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第五章（1 / 1）

【叶秦筝】

每月十五日，是红袖招清点收支完毕后，发放月钱的日子。

管事唤了我的名字，我便走上前去，领我的月钱。像往常一样，我拿到属于我的荷包便准备退下。然，还不即转身，就听得一个声音淡淡问道：“你是谁？”

往常发放月钱都是管事一人，今日他身边却站着一个青衣的姑娘。问话的，正是这位姑娘。

我稍稍抬眼打量着，她一身青衣虽不华贵，但眼神淡漠，一举一动皆透出一种干练不凡的气质。绝不是一个普通的丫环。

我勾了勾唇，向她微微欠身：“我自然是红袖招的绣女，大家都叫我阿筝。”

她扫了我腰间的荷包一眼：“今日领到月钱可感觉有什么不对劲么？”

我摇摇头，轻声答：“我并没有感觉有哪里不对劲。若是我做的不好，还请姑娘提点出来。”

“就没有觉得这次的荷包重了许多？”她接着问，语气已染上了凌厉的味道。“你们的月钱是按照自己绣品出手的价格高低来发放，难道，今日荷包里多出往常五倍的数目，你感觉不出？”

我微笑，并不答话，只是捋了捋发髻，那里斜簪着一枝早上刚摘下的杏花。然后向她打了个福，便转身走了出去。

她的视线一直停留在我身上。我装作不知，都是聪明人，话不用说的太开。说开了反而失了趣味。

红袖招的南墙外是一片杏花林。一直是淅淅沥沥的早春初雨，今日堪堪放了晴，怎奈石凳上还是微微凉潮，我只好站在一旁，百无聊赖的把玩手中的杏枝。我素来喜欢简单挽发，不簪饰物，今日为了这杏花枝，特意绾了和它相称的素雅髻。

不多时辰，我便看见有人影从小路上向这里走来。

“不知秦姑娘这般引起我的注意是为了什么？”来人冲我亲切一笑，却是试探的眼神。

“咦，媚夫人怎么在这里。”我装作吃惊，眨着眼看向她。“媚夫人怎知道我这小小绣女的名字，还称作姑娘，可真是让我糊涂。”

我看见她眼神里闪过刹那的怒气，脸上却不动声色。

“秦姑娘就不要跟我打迷糊了吧。大家既是明白人，便不说暗话。你请人以五倍之高的价格买下你自己的那两件绣品，然后故意压低数目不向上报备。但你知道红袖招每月都会定期清点收支财务，自己的行为一定会被发觉。你并不遮掩。如此行为明显故意为之，意在引人注意。今日月钱发放时，你不仅不作辩解，反而摆弄发髻上簪的杏花。意在相邀杏花林。杏花林向来僻静少人，选在此处，定是有些不方便的话，想说吧。你做了这么多事情，不可能只是简单想和青衣这样一个侍女说些话，无非是邀我一见。如此，我便站在你面前。”

说到此处，她顿了顿，伸手折下一枝杏花长条，拿在手上把玩着。细细看来，枝条的舞动，暗藏了剑法招式。

我知道她话还未完，便微微笑着，等她继续说下去。

她看我一眼，接着说，“其实，姑娘大可直接说要见我。我定然雅舍一间，好茶一壶，梨花木的桌椅屏风，再设下香果点心数碟，以诚待姑娘。姑娘如此大费周章，想必也是在试探着红袖招吧。姑娘这般细致玲珑，我真是万分好奇。所以，有什么事情姑娘直说吧，不用转那些弯弯绕绕了。若是力所能及，媚晓愿倾力不负姑娘所望。”

我歪歪头，轻轻击掌，“媚夫人才是真正的七窍玲珑心，我做什么都瞒不过夫人的眼睛呢。”

“其实，夫人话中有一处错误，我来为夫人指正。”我探过身去，轻易出手，拿过她手里的杏枝，挑眉对她一笑。我看见她微微惊愕，眼睛里已是暗黑的颜色，她在戒备着。

我不在意的撇撇嘴，“夫人说，我这样做，是为了见夫人一面。然则非也，我这样做的目的确实是想见一个人，但是却不是夫人你，而清湘阁阁主，楚竹公子。”

我眼角飘过她陡然色变的脸，继续说道，“我知道的东西，远比夫人你想象的，还要多得多。就像我知道红袖招其实也是清湘阁的势力，而夫人却以为这，没有谁知道。”

她眯起眼睛，双手拢在阔袖之内。但是我知道，她的内心定然翻起惊天巨浪。

我接着再道，“夫人怕是不知道吧，楚阁主现在许是已经到了红袖招了。夫人不去迎接？”

她听我这样说，眉间才稍稍松开，似乎微有不屑，轻轻冷笑一声：“姑娘这话可就托大的紧了。姑娘既然能说出红袖招属于清湘阁这样的话，想必知道的东西的确不少，我也就不必隐瞒了。只是，阁主什么时候到这里，姑娘怎能得知？”

我不答话，只是示意她回头看去。杏花林尽头的小路上，一个青色的身影快步走过来。正是早上领月钱时，站在管事身边的姑娘，我记得，她好像叫做青衣。

青衣走到她的身边，看了我一眼，凑在她耳边轻声说了句什么。

那一瞬间，我看见她眼睛里迸出乍喜的光芒，虽然短暂的也许她自己都没有察觉。

她还是喜欢他的，虽然她以为，她的心不会再为谁跳动。她仍然喜欢着他。

于是，我知道，他来了。

我对她微笑，“夫人要去迎接阁主了么？可别忘了帮我引荐一番。哦，对了，我姓秦，叫秦筝。夫人叫我阿筝就好。”

把手中的杏枝放在旁边的石凳上。

我抬起头，仔细看着天空。春雨洗过的天空格外纯净，一种不真实的蓝。恍若梦境。

我没有去看她离开的背影。因为她离开时的表情已经告诉了我，她现在的背影是惊慌和强作镇定。

还有一句话，我没有对她说。

我知道的东西，确实比她想象的，要多得多。

甚至我知道，清湘阁阁主楚竹，他的姓氏其实并不是楚，就像我并非真的姓秦一样。

我真实的姓氏是叶，我叫叶秦筝。

他的名字是，江楚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