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第四十六章（1 / 1）
“我说哥们儿，你这儿也忒乱了吧，好歹也是你自己家，祸害得说不过去了啊你。”打小儿一起长大的虎子一进贝贝公寓就被这阵仗吓着了，满屋的烟酒味儿，脚下一不留神就叮叮当当倒下一片酒瓶，幸好里面的酒被喝个精光，不然这屋里就被啤酒泡了。
“反正就我自己一人，哪那么多规矩，我这回可是真解放喽。”说着又一仰头了了一瓶。再看这打扮，哪还有往日的讲究，蓬头垢面邋里邋遢，整个人窝在沙发里。
“瞧你这话说的，怎么听着都带着委屈劲儿，还解放呢，想回家就回，又没人拦着你，别在这糟践自己。”说着抢过贝贝手里拿起那瓶刚要开的酒。
自从出了那些事儿后，虎子经常到贝贝公寓来，他肯设身处地的为哥们儿着想，他们同龄，如果这些事儿一股脑儿全摊自己身上，恐怕自己还不如贝贝呢，纵使贝贝入社会再早，他现在也是和自己一样满打满算还不到二十一岁罢了。他本想让贝贝重新振作，可不想这几次见他一次比一次颓废，尽是用烟酒麻痹自己，叫他做兄弟的怎能看得过去。
“别总在屋里待着，时间长了再憋出病来，你拾掇拾掇，完了咱俩就出去。对了，我陪你回家吧，回去看看你哥嫂还有你那两个宝贝侄子侄女。”虎子一边说着一边开始收拾屋子，手脚麻利的很，来贝贝家几次这做家务的本事都见长。
“前几天我去学校看过俩孩子了，挺好。”看似迷糊，其实贝贝清醒的很，离开家这近半年没有任何工作，公司那边几乎没有消息，他自己也不张罗。有时几天不拉开窗帘昼夜不分，唯有几次收拾利索出门便是看一然和一粲，在孩子面前依然装的嘻嘻哈哈。
“光看孩子了，那哥嫂呢，都不管啦？”
“姐来看过我，我哥……他不想看见我，我干嘛还去讨他的嫌。”不易察觉的苦笑，不是哥哥让他出来单住的嘛，这也没什么不好，免得哥哥生气失望，培养这么多年到头来倒让他丢脸了……
“那都是你自己瞎想，艺卓哥当时肯定是生气，但你用脚趾头想，他还不是盼着你好，你这么长时间也不回家，他能不惦记吗，你当弟弟的不回去看他，还要他当哥的来请你？你呀，甭总想着你到底有错没错，或是他信不信你，想着自小到大你哥也没委屈过你，想着他为你付出多少，这些连我都知道，你还不清楚吗？想到这些你还忍心让艺卓哥伤心？”
“以前我还真没看出来，你这么能讲大道理，干嘛选计算机专业一辈子对着电脑，哎呀可真是屈才啦，哈哈。”
“你少在这打哈哈，我知道你听进去了，怎么做你自己看着办！”
“哎呀你激动什么，我又不是一辈子不回去，只是……只是现在还不是时候……”
他当然知道哥哥对他来说有多重要，他也想像小时候一样，跟哥哥使了小性子或是哪怕被哥哥教训了，不出一会儿又什么事儿都没了，又和哥哥嘻嘻哈哈。唉，长大了倒不如小时候，脸皮厚点儿又有什么不好。
“那什么时候才算是时候？”似是看出贝贝的心思，“我就不信你回家艺卓哥还能把你轰出来，像现在这样哥俩冷战算是怎么回事？你别告诉我等你再拿出成绩才是时候。”
“恩，懂我。”不愧是哥们儿，可下面的话……
“哼，就你现在这样？每天抽烟喝酒？那您慢慢等吧，等外界对你的态度忽然转变过来，等着金杉奖评审自己翻出你以前的作品，求着你把奖杯塞进你怀里。等着哈。”
“靠……”，听完虎子这段话贝贝只憋出一个字。
再看奋力扫地的虎子脸上分明写着：“忠言逆耳，爱听不听”八个大字，贝贝也只能咬牙切齿地为他竖了大拇指。
……
虽然这次虎子还是没能让贝贝从家里走出来，但他知道，有些话贝贝还是听进去了。的确，打这之后，贝贝不再把屋子弄得那么乱，也不再嗜酒如命，本来那些也不是他的本性，只是他一念之间罢了。
不知不觉又过去了几个月，这期间贝贝和经济公司的合约到期了，其实就贝贝的资质，公司的运作完全可以让他重新以正面形象走进公众视线，但贝贝放弃了，他不得不重新审视自己从前的顺风顺水，亲自为自己的未来规划，经历了一次事业的低谷，必须吃一堑长一智，他要做好自己，不再被别人利用。
没有经济公司的包装，没有正面的公众行为，没有出镜率，复出的路对贝贝来说格外的难。手里接到的剧本毫无质量可言，为了出镜率接烂片显然不是明智的选择，正当贝贝头疼不已的时候，一个算不得出名的导演找上了门，看过以前他导的作品似乎都不是商业片，难怪一直不温不火。
贝贝本来没有多加考虑，不过在一拿到剧本的时候……
——《兄弟》
看到标题贝贝便觉得手中的剧本又中了几分，导演看他的眼神似乎很笃定，像是早就知道贝贝一定会接下来似的。更让人惊喜的是贝贝要在其中一人分饰两角——少年时的哥哥和成年时的弟弟，这是对演员的考验，当然，对于现在贝贝所处的形式无疑是一次转折，更是导演对他莫大的认可和信任。
回到家后贝贝一口气读完剧本，被里面的兄弟情感动不已。说来奇怪，这主角的身世像极了自己，都是父母早逝，由哥哥抚养长大，但除了这点似乎又都不像，可还是有很多细节又能让他想起自己和哥哥。接着又读了第二遍、第三遍，废寝忘食，早已情不自禁地入戏。
接下这部戏是自然，只是导演的那句量身定做他还是想不通，哪有人会为过气演员量身定做的，故事还和自己的有几分相似。
电影拍到大半已是年关将至，虽是赶进度但导演也算懂得人情，除夕给大家放了一天假，本热闹的剧组忽然变得冷清起来，大多数工作人员都回家过年了。其实剧组就在北京郊外，不过贝贝还是借口工作没有回家。
除夕当然还是要给家里打个电话才勉强说得过去，电话是采儿接的，还是免不了的牵挂，嘱咐他在外照顾好自己，家里不用惦记之类的。哥哥那只是发了拜年短信，收到的回复也简单平常，心里难免落寞，虽说以前也有赶戏不在家过年的时候，但又有那年是这样呢。艺卓心里又何尝不难过，可兄弟俩就连闹别扭都像商量好似的，谁都难受，谁又都不肯先往前迈那一步，似乎都在等着合适的时候，贝贝想自己重振旗鼓，对哥哥也好有交代，艺卓又怎么不想，他就不信自己培养的弟弟成不了器。这样一想，兄弟之间又有什么说不过去的呢，坐到一起什么也不用说就又回到从前了，这样说来冷战似乎是对他们之间感情的信任。
忙起来的日子过得便快了，电影如期在6月份上映，首映礼上贝贝也是第一次看到自己完整的表演，回头一看想必这是自己投入最多的一部作品了，这是他对自己事业交上的满意答卷，亦是自己二十一年来亲情的凝练，这次他入戏极深，久久不能走出来。
当最后字幕出现那行“谨以此片献给所有搀扶着长大的兄弟”时，他知道，哥哥一定会看懂的……
……
——“将近一年没有出现在公众视野，这次的回归有什么感想吗？”
——“充满期待，希望这次大家对我有重新的认识。”
——“回归的第一部作品没拍爱情片而选择了亲情片，怎么看待这部作品？”
——“亲情是永恒的，这部电影对我来说不简简单单是一部作品而已，更是我生命的转折，因为它让我放慢脚步，重新思考我的生活和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它让我学会珍惜，相信看电影的观众朋友一定也会受到感染。”
……
“看贝贝，真的成熟了不少，这回你欣慰了吧。”
身边的人并未答话，但欣慰之情已写在脸上。
贝贝重新回归荧幕，艺卓采儿两个人必定要守在电视机前的，娱乐新闻都是电影《兄弟》发布会的消息，贝贝面前的话筒多到摆不开，可见这次宣传的力度，电影票房大卖似乎早已注定，并不是因为贝贝从前的人气，亦不是暂别荧幕前的□□，有说服力的单纯是剧情和演技，短短一分二十秒的宣传片就足以赚足了眼泪，更有人预言下届金杉影帝非黄艺倍莫属。这样的肯定不是给别人的，正是他黄艺卓的弟弟，他就知道，他早就知道——他的弟弟必成大器。
忙完这阵子的宣传期，贝贝终于又站在自家门口，初夏的午后阳光愈发刺眼，猛然抬头看到落地窗旁是自己熟悉的身影，周末的午后哥哥还是喜欢在书房，刚到窗前就凑巧被自己看到了，忽然灵光一现贝贝忙拿出手机，一条短信发了出去。
“哥：
这次我很努力，没让你失望吧，不管电影成功与否，我只想献给你，请原谅我以前的不懂事。
——想回家的弟弟”
其实贝贝看完剧本就好想回家，只是他觉得自己没做出成绩，没脸见哥哥。当下有了成绩却又不知道怎么开口了，发条短信想看看哥哥是怎样的态度。短信发出去后贝贝期待又忐忑，站在楼下的他藏在梧桐树后，眼睛紧盯着哥哥的一举一动，这心情就想小时候爱调皮，考试得了双百还不告诉哥哥结果，把试卷偷偷放在书房让哥哥自己发现，必然和他想的一样，那时哥哥见了一定比自己还高兴，可如今许久不联系，哥哥突然收到短信会有什么反应。
果然，如愿看到哥哥从兜里掏出手机，正欣喜时见哥哥愣了一下，难道哥哥还在气一年前的事儿，不肯原谅他吗？随即看到的一幕便不这么想了，他分明见哥哥抬起左手，在眼睛那抹了一把，本来短短两行字的短信，却像看不够似的，贝贝知道，是自己做的太少，才让哥哥那么容易满足。
能把他哥弄哭的怕是还只他一人吧，想到那天发布会后导演跟他说的“秘密”，他更是一秒都不想等了，他要回家！
“哥……”，贝贝拔腿冲进家门，一步不停的冲到书房门口。
足足两秒艺卓才从短信中回过神，他又怎能不明白，电影上映那天，怎么那么刚好就是他生日，弟弟是有心的。
“哥……”
这一声喊出来鼻子便酸了，看到弟弟红红的眼眶噙着眼泪，多少个瞬间在脑子里闪过，眼前这孩子从五岁到如今，每一刻都真真切切，委屈了，害怕了，多少次真真就是这副模样，不曾变过，一晃真的这么大了。
贝贝这几天都在想，一年没见他应该会上前紧紧抱住哥哥的，可真到跟前儿了，许是男孩子长大真的不好意思再像小时候那般亲昵，也许是再见哥哥自愧从前的不懂事，贝贝看起来手既不知放哪又笨嘴拙舌。
反倒艺卓一眼看出弟弟尴尬，随即伸手摸摸弟弟头发，“多大了，还哭”，笑的还是那么温暖，好像什么都没发生，昨儿才见过弟弟一样。
“哥……”
“进门就没说别的，就会叫哥了，恩？还是想把这一年的都补上？”
本是句玩笑话，没成想说完贝贝倒真哭了，眼泪立马成了断了线的珠子。
看弟弟的样子艺卓就猜到，导演什么都告诉他了。
是的，谁会冒着那么大风险找一个身处窘境的演员，更别说是量身定做了，如果还有人愿意相信，那只有他这当哥的了。这次的成功并不是偶然，那是不知道艺卓多少个日夜不眠不休，一本本的剧本他亲自来选，终于在看到《兄弟》时眼前一亮，在细节处又一遍遍地修改，那时的辛苦只有采儿看在眼里，好在现在一切都没白费。
这圈子待的久了贝贝清楚，尽管有好的作品，但当时自己的情况找到投资方也肯定不容易，后来逼问导演才知道，哥哥愣是拿出自己的积蓄，纵是有家底恐怕也让哥哥几乎倾其所有了吧。
艺卓本想一直保守这个秘密，他的弟弟只要做好想做的就好，不想让他承受那么大的压力，在他看来，这都是他当哥的该做的，不值一提。可在贝贝心里，他已然觉得承受不起。接戏时高兴的昏了头，还自以为自己从前积德了才会有这天大的幸运，可如今他觉得自己傻透了。
“哥，到底还有多少是我不知道的？”从小到大，哥哥到底还做了多少是自己不知道的。
到底有多少，怕是艺卓自己都记不清了吧，但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傻弟弟，哥做的，都值了。”
自己的弟弟，自己不疼谁去疼，即便现在有了妻子孩子，但弟弟始终是他心里最要紧的，从自己十八岁起就不曾变过。
就如电影的最后那句“献给所有互相搀扶着长大的兄弟”，仿佛让他回到16 年前，心情久久不能平复。在父母永远离开他的那个晚上，是弟弟帮他擦干眼泪，跟他说：“哥哥不哭，贝贝一直陪着你。”
他此生都不会忘记，在自己最难过的时候是年幼的弟弟救了自己，让他用最快的速度从痛苦中抽离出来。那时的自己十八岁，弟弟五岁，大孩子带着小孩子，是他们兄弟俩彼此搀扶，一起成长。
爱是永恒，是感恩。他们，教会了彼此。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