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 第二十六章 云海（二）（1 / 1）
在敌人的追击下，雷蒙德和米歇尔被逼进密林中的一处山洞，就在他们踏入的瞬间，洞口的巨石轰然落下，将山洞死死封堵起来。原来这正是金王的计策，山洞后是无边无际的迷谷，他要将这二人困入其中，以等待凯文接下来的指令。
洞中微光凝然，悄无声息映在米歇尔身上，然而雷蒙德的身躯却深深埋进阴影里。
“……”她有些猜到了他的心事，却又有些不知如何开口。
他不去看她，也不说话。在这方寂然的世界里，陷入某种从未能尝试的沉思——生与死，梦想与梦想的破灭。
他心中的天平已然慢慢倾斜。
她缓缓低垂了眉眼，“真的要放弃了吗……”她喃喃道，能够理解他，却也替他不甘。
他惊讶于被人看穿了心思，而随后便平静，她原就是极为聪慧的女子。
“可是，”她抬头迎上了他的眼睛，“你决定不再反抗，等待金王拿你去交换土国的水源，认为只要牺牲你自己就可以解决一切，让金国的百姓脱离苦海，可事实上真的能如你所愿吗？”
雷蒙德说不出话来，他的确不能保证凯文会信守诺言。
“况且即便你救了他们这一次，那下次呢？你又有多少条命可以抵换？”米歇尔感慨道，“苦难没有尽头，可人的生命却只有一次……”
“用仅有一次的生命去抵抗无尽的苦难，抵不过的，便早早丧失了生命，抵得过的，生命便与苦难一同成长。”雷蒙德的声音划过静默的空间，宛如镜湖上一圈浅浅的涟漪，“我好像……有点懂了。”
米歇尔望着他，弯出浅浅的一笑，堪比拈花微笑的以心印心。
放弃了生命也便是放弃了信仰着的正义，而没有了正义，必将会有更多生命受到威胁。一时的不忍，会断送所有人的未来，因此他必须忍痛活下去！
在迷惘之际将他拉回现实，雷蒙德心中感激米歇尔。
振作了精神，二人立即出发寻找出口，必要赶在凯文到来之前逃离金国。
……
黢黑的洞穴岔路繁多，摸索前行，遇到死路只得调头重走。行行复行行，时间一点一滴不知过去了多久。米歇尔的双手也已在摸索的过程中被石壁划出不知多少条伤口，细腻的肌肤伤痕点点。雷蒙德看在眼里，不忍心她继续前行，便提议她留下来等待，等他探路回来再带她出去。
然而米歇尔摇头拒绝，“那样会耽误你不少时间，况且路又曲折，你也不好辨认回来的方向。我没那么娇气，不用替我担心的。”
雷蒙德沉思片刻，忽然道：“你……你不介意的话，我牵着你走，你跟在我身后……”
她垂下头，看了看自己的双手，迟迟未应声。
他见她犹豫，以为她不愿却不好意思开口拒绝，立刻有些局促起来，“我没有别的什么意思，我只是……你不愿意就算了！”
“不是的，我没有不愿意。”米歇尔连忙解释道，“我只是在想，你总是这么帮我，可是我竟然……竟然没有什么可以回报你……”
她说完，将脸难为情地偏向一边的阴影里。
“没有什么值得你回报，”他却断然道，“我也不该被你想成贪求别人感恩图报的人。”
“我明白，可是……”
“不用可是，”他把手伸向她，“你若当我是朋友就把手给我，否则就算我什么也没说过，你随意自去。”
她愣愣看了他一会儿，忽而抿嘴一笑，“你这语气还真是不客气呢，对朋友也这样坏的脾气吗？”
雷蒙德喉咙涩住，望着她，有些不知所措。
米歇尔笑着将手伸过去，搭在他的掌心，道：“我的朋友，现在可以走了吧？”
他也不知怎么，脸“刷”地红了一片……
终于在第二日清晨，雷蒙德与米歇尔踅出了山洞。
洞口处豁然开朗，环顾，崇山巍峨，壮丽异常。而脚下的山谷白雾飘荡，让人望不见谷底的面貌。
日出。
东方的天际一抹亮色倏然划过，墨色层云后的一线金光，仿佛天裂，给人以震撼和期许。
二人注目于那道金色的裂痕，如同来自远古太虚的纯色，让久历尘世的躁动心绪得以平静。在天地一片静默的山谷晨光中，没有人再愿劳心费神。
二人经过一夜的行走也有些疲惫，便不约而同地，面向东方横贯天宇的光之羽翼，并肩而坐。
日出，许是此生见过最美的一次日出……
米歇尔看到雷蒙德因与神兽“风雷”激战而染血的披风，立即解开身上的包袱，拿出备用的衣物，道：“你先处理一下伤口，再换上干净的衣服。”
先前完全忘记了肩上伤口的存在，原来是因为早已疼得麻痹，失去了感觉。雷蒙德扯下披风，不觉吃了一惊。
米歇尔当下惊呼：“伤口都化脓了，肿成这样你怎么都忍着不说呀！不行，再不处理，整条手臂都危险了！”
雷蒙德看着肩头被“风雷”电流洞穿的皮肉，脓血混着焦灼，狼藉不堪，苦笑道：“胳膊也嫌我太无能，闹着要罢工。”
“你还笑！”米歇尔微嗔道，真拿他没办法，仿佛自己的事他从来都不放在心上。而同时又隐隐感到自责，这伤毕竟是因为保护她才惹上身来的。
雷蒙德反倒开解她道：“还好是左肩，大不了废了，还有右手可以拿剑。”
“说什么傻话！”米歇尔感到可气又可笑，感慨道，“生命何其不易，岂容无谓的折损……”她想到了在战火中逝去的亲人与族人，那些鲜活的生命，说离去也不过一瞬间。加诸疾病与天灾的侵袭，能完好活下来竟是怎样的奇迹了，又怎能不爱惜这来之不易的生命？
雷蒙德脑海中闪过法空族一夜之间覆灭的场景，生命的沉重压上心头，“拼了命想要解救的人，却还是眼睁睁看着他们咽气。没有完成对他们的承诺，这条命本应陪他们一同殉了……”
“不要这样想，你已经尽力。”
“你说得对，生命何其不易，我不可以再这样没用，为了所有沉甸甸的生命不再白白牺牲，我是该好好保住自己的命。”
米歇尔笑着点头，“这就对了！所以现在就出发，山谷中会有草药，我们边走边采，然后帮你包扎伤口。”
……
越往谷底走雾气便越浓重。采来草药，米歇尔为雷蒙德处理好伤口，二人却不知该往何处去找出谷的路。一切都笼罩在一片白茫茫中，仿佛时空都已变得虚无，没有来处也没有尽头。脚步恰似踏在醒与梦的边缘，尚未入梦便不知如何醒来，有些茫然，有些恐慌。
侧耳倾听，鸟鸣声一会儿在这边，一会儿又架着浮云悠悠飘到那边去了……
正思忖着该如何找到出口，少走冤路，忽而远方传来时急时徐的风铃声，声音悦耳得不似人间所有。
“这是……”米歇尔眼前灵光一闪，“莫非这里就是‘云海’神境？！”
“金国的‘云海’……”雷蒙德环顾四周不寻常的云气，也渐渐肯定了这个猜想。
“是的，你听这风铃声，一定就是神迹‘缥缈铃’了！”米歇尔忽而兴奋起来，没想到竟会这样被她误打误撞地碰到。
雷蒙德自然明白她急于炼成“异化术”的心情，“那正好，我们先去取来缥缈铃，再出谷不迟。”
“谢谢你愿意陪我。”米歇尔欣然一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