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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此刻,天明悔恨的心情已经超越了逆流成河、泛滥成海这等描述性词汇。自己怎么就没跟陆小海走呢,即使是灯泡,即使被亮瞎双眼也比此刻的尴尬好太多。
下午他正坐在沙发上打游戏,突然就响起一阵敲门声。天明想可能是陆小海回来了,加上手里的游戏正玩得起劲儿,就坐在沙发上没有动。门外的敲门声持续不停,且有一点一点升高的趋势。终于在“敲”变成“捶”之前,天明的游戏结束了。他拖着踢踏踢踏的步子走到门口,得意洋洋的开门刚要说陆小海你也有过街耗子的时候,门外的人已经飞速闪了进来,撞得天明一个跄踉。
“天明,卓越呢?卓越在哪?”沈青萍顶着核桃眼,梨花带雨的站在天明面前:“我知道他回来了,你把他叫出来。”
“你先坐下,歇会儿,别着急啊。”天明从发呆中回过神儿,安慰了沈青萍两句,乖乖的去把睡的死猪似的当事人揪到了客厅。
沈青萍确实坐下了,而且一坐两个小时,眼泪也决堤似的流了两个小时。人都说女人是水做的,果然不假。强悍如沈青萍,就当是结了冰,遭遇融化的那一刻也还是水,而水并非只意味着柔弱。千里溃堤的始作俑者是水,海啸山洪的根本还是水,人们以水喻女人,大都只看到它的表面而忽视了它的深层,柔而不弱,往往才是水的本质。
“卓越,我只要句明白话,你为什么要分手?”沈青萍的声音因为带着哽咽变得更尖锐了几分,相比安静坐在那里的卓越,在外人眼里显得有些咄咄逼人。
不带你把人欺负成这样的,天明面无表情的坐在那里,心里却暗暗骂了一句。
之所以面无表情,是因为天明实在不知道这种场合该用什么样的表情,劝沈青萍?怎么劝,说我兄弟要跟你分你就安静走吧?这不是他郑天明会说的话。劝卓越?说你看人家姑娘梨花带雨、哭天抹泪的,你就收了吧?那也得他郑天明能劝动啊。思量再三,天明还是决定少插嘴好。
“你别不说话,你不说话就什么都解决了吗?你怎么想的你得告诉我,我哪里做的不好你也可以告诉我。你演不了深情王子,我也不是刁蛮公主,有事情得解决,你不言不语算什么?”沈青萍说得有些急了,手里攥着湿透了的纸团也随手扔到卓越身上。
“青萍,我昨天已经跟你说了。我觉得咱俩不适合一起过日子,离开了我,你的前途只能更好……”卓越的每个字都像是从肺里吐出来,一字一沉,让人觉得真的像个深情王子,为了成全爱人的幸福放弃了他的公主。至于真与假,多少真多少假,陷得深的沈青萍不会考虑,旁观者清的天明不愿考虑,其他人更是无从得知。
“扯淡。你让天明说说跟你在一起之后我正眼看过谁?”沈青萍没等卓越说完,就抢过了话头,毫不顾忌自己形象的爆了粗口。
“青萍你别这样好吗?”卓越说着递过去几张面巾纸,沈青萍拿过来攥在手里。
沈青萍没有用纸巾擦泪,而是侧身靠着了卓越肩上,卓越的上衣上就多了一些深深浅浅长长短短的水渍。
在沈青萍看不见的地方,卓越的目光盛满春天般的柔情,那双眼睛像一池春水,似乎再有一点点风,就能让那种叫做温柔的东西溢出来。然而在那池春水的最深层,也有一些不易察觉的不可变更的东西沉在那里,天明知道,那才是这双眼睛里最核心的东西。
“天明你先回去,我想跟她单独聊聊。”
如蒙大赦的天明长舒一口气,尽管大腿已经发麻还是已最麻利的速度回到卧室。门外沈青萍的啜泣依稀传来,天明不愿再听,将耳机塞进耳朵里,陈奕迅的歌声遮掩了所有外界的动静。
有一天/开始从平淡日子感受快乐/看到了明明白白的远方/我要的幸福……我要稳稳的幸福/能抵挡失落的痛楚/一个人的路途/也不会孤独/.…… 我要稳稳的幸福/能用生命做长度/无论我身在何处/ 都不会迷途
天明不知道陈奕迅这首《稳稳的幸福》唱出了多少人的渴望,他想应该会是一个很庞大的数字。一个人的路能有多辛苦?会有多辛苦?
有风,自己扛,有雨,自己顶,伤了,自己疗,痛了,自己养,这是多么简单一句话。谁都会走过一段或者几段单独的旅程,对这样的辛苦或多或少有了解,可没有一个人能完全体会一路独行是怎样的一种孤独和绝望。当一个人自己走过的路越来越多时,这些歌词,这首歌会在心里一遍遍描摹,直至变成入骨的伤。那些深埋内心的渴望谨慎的包着糖衣,在时光柔软的冲刷下一点一点剥落,直到有一天,这颗沉在泥土里的种子发芽长大,成了一种叫做目标的参天巨木。是的,不知不觉间,由渴望变为目标。于是原来的环境原来的人给不了它生长所需要的营养,要么枯死,要么移植他乡,这是一种两难的选择。
天明是俗话中心宽体胖的那种人,尽管如此,他依旧喜欢陈奕迅这首歌,因为能寻着歌词的痕迹摸索出心底那些若有若无的孤独。卓越的身边似乎从来都不缺少喧闹的人群,然而孤独从来都不等于单独,对于很少能有人走近内心的人,他自己走过的路和要走的路似乎漫无止境,孤独也会漫无止境,所以于他而言稳稳的幸福便显得倍加可贵。
不知何时,卓越对安定的渴望已经长成了一个和婚姻有关的目标。可沈青萍,似乎离安定两个字,有一些距离。
我要稳稳的幸福这是我想要的。
天明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但是他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醒来——肠子饿得抽筋了,肚子绞疼。天已经黑了,阳台的窗户开着,秋夜透骨的凉风钻进来,让天明不禁打个寒噤。客厅里早已没了人的影子,那些湿漉漉的纸巾昭示着人刚刚离开不久。
天明打电话定了一份披萨,简单收拾了客厅,披萨就到了。肠胃疼的厉害,反倒吃不下多少东西,他简单的吃了一些就卧倒在沙发上,一边揉着肚子一边看综艺节目。
节目到一半,有人开门走了进来。一脸疲惫的卓越一屁股坐在天明边上,差点压到他的头。
“你能不能注意点,这还有个活人呢”,天明依旧躺着,把脑袋往里挪了挪,用脚踢了踢披萨的盒子:“吃点。”
卓越没吱声,顺从的抽过盒子,拿起一块送到嘴里,三口两口囫囵进肚,然后又默然低下头。
“再吃点,给你留了好多。”天明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把披萨又往前踢了踢,然而这次卓越只是摇了摇头。
很久很久,天明像是又要睡着了,朦朦胧胧听到有人喊他的名字。他挣开眼睛,正对上卓越那双布满血丝的红眼睛。
“天明,你知道吗?从今以后,我的生活里,再也没有沈青萍。”卓越的声音有点沙哑,干裂的嘴唇在开口说话的时候就涌出小小一股红水。
“你不是一直想分吗。”天明淡淡的开口。
“是,我是想分。”卓越哂笑,但笑给的是自己:“可是那时候她还在,我知道她还在。现在,此刻,她和我再无关联。”
“你想怎么样?让人姑娘死皮赖脸跟着你,然后你死活不要?”天明有点怒,他实在不明白卓越到底想干嘛。
“你说的是,人是我推开的,我已经做好了准备,如果不是面对你,我死活不会承认我难受。”卓越伸手指指自己的心脏:“可我是人哪。”
“你是忏悔,还是在给自己找借口?”天明特别看不上卓越这点,不管什么事,自己得了便宜还卖乖,说自己是正义的一方。
卓越似乎被戳中了心口,眼神瞬间黯淡下去,整个侧脸都染上了浅浅的青色。
“你说的对,是我混蛋,我他妈是天底下最混蛋的,天生就是一陈世美,薄情寡义。可是我想过我自己的日子,我想过舒服的日子有错吗?我不是你郑天明,十多年就围着一个没心没肺的成双转悠,我想做好我的事业,我想要个老婆孩子热炕头这也不行吗?是,我是对不起沈青萍,可是分了是短疼,她可能疼一阵子就能找个更好的人,不分是长疼,我得窝火一辈子。你不是不知道我和她这么多年怎么过来的,一直吵一直吵,芝麻绿豆的事儿都能吵起来,难不成让我们俩结婚生孩子了再吵吵,或者后来离婚了谁都不年轻都得找个凑合的人过凑合的日子?”
卓越一口气说了很多,说得天明哑口无言。是呵,这只是他郑天明泛滥的爱心作祟,他明明就知道对卓越而言什么才是最好的。
天明曾经听过两个刺猬的故事。相爱的两只刺猬,每一次拥抱都会深深的刺伤对方,对爱人的心疼使得他们不得不保持一定距离,分开之后又控制不住内心想亲近的欲望,再次拥抱,再次受伤。天明曾经认为,什么事情都有解决的办法,如果每只刺猬在拥抱过后都拔掉扎伤爱人的刺,就像人争吵后改掉彼此的缺点,那很久之后,这将是两只不带刺的刺猬,可以彼此依靠彼此温暖。可是有人问他,那这还是两只刺猬吗?于是问题变成了是选择做一只刺猬,还是选择一个爱人,这也就变成了经典的江山美人的问题。而这个问题,在几千年的大浪淘沙后,依旧没有一个标准答案。
卓越和沈青萍,正是这两只刺猬。卓越意识到了,做了选择,沈青萍却还没有明白。
“从今天起,所有都结束了,我卓越,终于回归单身的队伍!”卓越挺直了腰板,想尽力表现的更像豪情万丈。
“恭喜。”天明偏过脸,不去看卓越别扭的造型。
卓越的造型摆累了,又靠在抱枕上。
“其实,天明,我真的爱过沈青萍,真的。我那会儿的心,谁都没有资格指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