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师者之心（1 / 1）
由于一晚上没睡好，梦苏早上起来时眼睛都红红的，丝毫没有活力的她就这样走进了班级。五年一班的学生一见梦苏表情严肃，便都自觉地老实了。梦苏并没有就名人名言一事训斥某位学生，而是正常的开始讲课。并且从上课一开始，她都没有看关旭一眼，梦苏的态度让关旭很意外，原本准备与梦苏大战一场的他现在也斗志全无，只得无聊的东望望、西望望。
作为一个五年级的学生，他并没有认识到自己的一个恶作剧对于一个老师的伤害有多大。或许，就因为这个恶作剧，从这节课开始，梦苏作为一个老师，便带着她那一颗受伤的心灵打算和关旭“冷战”了，或者，她已经决定从此将关旭视为空气。当一个人还会跟你吵架、辩论、生气时，你应该庆幸，至少，此时此刻，你还值得别人去关注、去浪费精力。梦苏与关旭在课堂上的冷战让五年一班的学生有些不适应。他们倒有些怀念这样的课堂：
“老师，我要上厕所！”
梦苏听到这个声音便习惯性地斜了一眼关旭，习惯性地将心中升起的怒火硬硬的压了下去，强逼着自己继续讲课。
“老师！我要上厕所！”关旭与以往一样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继续说道。
“关旭，我告诉你，我脾气可不好，最好不要惹我！”梦苏重复着这句话，对着这个在第一堂课就向自己发起挑战的关旭发出严重的警告。
“我脾气也不好！你也别来惹我！”每次梦苏说完上面的话，关旭对此就做两个反应，一是无聊的趴下睡觉，二就是说出这句话。每当关旭说出这句话后，梦苏的火就会被立刻点起。接着，就与关旭开始“刀枪相见。”在五年一班学生的心理，这样的课堂氛围才是正常的，才是自己所适应的。而像这节课这样安静的课堂氛围反而让他们觉得有些诡异。
其实，关于关旭请假上厕所一事，并不是梦苏不通情达理，而是关旭根本就不是真的想去上厕所，只要一让他出去，他就不会再回来了。梦苏也很头疼的和安然说起过这事，安然听后居然来了一句，他不会是肾亏吧！差点没把梦苏给气死。
支教以来，关旭是最让梦苏头疼的学生。从开学至今，关旭最好的表现就是趴在桌子上睡觉，每当梦苏想管他时，他眼里就充满了敌意，那是一种桀骜不驯的眼神，他的全身都散发出一种‘野“孩子的气场，在梦苏的眼里，关旭就是一匹挣脱缰绳的野马。黝黑的皮肤、脏兮兮的衣服，挑衅的眼神……无论如何都无法让梦苏喜欢这个学生。梦苏一直以来都有给自己做思想工作，告诫自己不要戴有色的眼镜对待关旭，要宽容他，要帮助他。可今天，梦苏已经没有力气再与关旭叫板了，更已经没有办法说服自己去管这个“不知好歹”的学生。她感到心很累，她甚至开始质疑当初选择支教的决定是否正确。
“梦老师，关旭的家长来了，在办公室等着呢。”五年二的班任突然打断了梦苏的讲课思路。
梦苏也是上节课才知道，关旭把五年二的一个学生打坏了。人家家长都找到学校来了，这事情也惊动了校长。
“同学们，这节课我们一起来说说自己的理想，老师小时候呢，最开始是想当一名医生……”与梦苏的课堂气氛截然相反，安然受到昨晚“名人名言”的启发，突发奇想的将这节课上成了“梦想秀”。
“我想当老师！”
“我想当医生”
“我想当厨师”
随着安然的带头，全班都叽叽喳喳地说起来了。有人曾说过，小的时候，快乐是件简单的事，长大以后，简单是件快乐的事。这话真是一点都不假。这些一年级的孩子很容易就会因为安然所讲的一个故事，一个表扬而开心一天。就像现在，因为畅谈自己的梦想而轻易的就激动起来。而安然则在与这些简单的孩子的相处之中，变得更容易开怀大笑。通过前几天的饭局，安然异常的珍惜与这些天真无邪的孩子相处的时间。
“老师！我还想当科学家！”
“老师！我还想当物理学家！”
……
安然看着那一双双踊跃发言的小手，很欣慰。每个人都有最初的梦想，每个人都不是生来就想平庸的过一辈子，每个人都曾对自己的未来充满了幻想。可是，又有多少人的梦想会实现呢！其实，对于这些有梦想的人而言，人生中最大的悲哀并不是梦想没有实现，而是，在追逐梦想的过程之中没有坚持。就像这些天真无邪的孩子，在他们中间，又会有多少人能够走出这个小山村，去坚持自己的梦想呢！只怕是连想在望奎县城安家落户这个小小的心愿都没有几个人可以做到吧。
“老师！我还想当警察！”
“老师，我想当教育家！”
“老师，我要当科学家！”
……
安然从这些孩子的眼神中看出了一种“渴望”，这让安然既欣慰又心痛。安然看着这群可爱的孩子，尽情的让他们把心中所想都说出来，因为，不知道在哪一天，因为哪个人，他们的这些梦想就会被遗忘，被打碎。甚至，当他们还没有走出小学的校门，这些美好的理想就会都破碎了。作为一个支教生，她不奢求过多，如果在自己结束支教生活时，这些学生可以怀揣着对未来的美好憧憬，努力学习，不断地进步，便足以。
“我为什么打你家孩子，你家孩子要是没招惹我我就打他？”关旭果然是一匹野马，对着学生的家长也是这般的狂。“我跟你说，你儿子就是熊，不熊我怎么就打他呢，我怎么不打别人呢1”关旭理直气壮地说。虽然梦苏已经早已料到关旭的态度一定会不好，但是，这种反应还是让她有些吃惊。
“这是什么孩子呀，打人还有理了，一点家教都没有！”那位学生家长气急败坏地说。
“什么家教呀？没爸没妈的孩子，上哪儿来的家教呀！“关旭的奶奶理直气壮地接道。那个学生的家长听后真是无语了，就连梦苏都有些傻眼了。梦苏偷偷地看了一眼关旭，突然有些心疼他，是呀，他也只不过是一个五年级的学生！
“我跟你说，我家孩子就这德行，以后也没什么大出息，比不上你家孩子金贵，以后保不成是个有大能耐的。所以，这往后呀，你家孩子也少来惹咱，这要是真给打坏了，咱可赔不起。”关旭的奶奶蛮不讲理地说。
梦苏越听越来气，怎么可以当着孩子的面这么说呢，她又看看关旭，他居然还在那没心没肺地笑，这反而更让梦苏心疼。“老人家，你怎么能这么说呢！”梦苏真是听不下去了，全然忘了与关旭的冷战。“关旭肯定也是有理想、有抱负的，这以后会怎样谁也不知道呀！你怎么能用他的现在去判断他的未来呢！况且，就是为了孝敬您、让您老过上好日子，他也会努力学习的，以后肯定会有出息。”梦苏虽然很不待见这个奶奶，但面对的毕竟是老人家，所以她便只能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全心投入到与关旭奶奶的谈话中的梦苏并没有注意到，关旭在听到她的这些话后，眼神有些复杂。
“还理想！他能把小学念完就谢天谢地了，根本就不指望他以后能有什么大出息！”关旭的奶奶指着办公室里挂着的牛顿、爱迪生的画像继续说道，“还这家那家的，他要是真有出息，以后能自个成个家那就阿弥陀佛了……”关旭奶奶的话是越来越不能入耳。
由于关旭和他奶奶的态度十分恶劣，最后只得不欢而散。关旭的奶奶走后，梦苏先让关旭回了班级，自己则留下给被打的学生家长道歉。
“你别跟这种人计较，都是没文化的，没教养的，以后也就是在村里放牛的命。”校长也是被关旭的奶奶以及关旭的态度气坏了。
“什么东西呀！就这样的以后还想娶老婆，做梦吧！”那位家长火冒三丈地说。
梦苏只是简单地道了歉，接着就站在一边，麻木地听着校长和那位家长对关旭一家人的品头论足。关旭的爸爸在他一岁的时候就被车撞死了。他的妈妈之后便跑了，过了三年又回来跟关旭的二叔过起了日子。可没过多久又不知跑哪去了，之后回来过一次，时间不长就又走了，那次走后就再也没有回来。关旭就和爷爷奶奶一起生活。
想着刚才办公室里发生的一幕幕，此时已经站在五年一班门口的梦苏，望着班里的每一个学生，有一种想哭的冲动，尤其是当她看到趴在桌子上的关旭之后。作为一个支教生，梦苏不敢奢求太多，如果在结束自己支教生活时，可以看到这些孩子都能如愿以偿的踏进中学的大门，缩短与自己心中理想的距离，便足以。
“接下来，老师给你们唱一首歌！”安然看着这一群可爱的孩子，轻声的、满怀希望的唱出《明天会更好》。
“轻轻敲醒沉睡的心灵，慢慢张开你的眼睛……唱出你的热情，伸出你的双手，让我拥有你的梦……让我们的笑容充满着青春的骄傲……让我们期待明天会更好……”梦苏听到从一年一班传来的歌声，心中也不由自主地跟着唱起来，这首歌，也是在为自己即将步入初中的学生歌唱，期待他们明天会更好。
与靠山小学里的安然、梦苏一样，此时向山中学里的郑乾、思君也在为自己的这些学生的未来担忧。
“关于这次考试，我不想多说什么，也没什么可说的。是，你们的成绩与以往相比的确是有所提高，但你们就可以因此得意忘形了么。”一年四班的英语成绩一出来，办公室里的老师便都称赞郑乾，学生更是乐翻了天——已经让几位科任都招架不住而罢课了。虽然考试的成绩并不让郑乾真的满意，但毕竟是有所进步，本也是想适当的表扬一下的，但一年四班的学生总会让郑乾有临时改变主意的本事。在郑乾还笑脸相对时，四班便又恢复到“自由市场状态”，直到郑乾几乎都要将嗓子喊破了，这些学生才肯安静下来。郑乾看着座位上的学生，真想狠狠地抽他们！每次郑乾讲完一个语法或是一道题，紧接着就会问一下：会了么？学生都会说“会了”，“会了！”，在支教这段时间，郑乾对于“学会”这个词有了新的感触。对于有些同学而言，学会是件很简单的事，郑乾的反复强调只会遭来反感；可是，对于某些同学而言，这“学”与“会”之间可是隔着万丈深渊。“学”了未必就能“会。”即使反复强调也还是不行。并且在教学过程之中，后者往往占多数，毕竟这个世界上天资聪颖的人还是很少的。如果后者一直努力学习，不放弃，那么，作为一个老师，也是很愿意反复强调，尽心尽责的，怕就怕，没有好的资本，还不肯上进。
“知道么，现在最让我忧心的不是你们的成绩，而是你们的上进心，你们的奴役性太强。如果你们肯自觉地把时间多花在学习上，而不是瞎扯皮上，你们的成绩会很自然的提上来”郑乾恨铁不成钢地说着。
“你们以为什么是上进心，是和别人一比高下，远远的超过别人？错！那叫争强好胜！真正的上进心是不断地超越自己，追求进步！你看看你们，才取得一点点进步，就狂妄到这种地步，一天之内居然让几位科任罢课。你们可真行！真有能耐呀！你们是不是以为，现在就可以为自己的成绩沾沾自喜了！我告诉你们，努力是没有极限的，而无限的努力才会让你们有实现自己理想的机会。你们手中的成绩单并不能说明什么，英语的大部分都是选择题，有多少人的成绩是靠运气得来的，你们自己心里清楚！”郑乾知道，一时的好运并不能带给这些孩子一世的无忧。如果他们因此而有了侥幸的心理，那真是后患无穷呀！郑乾真的很想骂醒这些学生。
“如果你们不想将自己的理想扼杀在摇篮里，那你们就得付出200%的努力，100%的付出，最多只会让你们得到80%的满足，只有200%的要求，才会让你们得到100%的收获。你们现在是初一，中学的生活才刚刚开始，你们的父母在你们的身上都是寄予厚望的，都长点心吧！如果你们一味的安于现状，要做一只井底之蛙，那我真的是无话可说。”对于郑乾而言，如果一件事值得做，那它就值得做好。当然，她也知道用自己理想的标准去要求他们，是有些严苛，但是，她真的很着急。作为一个支教生，她不奢求过多，如果在结束自己的支教生活时，可以用自己的努力激发出他们的上进心，让他们不再这么荒废光阴，她就知足了。
就在郑乾为四班学生在月考过后的表现而生气时，思君也在因对三班的月考试卷的不满而第一次大动肝火。三班的同学本没把思君的怒气当一回事，但是毕竟“泥人也有个土性，”从未跟学生红过脸的思君这次真是让这些学生大开眼界。
“我知道，历史不是中考科目，上我的课，你们也是很无聊。但是，无论你们会不会，摆正考试态度是最起码的吧！一次考试不仅是对你们的平时学习效果的检查，更是在考察你们对待一件事情的态度。”思君在看过三班的历史卷子后，非常的生气。其实，真正让思君气愤的不是这些学生不会做考试题，而是他们答题的态度。全班38人，没有一个及格的，这也就算了，38人中得有30人大题一片空白，他们连蒙都不愿意往上蒙。“好班”尚且如此，就更别提一班和二班了。
“从这张卷子上，就完全的可以反应出你们对待考试的态度。细节决定成败，在平时的考试过程中，你们就这么漫不经心，等到中考的时候，你们同样会习惯懒散的去答卷，忽视掉很多细节，失掉很多关键的采分点。”思君看着下面带听不听的学生，已经将平时的“淑女”形象完全地抛在一边了。“你们都是初三的学生了，应该都清楚自己生活在什么样的环境里，是，你们现在的生活环境很差，但是，在任何特定的环境下，你们都还有最后一种自由，那就是选择自己”态度“的自由。可以说，你们将来生活的好坏，都取决于你们现在的态度。我还可以非常现实的告诉你们，当你在社会上没有任何作为的时候，没有人会承认你的自尊。”思君很不想将残酷的现实摆在这些孩子面前，但是，她真的很想让他们能够意识到自己的处境。
“钱虽然不是万能的，但是，没有钱是万万不能的。它就像水一样，没有是会被渴死的，就像自由，每个人都想自由自在的活着，钱虽然买不到自由，但是，钱会让你们的自由受限。你们马上就要中考了，中考的大门很有可能会改变你们的命运，你们现在所遇到的问题，都只是为了攀越更高的山峰所必经的上坡路而已。只要你们肯改变自己，那么，你们今后的人生旅途上的风景将会无限的美丽。”如果可以让这些学生清醒一些，思君愿意做一回恶人，去践踏这些学生那所谓的尊严。作为一个支教生，思君不想有过多的奢求，如果自己在结束支教生活时，这些学生可以摆正人生态度，不再蹉跎岁月，便足以。
“同学们，老师真的不希望你们的青春是在迷茫中度过的，压力终点就是幸福，老师希望你们可以把握好今天，牢牢地抓住今天。”接着，思君为这群即将跨入高中大门的学生朗读了一首印度戏剧家卡里达莎的《向黎明致敬》
看着今天！因为它就是生命，生命中的生命。
在它短短的时间里，储存着你所有的变化与现实。
生长的福佑，行动的荣耀，成就的辉煌。
因为昨天不过是一场梦，
而明天只是一个幻影。
但是活在很好的今天，
却能使每一个昨天都是一个快乐的梦，
每一个明天都是希望的幻影。
所以，好好把握这一天吧，
这就是你对黎明的敬礼。
思君朗读完，便将这首诗在黑板上写下，并让全班的学生一起齐声朗读。心情有些压抑的郑乾此时走出一年四班，顺着“向黎明敬礼”的指引，来到了三年三班的后门，从后门窗，她望着黑板上的字，跟着这些“前途未卜”的学生们小声地、泛着酸意地朗读着。
郑乾、思君、安然、梦苏，从不奢望自己的出现会奇迹般的改变这些孩子的命运，自己的力量是多么的微弱，他们都是心中有数的。支教的时间是有限的，他们能做的，只能是在这有限的时间里，用自己虔诚的心，向这些学生传递一些人生信念，摆正一些人生态度，教会一些人生道理，让美好的未来也可以降临到他们的头上。有句话是这么说的：脚上的泡都是自己走出来的。接下来的路要如何走，还是要看他们自己。
今年的冬天似乎格外的长，冰雪将这里的朝气封得死死的，四人都不约而同地抬头望着窗外和煦的日光，期待着属于这个小山村的着春暖花开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