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第 27 章（1 / 1）
似乎所有的故人都有心电感应，任青退回C区，撞见正从任朵兰病房走出来的赵妍。
赵妍比高中时期更加美丽。长长的卷发铺在背上，海藻一样，眼睛很大很亮，举手投足间淡淡的香味，即便面对昔年大打出手的同学，也是落落大方。
任青愣愣地看着眼前破茧成蝶的女生，嘴巴微微阖动，一分钟后终于僵硬地绽出一个类似微笑的表情。
赵妍笑道：“我以为你会掉头走人。当年最大嫌疑的应该是我。”
“啊。也、也不是……”任青有点困窘。在没有偶遇夏砚阳的表弟之前，她的确一度以为事情是赵妍做的。
赵妍伸手抚了抚长发，感叹道：“我以前从来没有近距离打量过你，今天这么仔细看，”她故意顿了顿，“……依然看不出好在哪里。”
任青微诧，赵妍的态度似乎软化了不少。她以前不带脏字地称呼她是“这么个人”，在天颜广场上气咻咻地跟田藤嚷嚷：你犯不着为这么个人跟我治气。
赵妍看任青似乎跟她无话可说，无奈道：“其实，任青，我们的矛盾没有那么深。你踩我一脚，我还你一句讨厌。我并不是针对你，要是别的同学踩我，我依旧是这么一句。我就是这个脾气。最后那天，是，我恶意地问你是在哪家医院堕的胎，但是你也打了我一顿。”
任青想了想，点点头。
但是赵妍却没有要走的意思。
任青心情有些低落。昔年同学光鲜亮丽地来到她面前让她无地自容。她们曾经在一个教室一个起点读书，但是经年再见，境遇天壤之别。任朵兰以前很反感地讽刺任青小家子气，她的眼界和心胸总是走不出胡同。
任青看到病房里精美的水果篮，犹豫了一下，问：“你还有别的事么？”
赵妍也看了看，表情有了皲裂的痕迹：“任青你不要以为我是来道歉的，当时……也不全是我的错。我刚回国，替韩铮过来看看你姐。”
刘姝姝捏着财务报表踩着七寸的高跟鞋嘎嘣嘎嘣走过来，阴阳怪气道：“任青，上班时间你站在这里聊个没完不好吧？”
赵妍眼角一划拉，冷冷道：“您哪位？我跟她打听打听贵院的具体医疗条件，您不愿意？来来，那你跟我说说，贵院附近有没有含有负离子的新鲜空气、矿物泥？血液科的辅助诊断仪器都有哪些？有独立的康复、体检中心没有？严重器质性疾病患者接不接收？”
刘姝姝鲜少让人驳斥得像今天这样哑口无言。
赵妍目光在报表上微微一顿，冷笑道：“贵院如此权责不分真是让人惊讶。我当你是护士长，原来只是财务部门的。财务部门什么时候也能兼管护士这块儿了？”
任青尽量不去提醒赵妍她还不是护士。果真就像韩铮说的，除了田藤，从来没有人能在赵妍嘴里幸存。
303室响起痴呆大爷起哄的掌声，刘姝姝挥舞着春满乾坤的屁-股气急败坏地离场。任青看着刘姝姝落荒而逃的模样，心里的戒备和介意一瞬间就退去一半。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这句话如此看来的确有些道理。
“……我、我不是那个意思。我以为你也要去A区看看田藤。”
赵妍的脸色非但没有好转，反而更加难看，她硬邦邦道：“反正他妈妈不同意他跟你在一起，那表示我仍有机会，而且，我们未来一起工作……”
任青愣了一下，问：“一起工作？”
赵妍盯着手机里韩铮的短信看了一会儿，道：“是啊，我也接下了G大的聘书，以后跟他是同事，我早就说过，我这辈子跟他死磕！”
任青不知道为什么，有一瞬间，她觉得赵妍的声音、神态，甚至面貌都跟田藤十足地相像。
“我知道这么说很现实，但是我的确有跟他不相上下的背景和经历，你有什么？你做到了我做不到的，但是那能怎么样？”
任青喃喃自语：“他告诉我他肄业。”
赵妍嘲笑：“他直逼一百六的智商他会肄业？哈，那你肯定也不知道他是GIT大学最年轻的物理学教授。他确认回国发展以后四天收到十一封国内名牌大学和研究所的聘书。本市的G大根本不是其中最拔尖儿的。我再告诉你，他爸爸仍旧主持国外领事馆工作，他外公创立的上市公司他妈妈再运作几年要么给他要么给田静……”
因为走廊里不时有人驻足，赵妍的声音渐渐落下去。她有点懊恼。她虽然口口声声说她不是来道歉的，但是病房里那个果篮的确代表了某种歉意。最起码，她以前说任青不三不四是有点过分……眼下三言两语，她的心意全部打了水漂。她看起来就像是特地来示威的。
任青看到病房里任朵兰怜悯的目光心脏紧缩。
任朵兰在国贸商场问她：你知道你跟他们有差距吧？
任朵兰霸道地让她丢掉三角兜儿，她说：屋子太寒碜，跟它不搭。
“谢谢你的果篮，以后不用……”
赵妍抢道：“田藤……刚到美国第一天，因为没有赶上校车，露宿街头。美国学校的宿舍需要提前申请，他没留意，所以他在唐人街一个棋友家借睡了半年。”
任青不解地看着赵妍。
赵妍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客观一点，但是到底牵涉田藤，总是带着意难平的愤懑：“我不清楚他具体留给你多少钱，但是那是当时他能给的全部，他只给自己留下一张机票钱。其实一点都不难猜，这就是原因。他跟家里闹翻的原因，他六年没有回家过年的原因。他妈妈跟他一个脾气，他不肯低头，他妈妈也寸步不让……”
赵妍的语气时好时坏，一时想一鼓作气把任青的念头彻底打压下去，一时厌恶自己寸步不让咄咄逼人。
任青听完只是点点头。恰好有电话进来，让她去A区护理一位听力障碍的病患，任青答应十分钟内赶到。赵妍匆匆告别离开。明明她句句都压人一头，背影却有点灰溜溜的意思。当然任青是看不出来的，她眼里的赵妍依旧是盛气凌人的，以前她靠的是不劳而获的家庭背景，现在靠的是谁也夺不走的实力。
最年轻的物理学教授啊……
任青负责的A区1615病房新住进来的听力障碍病患姓原，是原氏企业新任当家人。任青刚踏进病房就让助理给赶出来了。周院长十分钟后赶到，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沟通的，半个小时以后任青被吩咐进去倒水。
“任青，原先生暂时就由你照顾了。噪音性听力障碍患者会出现头痛、头晕、失眠、乏力、心悸、食欲减退这些症状，你注意一下。有任何问题都要赶紧联系医生护士。哦，你用纸笔跟他交流。”
任青点点头。
原先生的目光冷冷的。周院长临走前想跟他握手，他无视地直接打开电脑。
他的助理接了个电话匆匆离开。任青悄无声息地替他铺床，整理起居区的厅毯，再把空调的风向调到天花板上，看他似乎暂时不需要她做什么，便带上门出去了。她负责A区从1615到1618号的病房，上班时间她要在这四个病房间来回奔忙。
田藤在病房里等到中午，任青却始终没有出现，赵妍坐在一旁若无其事地抠弄指甲，虽然有点心虚，却没有坦白道歉的意思。田藤看了看时间，十二点二十，是任青休息的时间。他看着窗外大咧咧的太阳自嘲地笑了笑。
任青忙到下班时间去C区看任朵兰。任朵兰很难得地没有开口赶她回家。姐妹两个坐在窗前默默看夕阳。任朵兰膝上的白色薄毯早就洗成了灰色，任青的大包包和蓝色牛仔裤是两年前夜市上买的。
“你，就，趁早，离开，他。我们，这种，人，实在，是，谁，沾上，谁，倒霉。”
任青动也不动，只是用蚊子的音量哼哼道：“我是来问问你明天想吃什么。”
任朵兰甚至不屑去拆穿她。
任青打开窗，黄昏的风有点闷热，眼眶也跟着有点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