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1 / 1)
回到老家的时候已经是天刚亮,朦朦胧胧准备迎接新的一天里的第一个太阳之角的时候了。司筱拖着疲惫的身体,很庆幸身上没有除了一个包没有带其他的东西。
家乡偏僻,没到七点多是没有公交通到家里所在的小村庄的。司筱并没有闲情逸致再回一趟家,花费掉两趟公交和一次摩的。
她马不停蹄地赶往了市中医院。
都已经是九点了。
司母在电话里根本就没有交代清楚具体事情,司筱还记得她听出来那边声音里头极度的沙哑,就是在说着疲惫,即使母亲没有提到。
她只说一身伤,在医院里,而后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突然掐断了手机。司筱不敢太多的胡思乱想,但是不能抱有任何一丝的放松。
司筱已经习惯了近似于天生的忧患思想。
“妈,你在哪里?”偌大的医院要司筱怎么找到具体的方位,一落地司筱就拨通了妈妈的电话。
那头没有声音,好一会儿才说:“三楼。”然后挂了!
中医院有四五栋楼,到底是哪个三楼?司筱却是没有功夫多想,对着住院楼奔过去。
万幸,她没有找错。
可是她却也停滞不前,举步维艰。
跟所有的医院一样弥漫着福尔马林的味道,地上稀稀落落地有长短不一的头发缠成一堆,用过还泛着碘酒黄褐色的棉棒悠悠晃晃地在垃圾桶欲下不下,长长的一条病房过道被最尾处的阴影给无限拉长。
不知司母是坐在那个尽头,还是在另一个世界。
她低着头,分明是看不清脸的,那一米五的身高和这几年逐渐佝偻的身躯,她连动都不用就在告诉别人她在老去,双手双脚的肌肉线条透过衣服。分明司筱站得那么远,却依然看清楚,很清楚。
司筱吞了吞口水,才把脚迈出去,她在过道的这头,母亲在那头。
这一路很漫长,就跟要跨过一片巨海追寻另一头一般令人侧目。
“妈?”好不容易走到了司母面前,近乡情怯,喉咙却是哽咽着千言万语字句吐不出来。
道尽辛酸。
司筱又试探地喊了一声:“妈?”
司母这才抬头。
经历岁月的脸上,双颊点着满满的暗斑,那是生了两个孩子的结果。婚姻没有让这个少女时代迷倒了众多少年的女人变得滋润,向着两边耷拉的眼角和不再轻易扬起的唇瓣。这一切都很正常,不正常的是那些出现在左边颧骨上的淤青还有眼角磕伤的痕迹。
以及明显不满整张脸的泪痕。
就像是全身残缺了一块肉,无助和空洞,失落落地让血让外满溢。你满心怀着一股即将冲破喉咙的焦急,心海浮着的都是些叫做彷徨失措的东西,以为会面临指责或者气愤,以为会难以接受那些烧心的痛恨。
可是,所有都没有!
你脚重千斤踏进久别之地,看到的是一片狼藉,也是一片无望的死心!
什么焦急,什么彷徨和失措还是指责气愤,化为乌有!
“妈!”父亲回来了,他们两个又吵架了?打了起来?司筱咬着牙,痛苦难当地跺脚,连左脚踩到右脚都没有感觉。她震惊,疯狂,在她不在的时候,到底是发生了什么?
这个她最敬爱的女性,左脸红肿淤青了的那一片,透过皮肤的紫红色血丝不断地戳伤她的双眼。
“妈!怎么回事。”司筱艰难地伸出手,却不敢碰到她的脸。
这一带的村子都是姓司的人家,司筱家不是单独的一处,从最小的辈分往上寻过去,同学朋友之间都会有些沾亲带故的关系在,说得远是住在一起的远亲,说得近是有亲友关系的近邻,多少互相之间都是帮衬着的。
可,人都是偏向自保的。这几年,别说司筱家境不好,就算是不错,亲友也不愿意轻易伸出援手。
就像现在这副样子,邻居的人即使听到动静也只会围观议论罢了。
所以,她的母亲才会变成这样吗?
“啪!你还有脸问我!”左脸火辣辣地疼,司筱伸出的手还来不及去触碰自己母亲的伤处,却也来不及阻挡她突然的袭击。
“妈……妈?”双眼无意识地放大,她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哪里触碰到了母亲,是她不敬的手?“我,我不知……”
“你不知道些什么?你怎么能那么狠心,家里都揭不开锅了你还有心思可以去苏州?好玩吧?把你弟弟给玩死了!”司母热烫的手心垂在一侧,双目狠厉地盯住司筱,面色惨白映着那地方的淤青犹如地狱来的厉鬼。
浑身一抖,司筱仿佛回到了幼年被竹条鞭打的日子,脑中崩裂出一声巨响,懵了似的张大了嘴巴。
司城……司城怎么了?
“司城,他,他……他怎么了?”司筱压抑着自己的泪水不往外流,只等母亲说没事的话将它咽回去。
提到小儿子,司母原本挺直站着的身子豁地又倒回椅上,瘫软了全身,始终难以开口,茫茫然盯着面前脸颊渐渐泛起五指印的女儿,眼泪又一次破眶而出,“司城,他,被人打到头,流了一地的血,医生说,说……啊!”
司母无力说完那些残忍的话,她心如刀割。这个小儿子她带在身边养着,十五年没有离过身,样样照顾到手,他的一丝一毫都未曾漏过,叫他怎么说出口!
“到底怎么了?”都这种反应了,司筱哪能不知道多严重,她咬着牙低吼,泪水即使顽强地盘着眼角,也抵不过地心引力掉了下来。
忘了自己有多恐惧这个母亲,事关的是那个她从小看着长大,捧在手心里的弟弟,她一心寄托的弟弟啊!
司母头也不抬,只知道掩面而哭,“你有什么资格问,事情发生的时候你在哪里?你在哪里啊!你在玩,你去旅游!可是你弟弟呢,司城,我的司城他在流血,他在为我拼命,你有什么资格问啊!”
“有没有资格我不管,你说!”双手的青筋暴起,那些从小隐忍下来的暴怒在这一瞬间激发而出,司筱从小被父母打,潜移默化地都是狠厉在骨子里,这时候偏偏母亲还优柔寡断,只顾着哭。“你不说我自己进去看!”
没有时间再和母亲胡搅蛮缠,她现在根本就失去了理智!
“你们安静一点,这里是医院!”
两人压抑着的争吵终于还是引来了护士,司筱猛然对着她瞪了过去,白衣天使被她那眼神给骇到了,愣是抱着病历夹一动不动。
她从来没有见过哪个女生的眼神像这个样子的,含着巨大的苦痛和哀愁,都是些难以启齿的恨意和焦躁,可这些都盖不过那层忧心和恐惧。
司筱并非故意的,只是这时候的她已经没有了再冷静面对其他人而不迁怒的时候了。“司城在哪里?”她大跨步向那个护士。
护士缓过来,觉得这个不过是个女孩子罢了,放松了不少,毫不在意地冷笑:“这里每天姓司的人多得跟什么似的,谁知道你说的是什么!”
说罢竟然是想走!
万般不是滋味的司筱谁跟她说礼貌是一点儿用都没有的,手一伸出,长期工作的手臂和劲道让护士忍不住眼内酸涩,“那个女人的儿子!”
司筱侧着身指着司母,双眼悲哀。
“跟我来!”护士自然是认得这个在医院里呆了整整两天的女人,估计都连饭都没有吃上一口,只知道对着病方面口碎碎念。尽是些说自己错的话!
护士对司筱多有害怕,领着她走到病房里去,指着那病榻上的人就甩手走了,留司筱一个人在。
即使是得了大病,司家还是承受不起高额的住院费的,既然如此院方也自觉没有必要为十五岁的少年提供多好的环境,只把他安排在三榻的病房内。一大早的病人们自然都在,司城躺在中间的榻位上,一边一个动也不动地躺着,而另一边的像是去卫生间似的,因为里头传来了声音。
那病人出来的时候满身舒畅,他在榻上躺了两个月了,终于让他熬了一个月把腿治了,能扶着墙走上几步,起码上卫生间是没问题的了。可刚靠近病榻坐下,抬头入目的那人的脸让她心惊胆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