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第十八序(1 / 1)
梅雨时节过去,便彻底进入到夏季,知了在树梢枝头不知疲倦的鸣叫,四周的风拂过面颊的时候都带着热气。少女们都换上了单薄的夏裳,裙摆上绣着牡丹娇艳,衬上施了胭脂的唇,眼波流转间带着特有的娇憨和天真。远远的有人摘下碧绿纤细的柳叶吹出断续却清亮的曲子,金丝笼中的虎皮鹦鹉正用微微怪异的腔调念着一首幼儿熟知的唐诗。
封锦安静的端坐在桌案前,不在如同其他孩童一般聚在庭院中嬉笑玩乐,她今日下学时夫子留了作业,将一篇《三字经》抄写一遍。手中狼毫洁白笔触已经沾染了墨迹,却迟迟未曾落下一笔。博山炉中燃烧着心字香,淡淡的香气弥散。那烟气在日光照耀下在墙壁上投射出极淡的影子,袅娜变幻。
“我回来了。”房门被人从外边推开,身为梦妖的少女反常的穿着一件极是艳丽的水红色衣衫,阳光下衬得面容有些透明和苍白。雎瓷喜好素净,一直都是淡色的衣饰,从来不曾接触过艳色。她推开房门,脸上是有些幸灾乐祸的笑容:“又被罚抄三字经了吗?这次我可不会帮忙的啊~”
封锦侧过头来,入目便是烧灼视线的水红,虽然她也喜好淡色,可是现在这一身水红却的确让雎瓷周身的朦胧感消退了一些。让她可以看的清楚一些.......当然只是一些。
她的情况并没有好转,而是在日渐恶化,刚开始是看不清楚雎瓷衣饰上细微的花纹,可是渐渐开始却看不清楚她的脸庞,她像是被隔绝在一层朦胧的水雾中,渐渐从视线中一点点模糊。
封锦没来由的想起来初春时节在庭院中看到的冰块,在温暖的日光下渐渐消融,尽管消融的部分很细小,可是却的的确确不停消融,等到她想起来再去看的时候,却已经......看不见了。
封锦停顿了半天,弯着眼眸笑起来:“这件衣服很好看,很衬你的肤色。前几天我同晋宁表哥玩娶亲的游戏,如果能有这么一身衣服,一定很漂亮。”
她顿了顿,转过头去持笔书写,掩住眼瞳中的惊恐和了然。今天的情况比昨天更差一些,她已经......完全看不清楚雎瓷的面容了,只能隐隐约约辨别的清晰雎瓷面容的轮廓,在柔和的浅金色日光下仿佛是一团雾气凝成。
她努力忍耐,可是眼泪还是猝不及防滴落下来,在宣纸上晕染开一片浅色湿润的痕迹。窗外暖日融融,黄鹂鸣枝,她却莫名其妙觉得冷。
有人扯了扯她的衣角,她别过头来,看到一袭水红色的裙裳近在眼前,上面鎏金的花纹绣成精致的图腾纹路。脸上有着冰冷的触觉,雎瓷俯下身子微笑,近在眼前依旧辨不清面容:“没关系......看不见了,还可以听的见啊。”
封锦浑身发冷,她用力抓住雎瓷的手臂,用力到自己的手指都发痛。她仰着头,面色惨白如纸,嘴唇抖动却说不出一句话来。她睁大双眼,看着雎瓷的双唇开开合合,良久之后蓦然爆发出一声低低的啜泣,她勉强压抑着,低声开口,语声都是哽咽难言:
“......你说什么?”
“......你刚才说什么?”
“......对不起,我,我听不清楚了。”
雎瓷的身体僵硬起来,似乎是想要在脸上勾勒出一个安慰性的笑容,可是却不能够如愿。雎瓷轻声开口:“好,我再说一遍......”
“......什么?”
“我再说一遍。”
“......什么?”
“我再说一遍。”
最后不知道是谁先开始失声痛哭,小小的梦妖拥抱住人类的女孩,两个人的体温都是冰冷,眼泪滴落在彼此的脖颈之处,明明是温热却仿佛烫到心底最深处去。她们放声大哭,这是自从遇见以来,唯一也是最后一次情绪的失控。
我要失去你了,我要永久的失去你了。
这一生漫长不知何时才能够看到彼岸,我本来以为你会和我携手同行,我以为我隔着轩窗偷窥邻家俊秀书生时你会笑我痴傻,我以为我揭开盖头的时候会看到你安心的眼神,我以为我将来的孩子会拉着你的手唤你阿姨,我以为我垂垂暮矣的时候会同你闲闲聊起童年时候的趣事......我从来没有想过失去你。
可是你看,现在的我们,还没有开始那些人生必须经历的旅途就已经面临分离。
封锦/雎瓷,我要失去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