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 第二十九章 冥海（上）（1 / 1）
“我的宝贝，不要睡，千万不要睡……”
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回荡，吉吉昏沉的头脑逐渐有了意识。“谁……谁……”那声音的召唤愈发清晰，直至她猛然惊醒，大叫出来，“爷爷！爷爷！”
然而梦中的面孔便随着意识的清晰缓缓淡去，爷爷脸上温暖的笑容如同破碎的纸片，终于飘散进漫天飞雪之中……
“爷爷——”她尖叫着起身追逐着离去的幻影，两步便是一个趔趄，重重摔进满是积雪的坑洼。
无望地瘫倒在地，咳嗽连声不断，她才感到双手陷进雪中的寒意，已冻得十指僵直无力。
“这是哪里……竟然在下雪……”严寒瞬间侵袭了她的周身，被暴风雨淋透的衣衫遇冷已经结出冰碴，将她一点点凝固成一座冰雕。
呼吸都是如此艰难，凛冽的寒风在她脸上镀上一层薄霜，原本已苍白的脸颊更加没有血色，她只能微睁双眼，用最后的力气观察周遭的景致，试图判断出身处何方。
回忆不久前的一切，冥海，暴风雨，水龙卷，还有……他，都去了哪里？
呼吸渐渐局促起来，她明白那意味着什么，一种强烈的恐惧忽然而至——是“血凝症”发作的前兆！要不了多久，她就会昏厥过去，在这荒凉的雪夜，慢慢失去温度，而后，冻死……
不甘心，她不甘心就这么死去！一片雪花飘落在她鼻尖上，视线随之凝聚。她看到灰白的雪谷中有一棵寂寥的枯木，向死黑的天幕伸出狰狞的枝爪，如同濒死者最后的挣扎……
“就这样死去吗？毫无作为地死去吗？”一个嘶哑的陌生声音闯了进来。
吉吉的身体已经不听使唤，眼睛也无力抬起，只是倔强的意志力不肯就此罢休。“谁……”她出声问道。
“我倒要问问你是谁。”
“我……”
“黎·吉吉，法空族现任族长，你可还记得这个身份？”那声音严厉了一分。
吉吉神思一震，“……当然。”
那声音冷哼一声，“族人的血海深仇，你早就忘了吧！”
“仇……”忽而一股热血上涌，吉吉头胀欲裂，她咬牙道，“忘不掉！永远忘不掉！”
“很好，这就对了。”那声音微微一笑，“可是现在的你就要死了，日后也不会再有报仇的机会。”
“不，”吉吉痛苦地挣扎道，“我不要死……不能死……”
“你阻止不了死神的脚步，然而在死之前，你复仇的火种还要传递下去，你无辜的族人不能白白牺牲。”
吉吉脑中一片混乱，不知不觉被那声音牵引，“那……要怎么做……替族人……报仇……”
“我可以帮你！”声音透出隐匿的狂喜，“只要，你将这濒死的身体让给我，我的灵魂便会借助你的身体帮你复仇！”
“灵魂……”吉吉已虚弱得无力分辨那是什么意思，“你是什么人……”
声音顿了一下，接着道：“我是什么人不要紧，重要的是你能否容忍你的族人死不瞑目，而自己竟然无法为他们讨回公道，就这样毫无作为地死去。”
心在颤抖，吉吉只是摇头，说不出话来。
“那就答应我的提议，不要反抗，将你这濒死的灵魂换给我。”声音逐渐沉下来，而后一缕寒气朝吉吉靠拢过来。
吉吉的意识再度模糊，她想，原来死亡是这么容易的一件事……可是她心里还有很多很多的人放不下，她真的，不想死啊！
那缕寒气忽而僵持住，随即那声音暴怒道：“不是说好了不许反抗！你已活不长久，怎还不舍得这具躯壳？只有我的力量才能助你完成复仇大计，你还在犹豫什么！”
吉吉听着，恍惚中感到无所适从。
“好……好吧……只要你……能替族人……讨回公道……”终于，她无力再抵抗死神的催逼。她知道只要这一口气散去，她将一无所有，那时她无辜的族人，还有她最亲爱的爷爷，累累的血债都将石沉大海。终究她是这样无能的人，无法做到的事情只有借助旁人的力量……
“吉吉，醒醒！”惶急的声音闯进脑海，她感到身子一轻，是被人微微抱起。
是他！没错，是臭乞丐的声音！她不受控制地紧紧拥进他的怀抱，呼啸的风雪中，那是她唯一仅有的依靠。
“坚持住，你不会死。”他说得坚定，掌心抚上她的背心，体内的真气便源源不断传送给她，瞬间散出耀眼的光华，笼罩了二人。
沧桑嘶哑的声音焦躁起来，“快，黎·吉吉！这是最后的机会，错过了你将再不能给族人报仇！立刻停止思考，放松你的意识。”
“我……就要死了……族人……爷爷……”吉吉的神智被那蛊惑的声音牵引，不觉又开始涣散。
然而路易斯注入她体内的真气更胜了一分，他在她耳边吼道：“你心里就只剩下仇恨了吗？可还记得悯维临终前的嘱托？他说过不管谁是凶手都不要报仇，你忘了吗！你睿智的爷爷，他知道仇恨只会蒙蔽人心害人性命，如今你却以身试法将灵魂出卖，他若有知，见你这样不懂事不听话，该会怎样心痛！”
“是啊……爷爷说过……不要报仇……不要我满心仇恨……爷爷……”吉吉眉心微微一皱，意识重新凝聚。
因为路易斯的介入，利用吉吉的诡计没有得逞，先前的声音暴怒道：“可恶！碍事的东西！去死吧！”只见虚空中，那声音的来处显出一个人的身形。
路易斯目光陡然聚拢，面前的，居然是……土王！
“地煞”之力冲破飞舞的雪花，直击路易斯心房。
面对强力突袭，他只挥手在身前一旋，一道结界便凝结而成，太极巨轮缓缓旋转，光芒忽闪，将直冲而来的“地煞”悉数反弹回去，丝毫未伤及结界后的二人。
土王那若隐若现的身躯僵硬了一瞬，厉声道：“你！什么人！”
路易斯冷冷一笑，“未来五合洲真正的王者。”
土王震惊地望着他，他的话无疑是对他这个失败者的嘲讽。
“你！”土王捏紧拳头，“是凯文的爪牙？”
“凯文？他那种火候，也就只够除掉你这个父亲罢了。”路易斯不屑地笑笑。
“父亲……”朦胧中，吉吉喃喃念道，“他是……”
路易斯用自身的真气抑制了“血凝症”的发展，轻轻托起吉吉的身子道：“傻瓜，完全不清楚对方的身份，就答应交出自己的灵魂。来，睁开眼看看这个骗子到底是谁。”
身上的血液又缓缓流动起来，暖意渐浓，吉吉抬眼看去，瞬间感到窒息，“他他，土王？！怎么会？他不是已经死了吗？！”
路易斯点点头，望着对方浮游的身影，沉声道：“照这么看来，该是还没有往生的幽灵状态。”
“幽……灵……”吉吉念着，不禁躲到路易斯身后。
他笑了笑，转眼冲土王道：“你是想借助吉吉的身体重回人间，继续你万人之上的春秋大梦吧？”
“哼！是又怎样！法空族，如此没有价值的生命，活着也不会有任何作为，倒不如将躯体交给更有希望成功的人。”
“没有价值？”路易斯蹙眉，目光如剑一般盯着土王，“他们的价值，你这种狼心狗肺的人没有资格评价！”
吉吉本已消沉的心豁然感到震撼，她看到路易斯真的愤怒了，为土王如此诋毁法空族而愤怒。她的族群自诞生起就被人视作无用，早已习惯了在外人鄙夷的目光中生存，不求认同，更没有反抗，就这样自欺欺人地，以为自己可以什么都不在乎地活着。可是在每个人的心里，都有一份被践踏的自尊，在冷嘲热讽、嗤鼻白眼中无声哭泣……
这就是法空族，吉吉深深体会到那种难言的悲哀。而如今，竟然有人这样坚定而明确地承认了他们的价值，无论他的理由是什么，都让她感到莫大的温暖。
她百感交集地走过去，轻轻拽了拽他的衣袖，“别跟这种人浪费唇舌了，走吧……”
“不许走！我要回到人界！我要得到整个五合洲！整个天下！回来！回来——”土王眼见路易斯和吉吉二人从他眼前调头而去，心中的不甘与怨念焦躁地爆发出来，拼了命朝他们冲过去再度出招。
路易斯回手将其招式屏蔽消解，太极转轮结界一层接着一层，土王无论如何也攻之不破。
纠缠不休中，四周的风雪忽而加大，有莫名的气流从地面升腾。随后在土王脚下绽开一个诡异的黑洞，凭空将他吸入地底！
伴着他痛苦的嚎叫，黑洞闭合，一切恢复原貌。
路易斯和吉吉眼睁睁看着异变的发生，犹如做了一场莫名其妙的梦。
……
漫天飘起纯白的雪花，未受世间一丝尘埃的污染。
吉吉环顾天幕，漆黑的，没有日月，没有星辰……
“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我们要往哪里去……”她喃喃道。
“有幽灵出没的地方，想来也不会是什么好地方。”路易斯淡淡一笑，“不过我的方向没有变。”
吉吉心下一沉，是啊，他的方向不会变……他来水沙国的初衷本就是要迎接大央之主登陆，却为她耽误了这么久，恐怕也是他始料未及的吧。他若不理她的事也就不会有如今的遭遇，竟让自己不知身在何方了，他此刻是否有后悔？后悔被她拖累……
她不再说话，心头的寒意将她紧紧包裹，望着他的背影，瞬间感到那样遥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