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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明闭上眼睛,本想情调一把,独自静享片刻闹世安宁,谁知情调过了头,一个不小心就睡过去了。直到晚上的凉风雪山溪流似的冲过来,他才从春秋大梦里跳出来。
妈的,生来就不是小资的人,就不要干这种小资的事儿。天明缩了缩脖子,看着次第亮起的霓虹灯,真叫个漂亮。
美则美矣,可老胳膊老腿承受不住这等风凉啊。
天明一脚踏进客厅,虽然老胳膊哆哆嗦嗦,依旧麻利的反身拉上阳台的窗,几步跌进沙发的怀抱。正当天明跟沙发温存的时候,一阵巨大的敲门声震得屋子都跟着抖了几抖。
天明特不耐烦,他现在的心情就好像眼看着美女要脱衣服了,偏有个人过来把他的脸捂上,不管合不合道理,都TM不合生理。而且这敲门的力度,估计是卓越又忘带钥匙了。不开不开就不开,看你孙子长不长记性。天明琢磨着,翻过身去。
敲门的人不知道是得了精卫投胎还是愚公转世,一点放弃的打算都没有,反而越敲越响,都有点地动山摇的架势。天明从沙发上蹦起来,瞪圆了两只冒火的眼睛风驰电掣的冲到门口,飞速打开门。
“你TM敲什么敲,要拆房啊怎么地……我C,怎么是你?”天明开口骂道一半儿,突然收住了。
站在门口的陆小海抬着一直脚,保持着要踢馆的姿势,满脸阴云,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征兆:“为什么不能是我。”
“你不陪叶眉上我这来干嘛?”天明关上门,踢踢踏踏的跟着陆小海进了门。
“叶眉回家了。”陆小海伸手抻平了天明刚刚留在沙发上的褶皱和印子,一屁股坐下来,仿佛千斤担子刚从肩上卸下来:“有水吗?渴死我了。”
天明从冰箱里拿出一瓶矿泉水扔给陆小海,自己也拎着一瓶坐过去:“我说,这是哪来的邪风把你给吹来了。”
陆小海偏着头拧水瓶子,一个塑料水瓶的盖儿在他手里好像铁铸的一般,手干转,盖儿不动。好不容易塑料盖动了,拧瓶子人的眼神已经飘忽到十万八千里之外,典型的身在曹营心在汉。
等丢了魂儿的陆小海终于感觉到有湿漉漉的东西在脸上滚动的时候,始作俑者正坐在一旁嘿嘿奸笑。
“什么玩意?”陆小海在头上抹了一把,发现只是矿泉水,挥手便甩到天明脸上。
“我的回魂大法。”天明躲过一击,嘿嘿笑着:“我说你小子到底怎么了?”
“白婷婷回来了。”陆小海这人就有这样的优点,想说的话绝对不会跟卓越一样,说一半留一半。陆小海说话向来干脆,有什么就说什么,好的坏的,只要他有意说,从来不会拐弯抹角。
“白婷婷?”
“嗯。”
天明都快忘了还有这么一号人物。当年陆小海刚到单位身后就总跟着这么一只活泼的百灵鸟,没事送送爱心便当,逢年过年互送个鲜花首饰,平日里甜言蜜语你侬我侬,一对小鸳鸯着实羡煞旁人。后来也不知道是有人棒打鸳鸯还是缘分耗尽,从某天开始,白婷婷再也没有出现过,陆小海也着实低落了一阵。缓了大半年,陆小海才终于灰复燃般的活过来,之后便遇上了叶眉,真真是落魄才子遇佳人。
现在白婷婷又回来了,像是一个被放弃的线索突然又出现了,身为侦探的陆小海是按已定的计划走,还是搭上那条旧线索继续追查,不得而知。
“然后呢?”天明问。
“然后我这不就躲你这儿来了。”陆小海一回身胳膊搭上天明的脖子,嘻嘻笑着。
“你是糟了围追堵截呀?”天明一拍手,一脸的幸灾乐祸。
“兄弟我桃花运比较旺。”陆小海不甘示弱。
“真不见?”
“不想见。”
“兄弟你这颗玻璃心到底曾经碎成过多少片儿啊。”天明伸手在陆小海左胸拍了两把,戏谑道。
陆小海靠在沙发上,终于不再说话。渐渐,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在他的嘴角漾开。
“郑大哥,你大学时候有没有女朋友?”陆小海仰着头问。
“废话。”
“那你们为什么分手?”
天明的嘴角和内心几乎同时抽搐了一下,这小子,单刀直入径直奔着伤口来呀。要不是看你是避难来的,老子今天非得整死你,让你知道伤口血崩的滋味。
“哎,为什么分手?”好奇宝宝坐直了,眨着貌似无辜的大眼睛探过头去看着那个暗暗舔伤口的人。天明一口热血郁结胸腔,吐出来有失体面,不吐出来得闷出内伤,只能向好奇宝宝投过去淬火精钢似的目光。
“你知道我跟白婷婷怎么分的吗?那会儿你也见过,我俩好的跟一个人儿似的,忽然有一天她突然告诉我她要离开,还特狗血的给我留了一封信,说什么‘不要等我,有缘再见’。我把她在手心上捧了这么多年,就那么一句话就把我打发了。好,不等就不等,我继续我的生活,我还年轻,我还有的是大把时间谈情说爱。”
“可是生活哪有说的那么简单。白婷婷走了,一下子就消失了,可恨的是我的生活处处都是她的影子。那段时间我不敢看电影,不敢逛街,不敢见我爸妈,我把所有和她有关的东西都扔了。什么有缘再见,我这辈子都不想再见。”
“话虽这么说,可是人哪都是犯贱的动物。什么都扔了,我还是忍不住想她。想我省了好几个月的生活费带她去旅游她有多兴奋,想我带她见我爸妈的时候她是多紧张,想我被他妈赶出家门她哭花了的脸,想她哥对我说‘你敢对婷婷不好我抽死你’她那张得意的脸。天明,这些事情我到现在都记得特别清楚,跟放电影似的。可是谁知道,到头来她一声不吱就走了,那几个字算什么?我陆小海的感情就这么下贱?”
“她是富家千金,让人惯坏了,但我也不是石头里蹦出来的娃,我也有尊严有底线。我自认不是什么高尚的人,但也是个有上进心有责任感有自尊心的人。她白婷婷想走的时候拍拍屁股干脆的走了,现在她回来了,凭什么就认为她一句‘对不起’我就得灰溜溜丧家犬似的追回去。”
陆小海这些话说的不紧不慢,不像是临时组织的语言。天明知道,可能陆小海的心里早就结了一口气,只是一直忍着一直忍着,当他自己都察觉不到的时候,所有人就都以为这件事已经烟消云散。可是有一天,罪魁祸首出现,或者只是一丝和肇事者相关的气息出现,他才发现,原来郁结的那口气已经成了入骨刻骨铭心的伤。
陆小海出身小康之家,父亲高职母亲教师,他这小三十年所获得的所有信息和情感都来自于正面的积极地最传统的中国式教育,所以他能无理由纵容白婷婷的任性,当然这样的纵容造成的后果给他带来的伤害很大,大到可能超出了他自己的想象。
天明和前女友属于和平分手,他的伤口其实没那么深,而陆小海以为自己的伤口没那么深,实际上心里已经硬生生被炸开了一道东非大裂谷,至于疼不疼,到底有多疼,只有他自己知道。
“那不都已经过去了吗?兄弟,人生不得往前看嘛。你看看,上帝对你多好,赐你一个活生生国色天香的叶眉。”天明对着陆小海挑挑眉毛,那条浓眉极具喜感的上下跳动,陆小海就绷不住脸笑起来。
“你说得对。我最开始看见叶眉的时候就觉得这姑娘特别好。”谈到叶眉,陆小海立刻眉飞色舞起来:“我都观察这姑娘好久了,不爱说话,从来不僭越,有事办事,没事的时候就发呆。又一次我还看见她在公司楼下喂流浪猫,对着猫说话。这姑娘的可爱是骨子里带的,不娇柔不造作,连喜欢的植物都是向日葵这种不矫情的花儿,所以我就决定,一定要把这姑娘追到手。”
陆小海没发现他说到最后的时候天明的眼皮微微动了一下。陆小海就是陆小海,精力旺盛永远不知疲倦的阳光大男孩,如同正义的勇士。他总能敏锐的发现那些美好东西的存在,同时,在他的身上也总有正面的东西在闪闪发光,像夺目的宝石,映在那些从心里就已经腐败的人眼里,华丽丽的碍眼。
这样光辉的能量,连天明都看得有些嫉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