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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问,这附近有一位夏芝娘子,不知她住在何处?”
芝夜一出门,就撞见了穿着一身水蓝色衣袍,背着个药箱的楚安平,对方正站在巷口处,一脸迷茫的样子。
“楚大夫”芝夜叫住了他,“你来啦。”
楚安平脸上露出一个笑,一个小小的酒窝出现在腮边,“是你呀,夏娘子,我终于找到你了!”
芝夜笑笑:“楚大夫,你只要问一问这附近的豆腐摊在哪,就能找到我了。”
“咳咳,不瞒您说,在下不太擅长记路……”楚安平扭捏着说道。
芝夜:“……”
楚安平随芝夜进了屋,又把了一次曲宴宁的脉,说:“嗯,已经改善不少了。”
芝夜松了一口气,说:“那还烦请大夫再为我家夫君施针一次。”
楚安平点点头,放下药箱,拿出装针的小布包,一长溜明晃晃的细长银针,芝夜看得都有些眼花。而曲宴宁躺下之后没多久,楚安平更是眼疾手快,一根长针就扎了进去。
芝夜看得有些心惊肉跳,好在这楚大夫虽然人看起来比较迷糊,治疗时还是很专业的。她握了握曲宴宁的手,看对方有些苍白的脸色,不禁又想起了两人昨晚的对话——
芝夜知道曲宴宁突如其来的病和他最近一段时间的折腾离不开,想要根治的话,最好还是找到好大夫,用好药,养上一段时间就没事了,而这些,都意味着她们要回到京城。
“带我回去?你待如何对我,塞冷宫里,找个宅子一装,你的想法就是这样子吧。”曲宴宁冷笑道。
“即使我可以放过你,我也不可能放过曲家。”芝夜说。
曲宴宁噎住了,过了一会他才别过脸去说:“看来我的存在还真是碍眼了。其实陛下大可不顾什么救命之情,让我自生自灭也罢,反正这一切祸起于我,也了结于我吧。”
说得好听,当初不知是谁眼巴巴地追上来的?然后还一副生死与共的模样。芝夜知道他说的是气话,也知道这是两人之间不可避免的一个问题;纵使她学过百般圣贤书,也不知道如何平衡纲纪与私情。
正在施针的楚安平突然头也不抬地说:“夏娘子,能麻烦你替我拿一下药箱里那个紫色的药瓶吗?”
芝夜暂时放开了曲宴宁的手,如楚安平所说,到他的药箱里去找一个紫色的瓶子,刚拿出来,目光接触到上面的字,却让芝夜蓦然愣在原地。
子夜散
这个名字瞬间让许多记忆在芝夜的脑海里复活,她颤抖地打开了瓶盖,里面倒出来一些紫色的液体,滴落在她的手指上。
芝夜脸色苍白地问道:“楚大夫,这是何物?”
芝夜脑子里一下子闪过许多想法,瞬间她还以为这个楚安平是谁派来的探子,而曲宴宁最终也会和她父亲一样死于这这种毒物。但一想到如今在江陵没有人知道她俩的身份,也没有必然用这么麻烦的方式来取走她们的性命——
楚安平施针完毕,正一根根收起那针,便抬起头来说:“子夜散啊!”
芝夜眉头皱了皱,问道:“敢问大夫……这子夜散是何用?其中……是不是包含一味叫做涂苏叶的药?”
楚安平睁大了圆圆的眼睛,说道:“咦?没想到夏娘子你还懂一点医理啊!这子夜散啊,有活血散瘀之效;往经脉穴道淤塞之处涂抹揉摁,可以帮助气血运行。”
芝夜的手抖了抖,眼睛紧紧盯着楚安平:“可我听说,这涂苏叶有毒;并且我从未听说它可以入药。”
楚安平说:“是药三分毒,这涂苏叶虽有微毒,只要不是长期食用,也不会有什么事吧……”
“若是长期食用呢?”
楚安平被芝夜咄咄逼人的问话惊到了,但还是乖乖地说:“让人头痛、面色暗沉、排便不畅……”
“可会致命?”
楚安平摇摇头:“未曾听说过。这涂苏叶产地不广,所以入药也偏少,一般也就在江陵、滁州、沧州等几个地方用……”
“你骗人!”
芝夜猛然拽起了楚安平的领子,对方顿时被她勒得喘不过气来。
“这分明就是□□!”
“咳咳、放手啊!咳咳、放手!!”
屋里面的动静引起了外边的人的注意,曲宴宁也赶紧把芝夜拉开,把憋得脸红脖子粗的楚安平救了下来——
“夏娘子,在下并无半分虚言,咳咳,您若是问任一个江陵的大夫,她们也会这么跟你说的……”楚安平费力地说道。
芝夜的眼神黯淡下来,她整个人都陷入一种无助的空落之中,口中喃喃说道:“不可能、不可能……我父君,就是吃了这子夜丹才会死的……”
听到芝夜出言有误,曲宴宁急忙捂住她的嘴巴,怕芝夜失神之下暴露身份。而楚安平也听到了关键字,疑惑问道:“子夜丹?”
“怎么,你听说过子夜丹?”
楚安平脸色挣扎,他偷偷看了芝夜几眼,对方一脸期冀的表情,便说道:“子夜丹自是与子夜散不同……”
“那你可知道它是做什么用的!”芝夜急忙问道。
却看到楚安平摇了摇头,眼神四处飘忽,却是不留神,一下子抱了药箱就往外冲!
“抱歉夏娘子,我真不知道!”
这番此地无银三百两的作态,芝夜急忙追上去,却不料对方虽然是个路痴,溜倒是溜得快,芝夜一会就找不到他了,想到对方还开着医馆,也释然了,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她就不信抓不到对方,把他的嘴撬开!
芝夜静静坐在江陵城的码头,夕阳渐渐下坠,将江水染成一片紫红色。夜色江陵,忙碌的码头工人也陆续回家了,这地方倒是显出了几分清冷来。
她今天正在豆腐摊上时,听到了百姓谈论,千真万确,镇南王妃抵达了江陵。而问题是,她怎么能进到江陵王府去,想办法见到镇南王妃?前两天她又去找过楚安平,却发现这小子溜得快,直接把医馆给关了,对外宣称采药去了,让她扑了个空。不过这也更让她确信,楚安平知道些什么。
“哎哟,好俊俏的小娘子啊,怎么一个人在这儿?”
芝夜正在静静吹风时,冷不防背后传来这这个奇怪的声音!
那人的汉话中参杂着奇特的异域强调,芝夜回头一看,几个穿着漂亮纱裙,半露着胸膛和长腿的番邦帅哥正好奇地盯着她看。
芝夜吓得立刻站了起来,而对方好像一点也不害羞,团团把芝夜围了起来,指指点点,又说又笑。
他们好像是刚从集市上回来,手里还捧着新鲜的水果和酒类什么的,各色纱衣随风飘荡,腰间和臂上戴了许多五颜六色的首饰,也不嫌冷,有调皮的,还偷偷在背后扯了扯芝夜的小辫子。
“小娘子在伤心什么呀……来哥哥们船上玩一玩吧!”
那几个番邦帅哥嘻嘻笑着,拉拉扯扯就要把芝夜往靠在岸边的一艘花船上拽。
“喂喂!各位,请放手!”芝夜惊奇地发现,每当她刚扯掉一个人的手,就有别人的给补上来,那架势,活像是要当街绑架人口的。
芝夜苦笑不得:“喂!诸位小哥,在下恐怕不能上去,想必你们也看出来了,我是个普通人,没有钱的。”
一个穿蓝色裙子的帅哥眨了眨眼睛,棕色的长发打着卷儿扫下来,笑嘻嘻地道:“来嘛来嘛,我们今晚上有表演的,还有葡萄和酒……”
“是啊是啊,在船上呆了好多天,快闷死了,小娘子,就陪我们玩一会嘛,不收你钱……”一个金色长发的帅哥眨眨眼睛,可怜地说道。
芝夜:“……”
她真的不可以说非礼吗?
芝夜被软磨硬泡,实际上是力大无比的几个番邦帅哥拉上了船,正当芝夜嘴角抽搐想办法逃离时,一个懒洋洋的声音穿透了人群,传了过来:
“阿尔瓦,你又捡什么小猫小狗回来了?我可说了,我不会帮你养了——”
他们说的是叽里呱啦的番邦语言,芝夜听不懂。只见到人群略微让开了些,后面的船舱壁上靠了一个人,一身简单披着的白衣,金色的长发松松地束在脑后,一双半睁着的慵懒蓝眼在烟雾中愈发朦胧。
刚才那个棕发的帅哥笑着说了句:“大王子,你看看我带回来了什么?”
“大王子”又缓缓吐了一口烟圈,眼睛在看到芝夜时闪了一闪,随后才疑惑地说道:“女皇陛下?”
这回可是正宗的汉话了。
他是谁?
芝夜觉得好像在哪见过他,但想不起来了!只见那白衣帅哥跑过来绕着芝夜转了一圈,摸摸她的头发和脸蛋,又像小狗一样在她颈间嗅了嗅,才甜甜一笑说道:“果然是你,我的女皇陛下!”
芝夜皱起了眉头:“你是?”
对方好像听到了什么令人伤心的话一般,脸一下子垮了下来。单膝下跪,又在她手背上吻了吻,含情脉脉地说:
“您忘记我了吗?我的瓦尔拉湖。我是歌玖·伊里奇。”
歌玖!
芝夜猛然睁大了眼睛,她好像想到了什么!那个罗刹国的王子!曾经被进贡到虞夏皇宫来,芝夜看过他们的一场表演,后来却把他们放到了脑后,只是,他们怎么出现在这里!?
歌玖笑眯眯地看着芝夜的神情,又恋恋不舍地摸了一下芝夜的手背,一会才疑惑地问道:“女皇陛下,你怎么会在这儿呢?”
过了一会,才又高兴地说:“还是您终于要把我接回去了!?虽然这自由的生活我很喜欢,但我也想呆在您的身边,怎么办呢……”
芝夜满脸黑线地拍掉了歌玖的手,低声说道:“这儿不方便说话!”
歌玖眨了眨眼睛,才转身带着芝夜走进了船舱内。而花船内部显然比外面还要华丽得多,到处是微微晃悠着的吊灯,灯油燃烧散发出松香的味道,华丽的丝绸帘子,还有四处散落在地上的柔软靠枕。
几个罗刹族的男子殷勤地把芝夜摁倒在那柔软的地毯上,有的捏起了她的小腿,有的给她揉起了肩,找不到位置下手的,干脆就剥了葡萄,塞到了芝夜嘴里!
芝夜艰难地又咽下了一片塞到嘴里的水果,才找出个空隙来说话,“伊里奇王子,你怎么会在这里?”
歌玖跪坐在芝夜的腿边,他弯腰向芝夜行了个罗刹族的礼节,海蓝色的眼睛里闪着光亮:“请叫我歌玖,陛下……”
“好、的、歌玖……”又一片苹果满满地塞到了芝夜嘴里,芝夜无声抗议,这可是要噎死人的!
歌玖勾唇笑了笑,魅惑的眼睛里满是感激之意:“说来话长了,陛下。若不是您的靖侍君大人相救,恐怕现在也没有我们的安身之所了。”
商永靖?他做了什么?芝夜想起了那个寡言少语的淡然男子,对方竟然还有着她不知道的一面。
歌玖缓缓叙述道:“虽然陛下很少召见我们,我们在宫里唱唱歌,跳跳舞的日子,虽然寂寞,但也算安稳;只是,后来宫里不知出了什么事,士兵越来越多,我的族人经常被欺负,有一些人失去了生命……好在后来遇到了靖大人,他把我们安全地送出了宫,还给了我们一些钱,让我们逃命去。”
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自己的举动影响到那么多人,芝夜愧疚地说:“对不起。”
歌玖握住了芝夜的手,微微湿润的蓝眼睛好像洗过的蓝宝石,他摇摇头:“我知道,这不是陛下愿意的……我原本是罗刹国的大王子,我的异父妹妹凡妮莎不喜欢我,她上任后,就把我送到虞夏……即便如此,她多半还是不愿意让我好过的。”
芝夜犹豫了一下,还是抚摸了一下歌玖金色的发顶,说道:“那你,为什么又在这儿呢?”
歌玖笑笑,刚才略微悲伤的神色竟然一下子消失了,看得芝夜咋舌。
“我拿那钱买了条船,你看,我们跳舞,挣钱,飘到哪儿是哪儿,又快活又舒心;唯一遗憾的是,现在还没有找到一个温柔又大度的女人,安抚我冰冷又破碎的心……”
“打住——”芝夜知道再说下去就要变限制级了,歌玖抓住芝夜的手,轻轻吻了一下那指尖,笑道:“那亲爱的陛下,你是终于决定要和我一起私奔了吗?”
剧情再这样下去就要歪啦!芝夜连忙义正言辞地说道:“不,歌玖。实际上,我也是遇到了一些事情,不得已才来到江陵的。”
“是这样啊”歌玖不满地撅了撅嘴,“我还以为陛下是专程来找我的……”
芝夜石化。
耽搁了好一会,芝夜还没忘记家里有个爱吃醋的公老虎等着她回家。她整理整理衣服,说:“歌玖,今天遇见你很高兴,但是我必须得走了。”
歌玖也不强求,他斜靠在门框上,依依不舍地看着芝夜:“那陛下,明天我还可以见到你吗?我们要在这里为江陵王夫表演,再过两天就要走啦!”
芝夜离开的脚步猛然一顿,她缓缓回头,说:“歌玖,你能带我进江陵王府吗?”
后者也没有过多思考,眨眨眼,说:“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