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第二十八章(1 / 1)
之前的事他似乎已经记不太清了。
唯一有印象的便是哥哥的眉眼。
明明相同,明明无异。
水乡之镇的每个夜晚里,风声、水声、船鸣声。
梦里,却还是纠缠着他的灵魂。
梦到最多的一幕是,哥哥偷偷的将糖果放进他的口袋里。
“药苦的话,就吃糖糖。”
后来不知怎么得,就会醒来。
心脏就会空虚的咆哮着,有沉重的压迫感袭来。
直到快要喘不过气,便跌跌撞撞的跑下木楼梯。
他的母亲。
披着衣衫走出来,将药片递给他,并拍打着他颤抖的脊梁。
她是淳朴的渔民,脸上刻着风霜侵袭的痕迹。
那里的小孩都会说:你长的那么好看,一定不会是你父母的孩子。
他知道,打心底里就明白。
可他对这个温柔的女人还有依赖,因为她的身上有母亲的光辉。
那无边无际的温情,填进他空荡而薄弱的内心里。
他还有一个活泼开朗的妹妹,她像个跟屁虫,整日跟随在他的身后。
镇上的男孩子喜欢欺负她,她哇哇的大哭,脸上的泪痕脏兮兮的,手指捏着皱巴巴的小花裙,嘴里总呼喊着“哥哥哥哥”。
他放学回来,扔下书包,对调皮的孩子们狠狠的掷去石头,孩子们见到他一哄而散。
于是,他背着哭泣的妹妹,慢慢的散步回家。
夕阳都那么美。
而他哥哥的模样,都记不太清了。
可他不怕,那印象中温和的哥哥,给他糖果的哥哥。
只要他站在镜子前,便可以再次看到他想念的哥哥。
因着他们那么相像。
其实他想过,这样的生活虽然平淡却很温暖。
他叫钟礼,他告诉自己。
那些模糊的回忆,那些隐现的身影,就当做一场虚幻的梦境,在湖水中散尽。
可那一年,他想要的一切再一次如镜花水月般消亡。
泥石流发生的那一夜,屋外下了很大的雨。
他抱着妹妹躲在房间里,母亲父亲面色不郁。
已经忘记了,已经记不清了。
那恐怖的一夜,山石滑落的那一刻,他却忆起了母亲的模样。
亲生母亲的模样。
只知道醒来时周围一片狼藉,身上沾满了污泥,他站起来寻找家人。
艰苦的环境里,战士们将一具具冰冷尸体抬出来。
其中……便有他们。养父养母。
妹妹被压在横梁之下,双腿血淋淋,她哭喊着“哥哥”,挣扎着。
他嘶吼着妹妹的名字,却晕了过去。
……
那之后又过了不知多久。
又是一个新的家庭,在繁华的城市里,灯红酒绿的街道,过往的高级轿车。
他推着妹妹的轮椅,走进来。
那个男人身材肥硕,神情却很是柔和,他的妻子见到他时,眼中闪过惊艳。
男人说:“从今以后,这便是你们的家。”
他礼貌的鞠了一躬,垂着脑袋不说话。
男人笑了笑,摸摸他的头发,说“我叫江劲,记住了么?”
他点点头,轻声的说:“记……住了。”
这是一个多么富裕的家庭,他拥有自己宽敞的房间,拥有丰厚的零花钱。
他无忧无虑,来往自如。
家中有昂贵的药片,先天性的心脏病亦是得到了控制。
他常常会偷听江劲打电话。
江劲笑着,脸上的肥肉舒开,他说,唐老您不用担心,唐渊他一切都好。
他听了一会儿,又慢慢地走回房间。
他问自己,我曾经叫唐渊么。
那个名字……可真是悲情。
本是开朗的妹妹,却日渐憔悴。
她总是哭,她说哥哥,我再也站不起来,我一生,都要在这轮椅上生活。
他疼惜她,将她抱在怀中,用尽温柔。
他说,念念,你还有我。
钟念,你还有……钟礼。
她是他的命,是他在这世界上的全部依靠。
没有人,再比她重要。
二十二岁那年,他见到江劲的情妇。
那女子像一朵百合花,楚楚动人的纯净。
她是这个家庭里的第三者,他想着,可如何呢?
这个家庭,早就变为残垣断壁,表面风光,内里阴晦。
他几乎是嘲讽着,与那女孩子交往,背着江劲。
她是一朵白莲花。
她的心思诡异的冷,诡异的深,是蛇蝎美人。
他说,沈漫漫,你到底为何出生在这个世界上。
她却轻轻的微笑,手指抚过他的胸膛。
“为了爱情。”
他冷冷的笑,反过来将她压在身下。
“爱情?你可真是下贱。”
你可千万,不要侮辱这两个字。
后来,他浪荡在酒吧、夜店里。
用红酒,女人来麻醉自己脆弱的神经。
他的生活太过糜烂,以至于他心脏病复发,差点死在温柔乡中。
可他还是一如既往,死了多好呢?就能够解脱了。
不知道这一辈子有多长。
他还有机会再见他一面,他的哥哥。
哥哥的面容,比他沉稳的冷清。
他也不会预料到,哥哥还会前来寻他。
他这副模样,怎能够配得上唐渊这个名字呢。
他说:“我不叫唐渊,叫钟礼,你也不要,拿我妹妹来威胁我。”
这样说着离开,多潇洒多有面子啊。
可后来的几日里,他却像是着了魔般。
派人跟踪他的哥哥,想要得到关于哥哥的全部消息。
以及他身边那个,娇小而玲珑的女孩子。
他抿着唇角,望着照片上的人儿,心中动了念头。
他想尝一尝那女孩子的味道,是否会甜,是否会酸。
她的身上,或许有哥哥浓郁的气息。
他微笑着,笑出了眼泪。
原来他还是叫钟礼。
像桃花一样的钟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