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给大家的新年礼物（1 / 1）

任青在田藤的帮助下在农历新年之前有条不紊地安排了任朵兰的后事。农历新年假期结束后，任青继续请了长假。任青感觉自己并没有特别悲伤，她一早就知道最后是这样的结果，也一早就做好了接受这个结果的准备，眼下旷日持久的消沉只是因为不适应。嗯，就是单纯的原本的生活模式戛然而止的不适应。

任青假称感冒要早点睡觉拒绝了田藤的约会，然后端着碗打开电视悄无声息地看着不知所谓的娱乐节目。娱乐节目里嘉宾主持频频抖包袱频频笑作一团，任青却完全理解不了，她直着眼睛看着那些围坐在一起痴痴笑笑的俊男美女，一时想他们都没有田藤好看呢，一时想他们一个个眉飞色舞的，居然一生里遇见的都是好事儿么，一时想这个冬天是不是长了些，天天刮北风冻得人出不了门哪。

任青一碗饭吃了半个小时，然后开始收拾碗筷。洗碗的时候一不留神摔了两个碗，一个碗在水槽上磕了一下再摔在地上，一个碗直接摔在地上，任青被那叮里咣当的动静吓得一抖，赶紧往原来任朵兰住的房间去看，半响，她怔怔地回神，低头捡拾碎片。

以后她在房间里弄出多大的动静，任朵兰都不会再生气了。

以后她煮的东西不好吃、她夜不归宿、她考不上护士执照、她优柔寡断、她没出息地大声痛哭……任朵兰也都不会生气。

因为任朵兰再也看不见了。

任青开始握着碎片大哭。

任青其实每天晚上都会大哭。

任青最初以为哭一哭，压抑的情绪释放出来就会好了，但她很快就发现这个方法没用，总是睡一觉，那好不容易释放出去的压抑情绪就扯着大旗擂着战鼓回来了。

田藤推开门就听到了厨房的哭声。他缓了缓，没有向厨房走去，而是走向任青的卧室。他带来了两个超大的行李箱。他把它们放在床上打开，然后开始一件一件往里面填东西，任青衣橱里的衣服、任青鞋架上的鞋子、任青抽屉里的各种证件、任青背了很多年的包包、任青寥寥的几件护肤品……

田藤在小客厅和卧室来回走，用了差不多二十分钟把任青的东西打包收拾好，然后转身迈向厨房。

“你是不是就不打算好了？”田藤问，表情结了霜茬。

任青的大脑是木的，眼睛也对不住焦，她摇了摇头，试着抑制住这突如其来的潮水般的悲伤，但那实在是难。

田藤慢慢走近任青，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轻声道：“任青，两个月了，你眼睛里一直是空的……你是不是把我忘了？”

任青捂着眼睛低头。她没忘，她刚刚看电视的时候还在想那些光鲜亮丽的嘉宾主持都不如田藤好看，嗯，然后……然后她的思路就断了，就想到了不相干的别处。

田藤蹲下来，望着任青，眼睛微红，却带着有点残忍的笑意，他道 ：“我用G大的房子跟你姐交换了这个房子，任青，这个房子我上个礼拜卖出去了，你得搬走。”

任青怔住了，跟着她看到了他身后那两个大行李箱。

任青慌张地想爬起来察看，却被田藤拽住胳膊，重新扯回了湿冷的地面。任青惊恐地看着田藤。她知道田藤没有说谎，田藤是真的把她长大的房子卖了。

“我不搬，这是我家，我、我要住在这里……”

田藤裹挟着怒意，眼神冷冰冰的。

“但是我不想住在这里，所以你要跟我走。”

任青后来走过任朵兰去世的阴影，常常忆起这一天：田藤意外地强硬，他带了两个大行李箱来，她的衣服鞋子护肤品和各种证件他无一遗漏全部收拾好了，他帮她穿上了厚重的羽绒服，围上了围巾，然后牵着一直止不住哭泣的她慢慢走出一个个胡同。

很多年前，田藤是个未长开的藏不住脾气的少年，他站在胡同里，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轻蔑地道：你愿意用零碎的时间打工，一块一块地赚钱，你愿意活在一个个胡同里，一辈子不出去……你自己愿意过这样的日子……

很多年后，田藤长成了个意志坚定的男人，他不由分说地道：我把你的房子卖出去了，你要跟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