是!”他对萧慕虽然不至于知己,但也是十分喜欢他的豪爽。

“来来来!斟酒!”萧慕笑着拉他入座。

脂香鬓影,丝竹绕耳,酒过数巡,一群人个个都喝的酒酣耳热,也都放开来了,猜拳、酒令,三三两两地耍起来。

萧慕与白澈坐得最近,他不爱那些玩意,便与白澈说起话来。

“我昨日在兵部看了邸报,说,思齐叫俞伯常打了五十军棍?”萧慕状似无意地问起来。

“他不服军令,擅自带人追击敌军,俞将军已是很手下留情了,才打了五十军棍。”白澈又饮了一杯,说道。

“哎!”萧慕一拊掌,道:“想不到这娃娃还真有样!才去了多少日子,就敢带三百亲兵追击挑衅的一千铁骑!小的时候见他文文弱弱地像个女娃娃,真干起来,还真有气魄!”

“瞎胡闹而已,哪里是什么气魄!完全意气用事!”白澈道。

“哬!”萧慕一嗤,道:“瞎胡闹?!三百人就敢跟人家一千人干,还是在人家的地盘,而且还干赢了!有这么瞎胡闹的吗!”言毕,意味深长地一叹,笑看着白澈,等着他如何作答。

白澈正要回答,忽然人群一阵骚动,两人都转头循声看去,见满座寂然,都把目光集中在中间秋香色舞衣的舞娘身上。

丝竹班队都撤了下去,独余琵琶一把,转轴拨弦两声,铮铮有声地拨弄起来。

那舞娘水袖一甩,开腔唱到:“春日宴,绿酒一杯歌一遍。”

白澈闻声一惊,这不是……

又是嘈嘈切切错杂的几声琵琶,云裳一收水袖,一个舞步,旋身过来,目光定定地落在白澈身上,嫣然一笑。

‘啪啪啪!’四周接连数声落杯的声音。连萧慕也是两眼一亮,没其迷住了。

“再拜陈三愿……”云裳优雅一福身,舞水袖翩翩,连转三步,娉婷婀娜落定在白澈席前,倩兮一笑,执壶斟满了空杯,屈膝半蹲,高举酒杯到齐眉处,念唱道:“一愿郎君千岁,”

白澈看着她,完全不了解她到底在做什么,愣愣地没有接过。

乐师指尖换了力度,轻拢慢捻,又抹复挑,满座静地无一人敢出声,全体看向白澈。

白澈脸上只带了几分酒意的微红,其余情绪也看不出来,片刻之后,伸手接过,一饮而尽。

“好!”萧慕拍手称好,随即满座掌声雷动,气氛又浓烈起来。

云裳一笑,又转回去,连舞一段后,又回来敬第二杯酒。白澈虽觉得不妥,可是亦不好当众说她,只能喝下,心想,等回去再问她也不迟。

第三杯亦是如此,当她起唱时,琵琶声急转而下,幽幽咽咽,似胡雁哀鸣,与那句‘岁岁常相见’显得格格不入。

白澈突然心底猛地觉得什么东西闪过,不安地望着她。

云裳放下酒杯,水袖大舞,退回中央,对着座上众人千娇百媚地一笑,手一挥,琵琶声戛然而止。

她屈膝郑重地一礼,开口说道:“妾云裳,风尘多年,如今,遇白清礼大人垂怜,看在妾为昔年白敬之将军旧部,为妾身赎身,视我如妹,云裳此生无以为报!云裳鄙薄,窃不知被有心奸人所用,污蔑大人,心中所念,恨不能上金銮之殿为大人正名!思之再三,今日无礼冒昧来到此地,望诸位大人为云裳做个见证,不求能上达天听,只求能为大人洗刷冤屈一二!云裳感激不尽!”

整个‘君醉’一片死寂,陆陆续续有人将目光转投向柳氏诸人看去。柳愈也在其中,脸色早已变得铁青。

白澈也来了气,觉得她这实在是太胡闹了,正要出言,谁想到云裳突然退至轩窗边,笑容在嘴角一点一点晕开来,明眸皓齿,美得如画中走出的一般。

“我想,我现在知道什么是长相守了……”她定定地望着将起未起的白澈,一字一字地用唇语道出。

白澈这才意识到不妙,猛地站起,大喊一声“云裳!”席面上的杯盘稀里哗啦都被震到了地上。

可是明显已经太迟了,云裳对他明睐一笑,转身借着旁力一蹬脚,整个人瞬间就摔下去。

白澈冲到窗边,连她的衣角都未碰到,只觉得心中眼中一片空白,只见一点红点迅速地漫开来,那一方秋香色,慢慢地,一点点地血色浸透,直到满世界只剩下一滩猩红,刺痛了他的双眼……

康宁殿

“馨儿,我是不是真的变了?”‘君醉’搂的事,第二天就传到了沁雅这里。

“主子,云姑娘确实有情有义,她也是心甘情愿的,文家没有对不起她什么,您更没有啊!”沁雅已经沉默了一下午了,一直坐在后院的小潭边,神色也不曾变过,一直若有所思的样子。宁馨听她此言,知道她是在自责,想着话宽慰她。

“馨儿,你说,我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沁雅看着一枚枫叶从枝头缓缓飘落,浅浅地惊碎了一泓静水,泛着圈圈涟漪,那么浓淡相宜地映在潭影里,静谧而恬静。

“觉得,我找不到原来的自己了……”沁雅自顾自地低喃,看着波心,低不可闻地道:“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主子!你可千万别这样!云姑娘的死跟您一点关系都没有啊!”宁馨跪到她身边,握住她的手,道。她知道沁雅此时有多么无助,她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但是,至少这样,给她一点力量吧。

“还记得那个夜晚吗?我们抱头痛哭,不仅为姑母,为他,也是为我自己。那时候,真的觉得自己一辈子也不可能成为这里的女人,可是,如今,竟如此了……”沁雅紧紧反握住宁馨的手,觉得心好累好累。

“奴婢可不知道这些,奴婢只知道,我的小姐一直都没有变,还是那么美丽,那么善良,外表柔弱,可内心,比谁都要坚强,奴婢一直为有您这样的主子而感到骄傲!”宁馨眸中蓄满了眼泪,映着秋日的余晖,就跟眼前的潭影一样。

“是吗?”沁雅双手捧着她的脸,像个打碎花瓶的孩子,又不安,又迷茫……

“嗯!”宁馨用力地点点头,笑了。

“呵呵!”沁雅笑了,转开头去看草色烟光残照。

宁馨知道她已经想开了,这个时候总喜欢一个人呆着不被打扰,遂悄悄地起身,准备退下。

“馨儿!”沁雅忽然叫住她,道:“去把从家里带来的那把琴取来。”

“是!”宁馨答应了一声,去取。

“主子是要抚琴吗?”宁馨抱着琴盒回来,问道。

“不是,只是想看看它。”沁雅微笑了一下,打开琴盒将琴捧出,置于膝盖上。“好久好久都没有弹过了啊!久的连指法都忘记了。”

“这还不容易,主子继承了夫人的琴艺,手指一上弦,感觉就来了啊!”宁馨抱着琴盒笑道。

沁雅笑着没有接话,把琴小心地翻过来,露出背面的一行篆刻小字。

“凌波不过横塘路。但目送、芳尘去。锦瑟华年谁与度?”沁雅细细地用指尖婆娑过每一个字,继续念道:“彩笔新题断肠句。若问闲情都几许。一川烟草,满城风絮。梅子黄时雨……”

“这是公子刻给小姐的。”宁馨也回忆起当年之景,黄梅雨季,姑苏整日整日都笼在雨幕里。夫人从京城派人送了一架琴来给小姐,说是一把绝世好琴,她一个丫头,也不懂那些,只知道看小姐和公子两个好玩。小姐说,琴上没有字,太单调,公子一听,笑着说,我给庆儿刻几个字。她当时太小,也不懂得什么意思,只觉得最后那句梅子黄时雨写的很好,很贴切,就在一旁咯咯直笑。沁雅两人不明所以,问她笑什么,她如实说了,引得二人也跟着哈哈大笑。文府的烟雨楼台里,他们的笑声一直飘到好远,好远……

“当时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刻这首,”沁雅笑道:“如今看了来,倒是真贴切。”

宁馨低头在旁沉默不语。

“你再出宫一趟,把这个在云裳坟前焚了吧!”沁雅忽然低低一叹,站起身来,把琴放回了琴盒里,道:“现在,她比我更适合拥有它。”

青玉案

贺铸

凌波不过横塘路。但目送、芳尘去。锦瑟华年谁与度?月桥花院,琐窗朱户。只有春知处。

飞云冉冉蘅皋暮。彩笔新题断肠句。若问闲情都几许。一川烟草,满城风絮。梅子黄时雨。

唐 - 冯延巳 - 长命女

春日宴,绿酒一杯歌一遍。

再拜陈三愿:一愿郎君千岁,二愿妾身常健,三愿如同梁上燕,岁岁长相见。

【注释】:

绿酒:古时米酒酿成未滤时,面浮米渣,呈淡绿色,故名。

《柳塘词话》:冯正中乐府、思深语丽,韵逸调新,多至百首。有杂入《六一集》

中者,而其《阳春集》特为言情之作。此词清新明丽,语浅情深,有民歌风味,无亡国

哀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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