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 一罪十年 番外(1 / 1)
冯青禾去世前留下一些未完成的手稿,都是他这些年临床和教学的心得,冯善尧恢复锻炼之余接过了父亲留下的手稿,打算替父亲完成心愿。
他仍旧住在纪卓珩家的一楼,两张床一张书桌,他在书桌前潜心研究书稿,纪西坐在他的床上玩玩具,困了就像以前那样,倒下就睡。一阵一阵的小呼噜声均匀又可爱,总惹得冯善尧回头去看他。醒来,会爬上冯善尧的腿,陪他一起看书。纪西学会的第一个字,就是冯善尧握着他的手一笔一笔画出来的。
从前的冯善尧对孩子没有太大的感觉,现在也一样,对着温灿的时候远不如对着纪西时那样的放松欢喜。冯善尧总忍不住想,这个小东西和他投缘得很,握着他肉乎乎的小手心里总觉得熟悉得很,后来他才知道纪西小时候总这样睡在他身边,他就是这样握着他的手。也许这就是缘分,这个小东西注定要成为他今后最大的牵挂和寄托。
冯善尧的身体一天天好起来,也越来越灵活,冯青禾的第一批手稿整理完成后,获得了业界的极大认可,冯善尧在其中倾注的心血也不可否认,他们都知道,冯善尧是个专业的人才。
北江医学院正在扩建,纪卓珩任教的心胸外科学院是学校的重点,学校决定由纪卓珩出面,聘请冯善尧来校任教。
这一年,冯善尧已经四十五岁。
坐在轮椅上,正式开始了他的第二次人生。
冯善尧的第一堂课很成功,赢得了师生的一致好评。课程结束后,待学生走光,他转动轮椅走到纪卓珩面前,诚恳地谢道:“感谢你传授的经验。”
纪卓珩笑容温和,年届五十,鬓角已经隐约有了白发,气质却越发从容儒雅,令人如沐春风。他在学生的位置上坐下,说道:“其实什么形式都不重要,学生有自己的判断。他们是真心佩服你的学识和能力,与我无关。”
冯善尧淡然一笑,神情渐渐变得深沉严肃,环顾着偌大的教室,回想过往种种,眼前这一切神圣而又肃穆,他用最虔诚的目光去致敬这一切。而后把目光慢慢落回到眼前的纪卓珩身上,用最诚恳的语气说了一声:“谢谢。”
纪卓珩没有推辞这一声谢谢,他发现,醒来的冯善尧已经是个真正长大的大人了。
纪卓珩说:“我想从今以后,我们终于可以做朋友了。”
冯善尧笑着点点头。有史以来,在纪卓珩面前笑得最轻松的一次。
再后来,冯善尧从纪家搬了出来,回到了自己家生活。他坚信,就算自己坐着轮椅也能把自己照顾好。
而冯善尧也兑现了自己的承诺,生活上打理得井井有条,连工作上也越来越出色,温灿说冯善尧现在已经是纪卓珩在学校里最大的劲敌。冯善尧和纪卓珩的教学模式完全不同,纪卓珩温和,冯善尧严厉,可要求都是一致的严格。加上两个人外表都出色,虽然年近半百,魅力却越来越大,仍是女学生津津乐道的对象。每年的博士生导师两人都是最抢手的,眼光却又极其相似,毕竟好苗子就那么几棵,换了别的导师都暗中较劲,可他俩总像没事人似的,都是一副无可无不可的模样。
后来大家才明白过来,名义上是跟着他们其中的哪一个,实际上纪卓珩经常忙的顾不上学生,学生的大部分课业还是冯善尧过问的多,而实习操作这块就全扔给了纪卓珩。他们俩一个抓理论一个抓实践,配合的天衣无缝,带出来的学生个顶个的有出息。
当然也有例外的时候,这个例外不是别人,就是纪西。
纪西从小耳濡目染,天资又过人,高考后顺利的进入了北江医学院。五年的本科后,硕博连读时为选导师犯了难。
家里人从来没人问过他的专业方向和要选的导师,都默认了他将来一定是继承家风,进心胸外科学院,到时不是跟着冯善尧就是跟着自己的父亲,无论哪一个,将来的前途都不会差。看看他的姐姐温灿就知道了,一路成绩斐然,跟着自己的父亲,从学校到医院,成绩和能力都是有目共睹的。
可偏偏纪西在这个时候犯了难。
他考试的成绩不差,完全超过了冯善尧和纪卓珩选人的标准,进他们门下是十拿九稳的事。可偏偏他迟迟交不上申请表,眼瞅着申请时间就要过了,他还是一副不着急的样子。
温西月和纪卓珩面上都如常,心里也难免起了疑虑,在择业这方面他们一向都尊重孩子的选择,当初温灿和纪西学医他们都没给过意见,所以现在也都沉住气让纪西自己去选择。
倒是温灿沉不住气,从医院下班直接去了学校,找到纪西就把他揪去了操场,皱着深沉的眉头问他到底搞什么鬼。
纪西一副天塌不下来的表情让她稍安勿躁,自己心里其实还在纠结。
“到底想去哪个专业?”温灿看着高大帅气的弟弟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不禁有些着急生气。都说纪西跟纪卓珩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样,可脾气秉性怎么南辕北辙。
纪西一看姐姐生气,也不敢再嘻嘻哈哈,整肃了神情,郑重说道:“我要去神经外科。”
“什么?!”温灿吃惊地瞅着纪西。
纪西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泄气地说道:“你看,你跟外边那些人一样。从我进学校那天起,就有人在我耳边说你将来肯定是跟着你父亲,从学校到医院,这辈子都不用愁。”
纪西十分无奈,听惯了这些说辞,也有些听烦了。
温灿不解地看着他,反问道:“你以为爸爸的门槛那么好进,他会给你开绿灯?”
“我知道肯定不会,甚至只会比对别人更严格。可我还是不想学心外,我已经跟神外的林教授联系好了,过两天就把申请表交过去。”
温灿一副不解的郁闷表情,问:“为什么?”
“跟着他也没什么不好,就是不想走一条已经铺好的路。”
“你别犯傻,选错专业将来有你受的。”
“我挺喜欢神外的。”
温灿见纪西一副肯定的模样也信了他的话,说道:“我还以为你是在为选爸爸当导师还是选冯叔叔当导师而苦恼呢,感情你是压根就不喜欢心外。”
纪西瞥了姐姐一眼,说道:“他们俩现在就是一个人,选谁有区别吗。我就是觉得咱们家太单调了,都是医生也就算了,还都是一个学科的。你知道外人怎么说咱们家吗,说不管是医学院还是医院,心外都让咱们家给垄断了。你说这将来要是出去开个会什么的,人一开口就是你爸怎么怎么样,你妈怎么怎么样,还有你姐。想想都觉得这日子难捱啊。”
温灿白了他一眼,“想的还挺多,这话你怎么不去跟爸妈说?”
“我这不是怕他们伤心吗?这么好的苗子给了别人了,他们忍心啊?”
“别瞎贫了,你也太小看爸妈了。”温灿最后又正色教育他,“你要是真选定了,就别磨蹭了,爸妈其实也替你着急呢。”
温灿回家把跟纪西的谈话转述以后,温西月没有太大反应,这个儿子从小古灵精怪的,不按常理出牌也是正常。反倒是纪卓珩听了这番说辞不由得笑了,说道:“当初我也有这样的想法,不过我还是选择了继承父亲的衣钵。”
“爸爸你不会失望吗?”温灿问。
纪卓珩瞧着温灿,欣慰道:“不是有你吗,这就够了。他想干什么就随他去吧。”
“爸你好像不只有我,你的第一个学生是我妈吧。”
纪卓珩得意地笑了,脉脉地看着身边的温西月,点头道:“对,最得意的一个。”
温西月有些不好意思,睨了父女俩一眼,嗔道:“就会没事拿我玩笑。”
纪卓珩笑道:“的确是最得意的一个。”他一手揽过温西月,一手揽过温灿,满足地叹道,“你们都是我最得意的。”
纪西刚好从外面进来,看到这副画面,故意夸张的撇嘴,说道:“你们够了啊,再这样我就去找冯叔叔了,总是趁我不在就搞这温馨的画面,小心我离家出走。”
那边一家三口仍黏在一起,都瞅着纪西得意的笑,温灿说:“是你先抛弃我们的。”
纪西啧了一声,瞪着眉走过去说:“谁抛弃你们啦。”说着伸开双臂抱住他们三个,学着纪卓珩刚才的语气说,“你们三个也是我最得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