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 第 54 章（1 / 1）
许久未见的张陶露面了。
最近也不知在忙些什么，来时竟然满脸落魄连身形似乎都消瘦了些，弄得好好一个风流倜傥的少俊颇满上了几分沧桑之感。
我大大吃一惊，小心问起：“怎么，最近商队的生意遇上了什么麻烦不成?”
他微微诧异：“自然没有。”
“看上了哪家的姑娘，人家不中意你？”
他不满地恨了我一眼。
“这话从何说起，本人好歹也算是玉树临风的翩翩佳公子，洛晏城中抢手的香馍馍。”我双手一摊，极度不解，“那为何，倒成了如今这副模样？”他却勉强笑了一下，一反常态没有直接回答我。
哎，也罢，兄弟之间也不是什么都能说。
只是，我瞧着香馠那副心神不宁粉颊含春的模样，一派小儿女姿态暴露无疑，真真替她担心。连张陶这般反应迟钝的人都不免多看了她几眼，还出声赞叹道，“隔段时日未见，香馠姑娘倒是越发楚楚动人。”
香馠闻言猛地睁大美目，脸颊越发红艳异常招人怜爱。
偏张陶向来便同她不生分，见此遂恍然大悟，玩笑道，“哎呀，如今这么爱脸红，莫非府里有了你的心上人不成?”香馠愣了愣，瞪了他一眼飞快跑了出去!
“哎哎，我说错了什么?”这厮居然还好意思对我摆出一脸无辜。
我同他已经许久没在一起喝酒了，今日也算难得。
遂命人暖了些平日爱喝的梨花白，就着几碟小菜畅饮了起来。
酒过三巡张陶忽然开口道：“九姎，你如今和他，算是已经和好了吧?”我点点头，“放心，我信守约定，没有告诉他那些。”张陶喝了一大口闷酒，微微苦笑：“其实，告诉他也无妨。你并未欠任何人，我当初也不该那么求你。”
我仔仔细细看着他，却忽地从心中冒出了一个奇怪的想法。
不觉脱口而出：“那件事情，方芷遭遇的那件事情，你当初是不是早就知道了？张陶诧异地看着我，迟疑半晌才道：“怎么……你是如何知道的?”
果然如此，我不禁黯然。
难怪当初张陶会巴巴跑来求我，要我答应方芷澜的那场赌局。
他大概是因为知道她受到了如此创伤，再不忍心让她承受失去卫子玄的痛苦。当时就觉得奇怪，以张陶平日那般有正义之感人，怎么会轻易被感情冲昏头，跟着方芷澜颠倒黑白是非不分。
张陶略略苦涩，“你莫再怪她了，她固然有错处，可也有自己的苦。”
我轻轻摇头，只觉感伤不堪：“这件事情对不住她，毕竟全是因我而起。”
卫子玄公务回来的时候，花厅里只留我一个人，及地上剩下的几个空坛子。
张陶方才醉了，香馠已然扶他去客房休息。卫子玄不可思议地看了看我，复又重新打量番眼前残局，脸色几乎算是有些铁青了：“你到底喝了多少？”我摇摇晃晃地站起身，顺势伸手轻佻地捏了一下他的脸。嘟着嘴不满道：“不过才喝了，那么一点点，就怕我败光了府里的银子不成?”
卫子玄无奈抱住站立不稳的我，“哪里是心疼银子，不过是担心你伤了身子罢了。还有，”他皱着眉头一本正经：“我也确实不喜欢你同别的男人喝酒，别说是张陶，就是连你哥哥那般亲近的人也不行。”
我迷迷糊糊不解：“呃，那是，哥哥。”
“表兄妹通婚的先例，在西邶朝也不是没有的。”他一本正经。
我顿时，哭笑不得了。
平时看着泠洌清涟如冰山模样，吃起醋来却毫无道理，简直同个孩子一般。
今日入宫眼巴巴去探望燕歆，原是担心她焦虑外头的情况。
见面一瞧反而欣慰许多，她显然没有受到流言蜚语影响，气色竟是前所未有的好。
“那个方子我已经照着吃了，果然很是有效果，连夜里入睡也安稳了很多。”她一面盈盈同我笑语，一面忙着裁剪手中的布料。我见她身旁还堆了许多，不禁好奇：“做佩帏还何须这么多料子，皇帝陛下一个人哪里用得过来，不如顺便给我几个罢？反正我女红也不好。”
她的脸立即疑似飞上一抹红云，“不是佩帏，我准备给孩子做几件小衣裳。”
“什么，你已经有了？”我又惊又喜，马上从软垫上蹦了起来。
燕歆好笑般拉住我，“事前做准备而已，哪里有那么快？只是，”她略略羞涩，“皇帝陛下最近来锦织宫勤快，也是想以防万一，万一真有了就来不及了。”我长舒一口气：“宫里面难道还缺这些不成，快别做了，小心伤了眼睛。”她摇头，“这外人做的如何比得亲娘做得仔细，来得放心些。对了，你同卫家公子打算何时生养孩子?”
我挠挠头，无比尴尬：“其实，我同他还未曾圆房……”
燕歆愣了愣，一副不可思议般：“这么长时间了，你们居然毫无进展？”
我赶紧补充道：“也不完全如此，如今我同他已然毫无心結。”
燕歆仍是半信半疑地看了我一眼。
索性，便将我们之间各种纠葛，一股脑都说给她听了。
自然，也只大概说了些我同他之前因机缘相识，后来有些误会而如今已经和好如初。不然若要仔细说来，这其中的复杂的情形，怕是一时半会也完不了的。皇帝如今时常来，我可不想再撞见他。
燕歆半惊半叹，未了才回过神来对叹息：“原来你们洛晏城便认识了。”
她释然一笑，“当年你把入宫的机会让给我，说一定要去找自己的心上人，原还担心你诳我，如今才算是真正放心了。”我不由莞尔，“话说回来，姐姐对皇帝陛下的一番心意，现在也算是有了回应。” 燕歆羞涩低下头，“他这段时日确实对我极好，竟比刚进宫时还好上几分，对了，”她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忽话题一转，“你帮我回燕府去拿些东西来吧。”
我的笑容顿时僵在脸上。
燕歆轻轻叹了口气，“看来，我哥哥说的都是真的，你在同他生气呢。”
“不过是，心头乱而已。”我低下头，有些沮丧。
“事情我听说了一些，你别怪他，哥哥自幼在燕府长大，处理事情的手段难免是强势，可本意却是想要保护你，哪里会料到最后弄巧成拙。去吧，帮我到燕府的库房里取一些天蚕丝来，难道你就不想看看么，那里还有一些你娘的遗物呢。”
“可不是说，当初都被扔了么？”我心里一颤，迟疑道。
燕歆淡淡笑：“太爷怎么可能真心舍得扔？他骗得了别人可骗不了我。我是亲眼瞧见，他将那些视若珍宝的东西藏在库房的箱子里。”
既如此，也只得硬着头皮再回了趟燕家的府宅。
我让李颏等在府外。话说，这些日子回燕府的次数着实是少了些，连下人见了我都不免露出几分意外的神情。原以为自己见到燕畟会百般不自在，不曾想到管家说他此刻并不在府中，已经出去应酬了。
松口气之余,便径直讨来府内的库房钥匙。
先找个理由将管家打发了岀去，然后按照燕歆说的方法推开那间密室的小门。里面果然有一个大箱子，没有落灰。大约是时常打开的缘故，甚至都没有上锁。里面从孩童的布衣玩偶到女儿家的精巧首饰，零零总总什么都有，就连平日教习的字画都保护得严严实实完完整整。
我鼻子骤然一酸，眼睛也红了起来。
之前还曾暗暗责怪燕老太爷对我娘狠心，可如今却明白，他瞒着人将这些东西小心放在此处时，一定也不知道流了多少浊泪。那是他放在心尖上疼爱的小女儿，曾经希望给她最好的一切。
正想将东西放回原位摆好,却忽然瞥见一本小小的蓝色册子被压在最下面。
都说燕采薇是西邶朝出了名的才女，做出的诗词名动天下，做女儿的自然也想观摩一二才好。打开却不想，竟然是本小小的图画册，大约都是些平日的临摹小字配些花草，十分雅致的样子。我瞧着便觉得十分喜欢，不免就多看了两眼，可心底却渐渐生出疑惑来。
画风像是出自女子之手，偏这字看上去十分教人蹊跷。
刚劲有力，如同翠柏松竹之风骨，完全没有女子的婉约，倒似几分隐隐约约男子的洒脱。好奇之下，遂仔仔细细地验查起来，最后惊诧发现这似乎都出自于一人之手。
我虽然算不得多有学问，可好歹也能发现落款之处总会印上一个私章。
难道？
脑中顿时灵光一闪，这个人会是我爹？
遂兴奋地拿着书竖看横看，以期能看出些眉目来。可研究了半晌，沮丧地发现那章上根本不没有什么字样，不过是个貌似霜花模样的图形罢了。
只是这霜花，绞尽脑汁思索了半晌。
终于想起来自己为何觉得眼熟的原因了。老爹那日在房内同我说起我娘的时候，就曾拿出过一个断箭头，上面有一个镌刻的徽章，同眼前这个霜花图案倒是一模一样。这是巧合，还是另有玄机?我爹，难道就是追杀我娘的人不成？
这不可能，结论太荒谬。
从库房出来后我便一路仲怔，连脚下的台阶都没有注意，好几次差点踉跄跌倒。
待出燕府大门上了马车，李颏才犹豫般迟疑同我说道：“方才燕大人要我转过你，以后走路不要直愣愣瞧前方，仔细摔跤。”我一愣，“他刚回来了么？”李颏迷惑着一张脸：“燕大人，不是一直就在府中吗？”
这个人，我咬咬牙，跳下马车复又冲了回去。
果不其然，燕畟还是坐在上次那个花架下。
见我突然折回也不惊诧，只是淡淡道：“姎儿，莫非还有其他事？”我气鼓鼓：“你为何对我避而不见？”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我以为，是姎儿不愿见我呢？不然，方才入府时在门口踌躇半日作甚？”
我傻了傻，连这也知道？
无语地望了望燕府高高的围墙，他莫非有通天眼不成？”
燕畟微微一笑：“燕府有暗卫，方才你在外面好一阵来回踱步，脸色凝重如同大祸临头般，他们担心所以过来禀报我了。”
这这，我瞠目结舌。
这大约是史上最最多嘴，最最八卦的暗卫。
叹了口气，遂走上前去靠在他的肩膀上。
他想是愣了，复又伸出手温柔地揽住我：“好了，别难过了，这回确实是做哥哥的不对。”我摇摇头，“从小到大，我一直觉得自己是被父母嫌弃。哪怕后来你们找到我，却也依旧惶恐不安，连心里话都不敢多说，担心自己笨手笨脚惹你们不要我，更怕这就是一场梦。若是那时能再大方一些，你也不至于因为担心我，派人去了洛晏城。我只是，在怪自己罢了。”
燕畟什么都没再说，只是更加用力揽紧了我。
我垂着头，不想让他瞧见自己此刻湿润的眼睛。
以前是什么都不敢同他说，而如今，却是什么都不能同他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