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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初三,女皇诞辰。
庆典一直从白天持续到晚上,送礼的队伍也从宫外排到了宫内,虽然女皇富有天下,什么奇珍没有见过,但各路忠臣,为了表示自己的一番忠心,总要绞尽脑汁、出奇制胜地送点什么别致的礼物才好。
芝夜今年二十一岁了。
相反,相对于这女皇寿宴的热闹,芝夜这个正主儿倒是对这庆典没什么很大的兴趣,她坐在主座上,仍是那番清冷贵气的模样,但实际上心思却不知道飘到了哪儿。她的目光已经盯着某点很久了,随侍的四喜暗暗叫苦,他知道这正是尊贵的女皇又开始走神的熟悉动作了。四喜只好更大声地报出各位宾客所送贺礼的名字,怕芝夜一不留神就忽略了。
“中书令张婷媗张大人送上东海凝冰白玉梅瓶一尊,祝陛下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刑部尚书木连羽木大人送上仙童祝寿千年丹朱红珊瑚一件,祝陛下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工部构建司员外郎颜诡颜大人送上……松枝雪水自酿青露酒水两坛,祝陛下万福金安、多女多福……”
……
芝夜微微一笑,也只有颜诡敢明目张胆地送她这点东西了,自家酿的酒,这家伙嗜酒如命,送出两坛已经够她肉痛了吧!不过相比其他人送得各色奇珍,她倒是更欣赏这份心意,毕竟,这些东西她见过太多,早没有新鲜感了。但想到熙夜送自己的东西,芝夜的眼神暗了暗……
“二公主熙夜送上海外仙岛所获碧纱软匕,传说此乃由仙人用陨铁所制,珍贵异常,削铁如泥,却软如纱绢……”
红色的托盘中静静放着一把碧色的短匕,很薄,看起来竟像一块薄冰一般,仿佛很快就要化掉。芝夜拿起来轻轻一试,紫檀托盘很快就分成两瓣,略一抖动,竟然就仿若无物般缠上了手臂,看起来竟真的如同纱绢一般。
众人都为这匕首的神奇感到惊叹,芝夜却感到一阵凉意从手腕上传来。匕首,此般凶物,熙夜竟然毫不避讳。不过她向来是这般傲然狂放的性子。莫非,她已经有了足够的信心?
芝夜倒要看看,熙夜的三千护卫被她困在城外,有凌曜旗下的京北大营牵制。而熙夜府中不过也待了几十个亲卫,早就被她的人给牢牢盯住。只待熙夜入了宫,杀掉她便如瓮中捉鳖一般手到擒来!
月亮渐渐升上中天,照得地上一片银白。宴席之上,世家贵族和大臣们喝得酒酣耳热,都变得熏熏然了,话也越聊越开了。
芝夜斜靠在椅背上,冷眼看着底下的众人。她身上也有了酒气,眼神却还清醒,只是被那叮叮当当的珠帘给挡住,让别人看不清她的神情。忽然,芝夜歪歪扭扭地站了起来,旁边的小太监连忙扶住她,然而芝夜手里捏着的那个玉杯却不由自主地掉了下来,发出清脆的一声,摔得粉碎!
月色明亮,正是杀人溅血的时刻!
原本远远站在众人身后的护卫突然拔出刀来,刀口齐齐指向了熙夜等人!
芝夜猛然掀开珠帘,大步走了下来,她脸上扬起一个残忍又冷漠的笑,喝道:“熙夜!你可曾想过有今天!”
熙夜转头看了看就在自己脖子边的雪亮的刀刃,脸上竟也扬起一个笑:“皇姐,你这么心急?”
“五年前你就应该想到有今天!”
芝夜不多做犹疑,她扬手下令开始攻击,各色长刀在月色下闪闪发光!
“熙夜!你勾结大臣牟图皇位那天!就该想到这个结果!五年前你既输掉了,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熙夜冷笑一声,没有说话,搁在她脖颈上的刀正要使力,她却猛然弯下腰躲过,顺便一脚踢向那个卫兵的下盘。
“哈哈!我亲爱的皇姐,恐怕你想杀我,还没那么简单!”
混乱之中,忽然有更多的人突然扒下身上穿着的寻常的宫仆服侍或者官服,露出了里面的铠甲!
芝夜脸色一变,凌曜冲上来抓住她的手说:“二公主恐怕留有后手,这里留给我们!陛下暂先离开到密道那边!那里有我们的援兵!”
芝夜深深看了凌曜一眼,点了点头,放开他的手,迅速随着一群侍卫退下。只是他们都没有料到,这最后的一眼,差点造成两人的永别!
芝夜随着侍卫快速离开,虽然月光明亮,但吵杂的兵戈之声还是让她忍不住脚步踉跄!她又想起了五年前那个凤华殿前都淌满了血的夜晚!也正是在这样的夜里,芝夜浑身发抖,差点就失去了自己的生命!
可她不再是那个五年之前只会瑟瑟发抖,无措惊慌的小女孩了!她准备了太长时间,只有这一次机会,如果失去,她就不知道要付出多少额外的代价了!
到了密道入口之处,芝夜发现通道早已被打开,以为原本藏在延寿宫中的三千士兵早已通过这密道进入宫中。侍卫劝阻她先暂且进入地道中躲一阵,待到战事平息再出来,必要之时还可以通过这个密道逃到宫外。
芝夜点点头,闪身进入密道,眼前却忽然一阵金属的光亮闪过,芝夜抬头一看,装备整齐的一列士兵正站在洞内。芝夜奇怪地问道:“你们怎么还不出去应援……”却突然看见其中一个士兵的眼神一变。
一瞬间芝夜脑中闪过些什么,却只来得及匆匆躲过那士兵的□□!芝夜大惊失色,她转过一个弯,才忽然发现,原本畅通无阻的密道中堆满了尸体,而两队人还在交战!
这是怎么回事,她的士兵呢!?为什么这些人在互相残杀?
就在芝夜愣神的这一瞬间,更多的士兵发现了她们,芝夜也躲闪不及,被一个兵刃划伤了胳膊!幸好被一个浑身浴血的小兵给挡下,那小兵胸口破了个大洞,鲜红的血流得如同小溪一般,她看着芝夜,只来得及匆匆说一句:
“陛下快跑!这通道已被二公主的人混进来了……”
另一边。
砚冰看着坐在窗边的曲宴宁,顺着他望着的方向看过去,笑着说道:“那边已经开始了罢……”
浓烟滚滚,嘈杂的兵戈相交之声和喊杀声传来,砚冰看了看,说道:“说起来,这次还得多亏你提供的讯息,若不是主人提前把密道的消息透露给了二公主,不,很快就变成新皇了……想必会棘手得多啊……”
“啧啧,可惜了陛下那般一个美人啊,一朵清水白莲也要坠入淤泥中了……可惜啊……”
砚冰看着曲宴宁不言不语地颦着眉的样子,他一个人说了半天,口都干了,也不由得有些生气:“我说,大公子,你还装什么装?女皇死了,你的任务也结束了,莫不是你还留恋这皇夫之位……”
砚冰刚把手搁到曲宴宁的肩膀上,就见他突然转过身来,一张俊脸冷如冰。
“少说几句没人说你是哑巴——母亲说她什么时候来?”
砚冰也只好正经了脸色,恭敬说道:“主人说她一会就派人来接您。”
曲宴宁脸上无喜无怒,却仿佛脱去束缚,无声无息地显露出一股冷漠肃然的气息。砚冰这才发现,少了脸上那些温柔缱绻的媚笑,曲宴宁整个人变得十分桀骜和冷酷,仿佛浑身长满了刺。也许这才是真实的他吧。
曲宴宁整了整自己的衣领,平静地吩咐道:“还愣着做什么?我要更衣。”
砚冰也不再多言,取了准备好的衣物,为曲宴宁换上。
那是一袭淡金色的袍子,蜿蜒的金线绣出无数流云与山峦,点点晶石点缀其上,一条金龙跃在云舞间游动,略微动作,金色的流光便淡淡闪烁。这袭衣袍宽大又沉重,又过于耀眼,人要是逊色几分,就会被衣服抢去光芒。但是看着曲宴宁那张玉石般淡漠又高贵的脸,就觉得一切都再也契合不过了。
这才是虞夏的皇夫应有的模样。
曲宴宁缓缓走去甘泉宫,却再也没有回头看一眼这个他住了五年的地方。他站在朱红色的台阶上,宛如神祇,居高临下地注视着闯进庭院里的一对士兵。
领头的女兵见到曲宴宁的模样后惊呆了,静默了一会后才邪笑道:“我看这是谁呐!原来是个娇滴滴的大美人!哈哈,看这脸蛋,看着身段……”
砚冰皱了皱眉,却见曲宴宁没有动作,那几个女兵却好似放松了下来,扛着武器,缓缓靠近两人。
“大美人,在这宫里多寂寞啊……不如来跟姐姐吧,好好伺候姐几个,让你知道什么是极乐的滋味……”
“右边那个,虽然差了点,但也不错,一块过来,让姐姐好好疼疼你……”
曲宴宁也终于觉得不对劲了,这几个人都不怀好意,他冷冷说道:“你们是谁?如果不是右相差你们过来的,就快点滚——不然就把命留下!”
说得几个人一愣,才终于有个资历老一点女兵赶紧出来把几个人给拉下去,赔罪道:“皇夫,实在是对不住,这几个小毛头都是新来的,不认得您……你们几个,还不快点给皇夫大人赔罪!你们这臭嘴,就是你们这贱命皇夫大人要了也嫌脏!!”
“皇夫大人,的确是右相大人派我们过来接应您的,现在宫里局势乱得很,您赶紧跟着我们到安全的地方去吧……”
砚冰狠狠瞪了这几个无礼的女兵一眼,若不是曲宴宁还在,他袖子里的匕首就可以瞬间把这几个小喽啰干掉,可现在实在是情况特殊,便骂道:
“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前面带路!”
那老兵点头哈腰了一番,才又狠狠地在那几个出言不逊小兵头上拍打了几下,匆匆带着曲宴宁离开。
曲宴宁一行人沿着事先预备好的路线匆匆离去,正走到一半,突然听到身后一阵又一阵喧闹的声音传来,不断有人跑来跑去,嘴里喊着“女皇”“密道”什么的……
“去看看,发生了什么……”那个老兵说。
一个小兵匆匆跑过去,一会儿,又满头大汗地跑了回来,气喘吁吁地说道:
“听说、听说女皇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