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 第四十九章（1 / 1）
不知道昏睡了多久，我慢慢的醒来，发现自己趴在地上，左肋骨与右大腿抽抽的痛，连呼吸都能引发它们剧痛，我浑身冷汗淋淋。白色的衣袍已经脏烂不堪，上面混合着尘土、汗液、血液，散发出一种难闻的气味。我看了看我剧痛的大腿，那里的衣袍浸染了一大片乌黑的血渍，血渍半干。
这是哪里？
门窗紧闭着，屋内光线昏暗，良久我才渐渐看清楚了屋内陈设，这里似乎是一个废弃的灶房、大石堆砌的灶台上落下了厚厚的一层灰，半截石缸子干裂得有些发白、灶台前还支凌着几根柴火、柴火上挂着个很大的蜘蛛网。
屋内没有人。
难道之前的全是幻觉？可是身上的剧痛告诉我，这不是幻觉。那这又是哪里？雉儿与狸儿呢？她们到哪里去了？
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了，九哥应该发现我走丢了吧，他能找到这里吗？是了，在昏迷之前，我似乎听见狸儿让雉儿放我的血，想用我的血引他们往东方去。若是这样，那我现在绝不会是在东方。
我用手撑着地，试着想坐起来，可是每动一下，我就痛得冷汗淋漓。
不知用了多长时间，我爬到了门边。像是耗尽了我所有的力气，我又昏了过去。
醒来时，我仍旧在这废弃的灶房里，只是时间应该更晚了，因为光线比之前更暗了几分。我伸手想拉门，门外想必是上了锁，任凭我拉的汀里哐啷的，也没有打开。
我有一下无一下的摇晃着门，边摇门边喊：“外面有人么？”
又过了很久，直到我嗓子有些沙哑了。我只是断断续续的摇晃着门。不知道是饿的、还是血流得太多的缘故，我全身冒虚汗，不断的昏睡过去，并做着各种噩梦。
又不知道过了多久，屋外似乎下雨了，雨点不大，稀稀疏疏的洒在叶片上、石阶上，发出塔塔的声音。
雨声里似乎夹杂着轻微的脚步声。脚步声正朝这边过来。
我心里紧了一下，是避雨之人还是狸儿她们？若是避雨的人，我或许有逃出去的希望，若是狸儿，我除了装死别无它法。
脚步虽轻，但很沉稳，不似狸儿与雉儿。于是我心里又有了隐隐的希望。我用头撞了两下门板。外面的人显然是听到了，脚步声停了下来。
我哑着嗓子道：“外面有人吗？快救救我。”
屋外没有回音，我于是又拍了两下门：“有人么？麻烦帮我开开门。”
沉稳的脚步声又响起来了，越来越近。直到在门外停下。
门被推拉了几下，没有被打开。
我透过细小的门缝看出去，只看到一抹烟灰色的衫子。
我对着门缝道：“打不开吗？是不是上锁了？”
外面那人仍旧不说话，却是蹲了下来，门缝里我到了一只黑白分明的眼睛。
那人似乎吸了口气，气息明显不稳：“怎么是你？”
声音温润，虽只听过两次，但我还是听出来了。我大喜：“原来是公子？”
门缝外那公子不再说话，错开眼，似乎起身离开，我着急起来：“公子，别走啊，麻烦你给我开开门，我们好歹见过两次面的，第一次是在天贵客栈，第二次是在宛城西的夜集、、、公子，我们现在也算是熟人了、、、公子不会见死不救吧?”
离开的脚步声似乎又回来了，我摇晃着门：“公子，你一定不会见死不救的，对吧？”
门外那公子似乎有些忍无可忍，但是声音仍是很温润：“你别晃门了，看夹了手。我先用石头砸这锁，看能否砸掉，稍安勿躁。”
吊到嗓子眼的心突然一松，才发现眼前发黑，背心湿透，人又很没有用的昏睡了过去。
睡梦里似乎有人在拍打着我的脸，一边拍打，一边叫着：“快醒来，快醒来。”这声音好吵，不要吵了，我很困，很困，我想睡觉。
有人摸了着我的额头，温润的嗓音似乎有些着急：“怎么这样烫、、、、虽男女授受不亲，但现下得先带你去就医、、、多有得罪。”
我被拦腰抱了起来。
一路摇摇晃晃，稀疏的雨点子偶尔打在我的脸上，微凉。我睁眼看去，抱着我的那青年公子果然是在客栈里看到的那名男子，现下两眉微蹙，额上沁满了密密的汗珠。
他见我醒来，微蹙的双眉舒展开来：“不用太担心，还有半个时辰我们就能回到宛城，到时，我会找最好的医馆为你诊治。”
我弯了弯嘴角：“多谢、、公子救命之恩，小女子、、姓朱名珠，你唤我、、珠儿便是。不知公子、、怎么称呼？”
他也弯了弯嘴角：“息睿。”
息睿，息睿，这个名字，我在初恋的时候，曾在纸上一遍又一遍的写过，息睿，息睿，息睿、、
这个名字久远得我似乎都快忘记了，在朱珠那世里，我的初恋就叫息睿。
我一直都唤他为蟋蟀，他唤我为猪儿。
我们相识也很平常，无非就是与一群同学，夜里在KTV大厅里喝酒唱歌，而当晚，那大厅还有另一群年轻人，息睿就在那群人里。那晚我喝高了，把蛋糕糊到息睿脸上，由此引发了一段没有结果的恋爱。
眼前这个息睿，发髻高高的绾起，烟灰色的袍子被雨水汗水弄得有很多斑驳的湿印子。
我定定的的看着他，努力的想着以前那个息睿的样子，可惜，不知道是不是时间太久远，我已经记不得了。
息睿被我看得有些不好意思，满脸绯红，轻声唤我：“珠儿。”
我回过神来：“珠儿谢过、、息公子。”
雨似乎停了，暮色越来越浓。
小道两侧的蒿草丛里传来聒噪的虫鸣声。息睿胳膊似乎也乏了，找了个干净的石头把我放了下来，歇了一小会儿，正准备重新抱起我时，却见小道上慢慢的走近了两人。
我心下一紧，抓住了息睿的袍角，息睿安抚式的拍了拍我的手背。
夜色下，所有的景物似乎都镀了一层朦朦的灰影，但来人的身影却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
果然，站在后面的那人嘻嘻的笑了起来：“狸儿姐姐，我说得没错吧，她就一贱人，就我们离开这小会儿功夫，她就又勾搭上了一男人。”
狸儿不回话，慢慢的往我走来，息睿往我身前一站，把我挡在了身后。
雉儿又嘻嘻一笑：“哟，这样短的时间，就恩爱到这种程度了？”
我见识过稚儿伤人的本事，心下着急，却是努力把声音放平稳：“他、、只是路人，你们放过他吧，我、、跟你们回去。”
息睿蹲下来，扶起我的身子道：“要走一起走，要留一起留。”
稚儿嘻嘻一笑：“真是羡煞旁人。”说着，便伸手去摸息睿的后领，我着急道：“稚儿，住手。”
话刚完，息睿就被雉儿摔了出去，只听得砰的一声，然后是一声闷哼，息睿重重的落在几米开外。
我着急的唤着息睿的名字，过了好一会儿，息睿才慢慢的回道：“珠儿，我没事。”
在暮色下的狸儿，十分安静，不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我，眼里神色不定。
我试着背靠石壁，歪着屁股坐着。
就这样已经费了我很大的力气，我稳了稳气息，忍着痛，笑道：“妹妹就念在、、念在以往的情分上、、、放过他吧，我跟你走便是。”
狸儿一声嗤笑，很轻，却也很冷：“情分？我与姐姐有情分吗？”
我笑道：“怎么没有、、、妹妹或是忘了、、姐姐可是不敢忘、、、”说话牵动着内脏都痛，我停了停，又继续道：“你帮姐姐、、寻蜂蜜、、采托梦草、、、我们一起玩耍、、一起打闹、、、姐姐每件都记得、、、、我们那时候不是很快乐、、、很快乐的吗？”
狸儿慢慢的走近我，蹲了下来，那张娇媚的脸略显倦色，她有些鄙夷道：“姐姐自然是快乐的，整个桃花山的小妖都尊称你一声姐姐，花哥哥又那样宠着你，你有事无事就会用你那蛇尾巴敲我头、、、你的快乐全建立在我的痛苦之上。”
我歪着，手撑着地，费力的说道：“你若喜欢当姐姐，我唤你姐姐便是、、、还有，我以前没有手，总是、、喜欢把尾巴当做手用、、、对不起了。”
狸儿笑：“姐姐怎么不说把花哥哥让给我？”
我头靠着石壁，慢慢道：“感情的事、、、怎么让？即或、、即或我让，他、、他也未必同意啊。”
那双美丽的眼睛满是鄙夷：“我记得姐姐曾说过不会与我争花哥哥，不想背地里却勾搭他，真所谓表里一套，背里一套。”
我吸了口气，闭着眼睛，心里带着愧意：“我原本、、原本是、、、对不起了，狸儿。”
狸儿声音有些冷：“你原本是不想与我争，然现在又爱上他了，所以要与我争？是不是？你不知廉耻、滥情，你这样的女人怎配得到他的爱。”
我睁开眼睛，看着对面那张美丽的容颜，慢慢道：“我想、、我是爱上他了、、、可、、可我没想与你争。”
狸儿突然大声的笑了起来，我从未见她这样大声的笑过，笑了好一会儿她才停下来，对我道：“姐姐，恐我说了实情，你未见得还爱他，想听妹妹慢慢跟你说吗？”
我不做声，只是看着她。
这时，雉儿拖着息睿走了过来，暮色下的息睿，脸色显得异常的白。他伸出一只手，撑着地，背靠着石壁，歪在我身旁。
我看着他，心下十分着急，稚儿手上的劲有多大，只有受过伤的人才知道。
他要不是为了救我，也不会被拖累得受伤。
雉儿弓着身子看了看息睿，又看了看我的脸，笑嘻嘻的对我道：“他命还挺大，这样摔都没有摔死，跟你一样。”
我对着雉儿道：“放了他。”眼睛却冷冷的看着蹲在我对面的狸儿。
狸儿也看着我，并未回话。雉儿站起来懒懒道：“放了他可以，你总得用一样东西来换，狸儿姐姐，你要她身上的什么？”
狸儿最后看了我一眼，站起身，声音阴冷：“她的手筋脚筋。”
雉儿明显一怔，马上反应过来，用食指挑起息睿的下巴，笑嘻嘻道：“啧啧，这么俊俏的公子，珠儿姐姐定是舍不得他死、、、可舍不得他的命，你就得残废。珠儿姐姐好好的想想吧，要他活还是要你自身完好无损，你自己选一个吧。”
息睿把雉儿的手推开，眼神里满是厌恶，嘴上却淡淡道：“珠儿莫信蛇蝎之人，她们即或断了你手脚筋，也决不会让我活。”
雉儿一个巴掌甩了过去，息睿被甩翻在地，很久都没有爬起来。
雉儿看着我，笑嘻嘻道：“随你怎么选，你若不愿，我现在一巴掌就下去，他立时毙命，不会有痛苦的。”
我从不认为自己有舍己救人的美德，可，这息公子是因为救我才被连累至此，若现在仅仅怕自己残废了就要他命，那这样的我，不是人渣又是什么？
良久，我才慢慢道：“我要他活命，你放过他吧。”
雉儿抽出发髻上的五彩羽毛，羽毛的尾端是锋利的刺，那刺划过我手腕脚踝，那划过的弧线，在月光下，闪着冰冷的厉芒。
月亮慢慢的升上湛蓝色的夜空。
月下的蒿草发出淡淡的清香，虫儿唧唧，这是多么美好的夜晚，可是一个充满血腥的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