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第 39 章（1 / 1）
田藤妈妈提议就近在茶餐厅歇歇脚。任青不敢有异议地跟着。她想起赵妍的话：他给了你当时他能给的全部，这就是他跟家里闹翻的原因……反正他妈妈不同意他跟你在一起。
“再半个小时后有车过来接我去机场，所以能跟你说的非常有限。”田藤妈妈跟茶餐厅的朋友打了个招呼，带着她来到绿植掩映着的僻静位置上。
任青把大包包搁在自己膝上，有点紧张地点头。
田藤妈妈挥挥手，示意服务生不要过来。
“你低眉顺目的模样，看起来好像我在欺负你。”
任青惊讶地看着眼前一脸不满的妇人，似乎田藤精致的面貌和非常直接的说话方式，都来源于此。
她挺直脊背，道：“没有，我很认真在听。”
田藤妈妈盯着她的眼睛，直截了当道：“你跟田藤，我从头到尾都是反对态度的。坦白说，我最开始反对你们跟你本身其实没有多大关系。他悄悄把钱都给你，是在那样看不清未来的年纪。任青你有过当时信誓旦旦事过境迁以后玩儿命后悔的经历吗？我希望他能再慎重一点，我要求他暂时不要跟你来往。在我看来，那只是他一时的同情和那个年纪泛滥的保护欲，感情不该是这么来的。”
任青惊讶于田藤妈妈用词的精准。大概最开始，的确就是一时的同情和那个年纪泛滥的保护欲。但是他因为一个像她的女生回来了；他跟她短暂住在一起，替她做饭，在她心灰意冷的时候安慰她；他蹲下来替她脱鞋，因为她要搬走黑脸；他替她庆生，在海岸线上把她举高跟她接吻；他把她从派出所接出来向她求婚……
田藤妈妈没有察觉到任青走神，在任青面前，来龙去脉，她讲得很细致，也不介意承认她的错误和后悔。
“但是我把话说重了，而且最要命的，我用了威胁的语气。他不肯服软，我落了面子自然也不能退让。当然我也知道饿不着他，他能去酒店弹钢琴，也能去武馆当助教，他满十八岁了，我没有必要亦步亦趋。那年年底和第二年年初他打来两个电话我全部挂断了。我当然是惦记着他的，但是他的确让我伤心。我是他妈妈，他曾经跟我亲密无间，他十四岁那年我带着他去法国看他爸爸，飞机降落时起落架放不下来，在天空盘旋了四十七分钟，他跟我手拉手一直安慰我……第四年我出了个小车祸，在家休养的时候我特别想他，我想只要他再主动打电话回来，我就原谅他。但是他去了纽约，首席男模的收入很高，他再也没有打电话回来的必要了。”
任青盯着角落的花架，接不上话。其实她就是路边很寻常的压不死的杂草，生命力很顽强，浇水能活，旱个十天八天的也能活，她什么都能熬过去，她不值得他破釜沉舟。她收回目光看着眼前优雅的妇人，她的眼睛很漂亮，眼尾微微上翘，非常古典的凤眼。她说她从头到尾都反对，开头是时机不对，后来是什么？她的贫穷和普通？
田藤妈妈伸手托了托发髻，露出腕间名贵的变石猫眼，稀有的蜜黄色，在茶餐厅的聚光灯束下呈现出流光溢彩的景致。
“跟我一样的破烂脾气，谁也怪不着谁。”她盯着任青，眼里片刻前的伤感倏地消失，“但是任青，言归正传，即便这些年他用跟我的形同陌路证明了他的感情，我也不能同意你们的事。”她顿了顿，坦白道，“很简单的原因，我们需要健康的孩子。”
任青倏地满脸通红。她的嘴唇微微动了动，似乎是要说些什么，但是那些滚到喉咙里的话那么没有说服力。她的情绪在无地自容和恼羞成怒中转换，收银台那边传来小孩蛮不讲理的哭叫声，绷断了她最后一根神经。
“可是他说他不介意。”她微弱地争辩。
田藤妈妈有点怜悯地看着他，道：“你生活在社会底层，应该更清楚，结婚向来就不是他求婚你点头这么简单的事儿。”
任青怔怔瞪着前方，没法张口。她所有能用来反驳的理由也不过是一句势单力薄的“他不介意”。
“我跟他爸爸双方家里都有老人，七八十岁了，你指望田藤最后也跟他们闹翻么？我没有立场责怪你，但是……我确实希望他没有遇见你。你给我们家带来很大的麻烦。”
田藤妈妈乘坐一辆低调的黑色奥迪车离开。
高大的服务生终于端来茶水和点心。她避开他疑惑的目光，看了看托盘里的账单，打开钱包，从里面抽出一张一百的，一张二十的，再两枚一元硬币。她把钱轻轻放进托盘里，埋着脑袋低声道一句“谢谢”。一滴眼泪与此同时落在地上，啪地一声响，她听到了，绿植后面的原靖远也听到了。
落日的余晖下，她耷拉着肩膀慢吞吞走着，一辆路虎在她后面跟了一段时间回神离开。
任青用田藤给的钥匙打开门，她红着眼圈往客厅一扫，僵化在门口。客厅里两个人，田藤和赵妍，两件衣服，田藤揉成一团的白色短袖和赵妍轻薄的雪纺衫。田藤的脖子上有暗红色的唇印，□□的胸口也有，他的手掌按在赵妍肩上，看不出来是要推还是要搂。赵妍上身只剩一件抹胸，她右腿跪在田藤膝上，望过来的目光有尖锐的挑衅。
任青的钥匙落在地上，她长久地瞪着他们，眼里有渐渐熄灭的火光，她轻声道：“啊，你们到底……为什么……”
田藤用力扯开赵妍，直接道：“我没有跟她发生关系。”
赵妍指了指卧室，笑得肆意：“我们就在那张床上……”
“你不要胡说！”
“我没有胡说！任青，我们就在你买的那张深蓝色床单上！一看就是廉价货，剌的我都要起红疹了，是超市特价的时候买的吧？”
田藤因为任青渐渐发白的面色恼羞成怒。很明显，她相信赵妍。
“我跟她什么都没有！我打开门她就扑进来了！你不相信我？！”
任青倚在门上眼泪像断线的珍珠。
“田藤我为什么要相信你？你给她开门，你们在沙发上拥抱，你胸前有她的唇彩，她知道我买的床单颜色，她只剩下一片抹胸……我为什么要相信你？你们以前有那么多机会在一起，为什么那时候你们不在一起？”她顿了顿，眼里终于浮出一连串打击下的绝望。她把钥匙拾起来轻轻放在鞋柜上，哽咽道，“钥匙我放在这里，你收好。”
田藤盯着她，眼神极冷：“我刚刚向你求婚。”
任青含泪看着他，她眼里是他在她家小厨房里低头开火的模样，他睡醒把她按倒亲吻的模样，他靠在榻榻米上伸懒腰的模样……
赵妍正在拾起自己的衣服，她一俯身，任青便看到了触目惊心的吻痕。
她缓缓道：“我们到此为止吧。”
韩铮走出电梯恰好听到最后的结论。
“好。”
田藤立在客厅中央面无表情。
任青没有乘坐电梯，二十二楼，她踩着楼梯慢慢地一级一级下去。她走出门厅的时候看到小区里已经亮起了路灯，一排排全是温暖的黄色，她在路灯下最近的一张长椅上坐下。脑袋涨涨的，非常难受。
“任青。”韩铮在她身边坐下。
任青回头看了看他，有点尴尬地抑制着哽咽，道：“两个小时前他妈妈跟我说他们家需要健康的孩子，我来本来是要跟他商量一下，我听说有试管婴儿的……啊，也不用再提了……其实我也没有做好准备要跟他结婚。”
韩铮两腿伸直，笑道：“我反而比较相信田藤。赵妍一直得不到田藤，所以深信自己越来越爱田藤。我以前挺看不上她，后来就……反正一言难尽。但是我对她很有信心，如果对象是田藤，她绝对干得出□□这种事儿。”
任青捂着发烫的眼睛：“我是不是也该反过来安慰你一下？”
“你看出来了？”
“嗯。刚刚赵妍看到你，好像要哭。”
韩铮刚要说些什么，一块板砖从后面拍到他脑袋上，他动作一顿，猝然倒地。任青来不及抓住他，惊愕地看到小股的血从他右耳里流出来，侵染了长椅下面微黄的草。
“韩铮！”
“告诉赵妍，赵子午干的。”黄毛青年嚣张地扬长而去。
任青没敢追过去，因为韩铮的情况很不好，她看到他的唇色在很短的时间里褪成苍白。
“韩铮，你坚持一下，”她跪在地上把手伸到他脑袋下面替他垫着，她的手指颤抖着划过屏幕找到田藤的号码，“你能听见我说话吗？救护车在路上了，你别害怕，韩铮，你睁开眼看看我，你看看我。”
韩铮困难地睁开眼。
任青用手指轻轻替他擦掉眼皮上的血迹。
韩铮的嘴巴动了动。
“什么？”
“赵子午，我听见了……我一定给丫……拍回去。”
任青的眼泪仓惶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