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殊途同归（2）（1 / 1）
除夕之夜，湘北迎来了第三场雪，北风呼啸凛冽刺骨，皑皑白雪亮澄澄的，一望无际。
忙了大半个月筹备过年的薛家堡，到了今天总算一家人其乐融融的围在大厅的硕大圆桌上共享年夜饭。这是飞翼第一次在薛家过年，这里有她已逝的父母，有慈爱的叔父，有无微不至关怀她的兄嫂。当然，还有一个咿咿呀呀处处粘着她的可爱小侄。
如今全家齐聚一堂，还有比这更让人温馨满足的年夜饭吗？
可是，她还是觉得心中莫名的荒芜空落。
站在凉亭内望着满园腊梅铮铮怒放，任由雪霰冰冷扑面，飞翼深深呼吸，心中长久的压抑方才释放了一些。
薛.飞从长廊处一路奔来，迫不及待的将手中的大红请柬一挥亮相，喜笑颜开：“飞翼你看！子夜给我送请柬来了！他知道你在这儿，再三嘱咐要我把你一并带到东海参加婚礼！”
飞翼淡淡一笑，早就料到了这个喜讯，“什么时候？”
“正值阳春三月，万物复苏的好季节。”薛.飞负手而立，满面感慨，“楼适这家伙真是艳福不浅，娶了这么个天仙似的的美人。还是妹子你厉害，一趟东海之行就成就了这么大的喜事，功德无量啊！”
飞翼浅笑低语：“我哪有那么大的功劳，是子夜的真情打动了玲珑，这是命定的姻缘。”
“那也要好好谢谢妹子，了却了我这桩心事。看到那家伙苦尽甘来，我总算能跟他逝去的老父母做一番交待了。”薛.飞爽朗大笑，丝毫没有已为人父的沉稳，“倒是妹子你，过了年都该二十有三了吧？要是不嫌弃就在湘北找一个，为兄替你物色。”
飞翼讪讪一笑，忙婉言谢绝，“不劳薛.飞大哥费心了。”
薛.飞愣了愣，片刻回过神来，恍然大悟，“我明白了，妹子还在想着那个淡云步。”早在三年前在东海看到她和那个清俊男子深情脉脉相对凝视的刹那，他便忍痛放下了那段不为人知的暗恋，一心做个好丈夫好父亲。对于飞翼，只把她当作最亲的妹子，处处关怀备至。
飞翼闻言，心中又仿佛被一团杂草闷堵着，压抑的喘不过气来。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在想着五师兄，还是那个……
不远处，有梅枝因承受不住积雪的压垮，竟然生生断裂，清脆的“咯吱”声清晰入耳。飞翼愕然一怔，仿佛断裂的不只是梅枝。
“姑姑！姑姑！姑姑！”不知何时，有个粉玉团扭股儿糖似的蹭到身前，拽着她的衣袂直指着夜空此起彼伏的璀璨烟花，奶声奶气的娇嚷，“我要放烟花！我要放烟花！”
飞翼宠溺的捏捏他的小玉鼻，抬头时正对上一个端庄的少妇挺着大腹含笑走来。
薛.飞见她在雪中走的慢条斯理，忙上前拉着她走进凉亭，面色有丝不悦，语气却温柔的几乎融化冰雪，“你呀！怀着身孕就不要到处乱跑，万一动了胎气，我死一万次也难辞其疚啊！”
“大过年的哪有人把死字挂嘴边的？”素媛嗔怪的横他一眼，看着飞翼时笑容可掬，“还不是你这臭小子偏要找他的姑姑陪他放烟花，我没办法只好随他来了。”
飞翼看着这二人，不禁失笑，低头揉揉他的小脑袋，“宝玉，我们去前面放，让你爹娘好好说说话。”
“好啊！好啊！”小宝玉兴奋的手舞足蹈，欢快的拉着她就往前方跑。
一路欢声笑语，飞翼却在途中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凉亭中的男女互相依偎，静看烟花璀璨，宁谧美好的让人不忍心打破。心里突然有股酸涩流过，她应该也期望着有一天，能有一个深爱着她的男人将她温柔的护在怀里，笑看春夏秋冬轮回更替，静享浮华沧桑两鬓斑白。
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她想要的，也不过如此罢。
飞翼只在薛家堡住了半个月，便起程准备出关前往北国。纵然薛家老小百般挽留，也阻挡不住她前行的脚步，风间家族的女子要走，谁也拦不住。
只是前往玉门关的这一路，她似乎走的有些步履维艰，甚至，有些违心。总是有意无意的回头看着，犹豫不决。
快到城门时，一个清亮的嗓音令她顿住了脚步：“姑娘且慢。”
飞翼蓦地回头，但见街角一处草棚，有年轻男子布衣素雅，端坐于木桌前，手摇破旧芭蕉扇，一脸灿笑的朝她望来。
飞翼身形未动，淡淡问了句：“先生是在叫我吗？”
那人没有直接回答问题，而是用芭蕉扇幽幽指向城门，笑容莫测高深，“姑娘，此路不通啊！”
飞翼狐疑的看向城门，一没关门，二没官兵拦着，何以不通？
“先生开玩笑吧？在下急着赶路，先行一步了。”飞翼面上带笑，心里却对这样的无聊之徒厌恶至极，转身欲走时，又听到他幽灵般的话语。
“姑娘莫急，不如我给你算一卦，姑娘再决定要不要出城。”
“算卦？”飞翼不以为然的轻哼，“我从来不信这个，先生还是另揽别的生意吧！告辞！”
那男子依旧未动，悠哉悠哉的晃着扇子，目光懒散，“信不信要测过了才知道。若姑娘执意要走，那请便吧！”
闻言，飞翼反而不想走了，反正天色还早，她倒想看看这江湖骗子怎么糊弄她。
“灵吗？”转眼的功夫，她已在对面落坐，明亮锐利的双眸直视他狭长漂亮的丹凤眼。
“心诚则灵。不知姑娘如何称呼？”
“你不是会算吗？还问我干什么？”漫不经意嘲讽，飞翼笑的戏谑。
他也不生气，兀自抱拳介绍：“风间姑娘有礼。在下复姓东方，字玄墨。既然姑娘有心回头，且先赐个字吧！”说着慢条斯理的递来一叠竹简，又亲手将笔醺了墨递上来。
飞翼接过鬃毛笔，心里意外忐忑起来，下笔时几乎毫不犹豫的写下了一个“戏”字，默默递还给对方，等他解说。
东方玄墨对着字样端详了片刻，盈盈笑道：“‘戏’者，右边一个‘戈’字，男儿沙场，金戈铁马。姑娘要问的，是个男人。”
飞翼免不了一怔，不语。
“‘戈’，乃‘找’字的右半边。此人应该是姑娘心中牵挂之人，更有甚者，是姑娘心中久觅的良人。”他浅吟低笑，一语中的。
飞翼长长舒了口气，仿佛有人解开了她心里的死结似的，恍然间轻松了不少，对于面前的人突然有了一种依赖，“先生能不能帮我算算，我和他，未来如何？”
“未来？”玄墨挑眉，轻笑，“未来还用算吗？字就在眼前。但凡识字者都不难看出，你和他有戏。至于戏何时开场何时谢幕，就要看姑娘你的决定了。或出城门从此天涯相隔，或者义无反顾回头共结良缘。全在姑娘一念之间。”
三年期限将到，难道她已经不得不做出选择了？出城，或不出城？也许，她就等着有人给她个理由好顺理成章的回头吧。
半晌，她站起身，丢下一锭银子，淡然一笑，“多谢先生指点迷津，飞翼，就此告辞。”她转身，看了一眼远处的城门，毅然背道而去，刚走几步，身后便传来呼唤。
但闻“嗖”的一声，飞翼手一抬，刚好接到一锭银子，茫然回头时，东方玄墨依旧端坐于草棚内，眉眼俊朗，粗陋的布衣掩不住他与生俱来的不凡气质，吟笑道来：“姑娘，小测一字，不足挂齿。再免费送你一句美言。执子之手，愿与子偕老。”
飞翼颔首，委婉一笑，“承蒙先生吉言。告辞。”
这一次，她走的飞快。
眼看着她娇小的身影渐行渐远，玄墨卸了温文尔雅的伪装，百无聊赖的用扇柄挠挠头，起身时不期然的对上青衫道装男子沉冷的脸，不由的长长叹了口气：“情爱之事，当真是愁煞人也。”一掌搭上他的肩膀，笑容璀璨生辉，“兄弟！咱还是念经去吧！”
淡云步无端嗤笑了一声，转身漠然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