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斋长(1 / 1)
祝夫子举办婚礼没有那么多的麻烦事情,只不过是为栗棠添置一些新衣裳,找喜娘做了几床崭新的被褥,然后又在房间内置办了一套新的家具摆件。祝夫子少年失去双亲,没什么亲人,而栗棠更是如此,自小就在红楼中长大的,在郸城府,除了祝夫子,还有她的几位客人,她几乎都没什么来往的朋友。如今要嫁作人妇,之前的营生自然就放下了。
成碧和我剪了许多红色的喜字和窗花,贴的整座院子到处都是,窗纸上、门上、连家具、被褥上都要放一张,看着就红红火火的喜庆盈人。
当然,虽然成碧小姐一再抱怨说我现在笨手笨脚不灵光,可在她的辅导和帮助下,我还是能剪出几张不错的喜字来。
成亲这天,天气极好,艳阳高照,鸟语花香。
栗棠换上了崭新的一身红艳艳的新娘服饰,都是这几天赶着在城里找制衣的铺子做出来的。站在门口看着铜镜中明艳照人的新娘,我和成碧小姐双双走进门去贺喜。
我和成碧不敢穿女装示人,各自拿出了从府上带出来的一套崭新的男装服饰换上了,我们现在还没有正式入学,所以不能穿学堂里的统一服饰。
彼此对照着看看,还是有几分富家公子哥的模样。
等栗棠梳洗、整理完毕,祝夫子也穿着一身绛红色的新郎官衣服进来,他满面含笑地迎着栗棠走过去,“在学堂里一切从简了,栗棠你不会觉得委屈吧?”
栗棠略微颔首低头,柔声回道:“怎么样我都欢喜!”
我和成碧将一根很长的红绸缎扯起来,那绸缎中间挽成了一个红色的花朵,绸缎这头交给了祝夫子,另一头则交给了栗棠姑娘。
我在前头领着路,谭成碧在后头压阵,四个人从祝经纶的住处往外走。
才一出院门,就听见一串“噼里啪啦”的鞭炮声,我们立刻捂住耳朵站住脚。鞭炮响过,空气中立刻传来很浓的硫磺气味,踩着一地的鞭炮碎屑,我将夫子和栗棠领进了教学大殿的婚礼大厅现场。
大殿门口,很多学子站在门的两侧鞠躬弯腰迎接着两个新婚人入场,大厅内摆了一二十张很大的方桌,桌面分别摆放着花生、瓜子、桂圆和红枣,还有茶水和点心等吃食。
每一张方桌上都铺设着红色的桌布。教学大殿一层的典礼正厅是祝经纶的学生们特地收拾和布置的,为了祝夫子的喜事,学堂所有的学生都行动起来了,这几天,因为要运送和购买许多东西,从外面进出学堂基本都是自由的。
祝夫子和栗棠被人群簇拥着到了雅厅的中央位置,站上了一个五十厘米高的拱台。这时,我看到人群中有人走出来,他先是规规矩矩地给夫子和夫人行礼,随后转过身右手猛然一扬,就像是指挥家的指挥动作,紧接着雅厅里就响起了悠扬的鼓乐声。
鼓乐声一起,拥挤在祝夫子身边的人纷纷入座了。
大约五六分钟之后,鼓乐声停,那男子重新站到台上,代表全体学子当场作了一篇激情洋溢的长篇贺词演说。那演说词中有许多的溢美之词,我听得无聊,便找了个近旁的位置坐下来吃桌子上的东西。
花生炒得火候极好,脆生生的,嚼碎一个四周立刻香气扑鼻;枣子也很甜,枣核小,骨肉又厚实,略微带着酒气,原来还是醉枣。我刚低头吐出一个枣核,发现本来没有人坐的这张摆在最前面的新郎新娘的桌子刚刚坐进一个人,等我细看一眼,登时吓得站了起来。
那人紧盯着我不错眼,看了半晌见我发现了他,忽而诡秘地朝我笑了笑,站起来两三步跨到我身边,弯下腰凑到我脸侧:“谭锦心,你怎么在这里?”
“我——”
、我忍住扑通乱跳的心脏,打死也不能承认自己是谭锦心,于是赶紧故作镇定地摇头说,“这位兄台认错人了吧?我姓常,不姓谭。我是夫子的新学生。”
“哦,你就是祝夫子的新学生?我倒没看出来,夫子说在乌衣巷遇到了可造之才,说的原来是你?”
认出我的人不是别人,正是我偶遇了两次、又亲自与之当面交锋过的司马晦。
“你别装了,以为穿了男装我就认不出了吗?”司马晦大约是辨认半天才看出是我,此刻我否认也没用了,便索性承认:“告诉你,你可别声张。我是陪我们小姐逃婚才进这里的,以后我叫常锦心。”我大咧咧地对他讲出实话,料定此人也不会如此多事,再怎么说我们也是生意伙伴。共赢是很重要的。
司马晦的脸上骤然起了一道古怪的痕迹,似是哭笑不得的样子:“这么说,是你带着谭家小姐逃婚出走?”
我点头,“是啊!小姐不想嫁人嘛,我也不想嫁,只好出走喽!”
“原来如此!”司马晦恍然大悟似的,点点头,又对我古怪地笑了笑,“我明白了!”
“这么说,你也是在敏斋学堂求学的学子?”我问司马晦,“你不是盛和的东家吗?”
司马晦退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拣起一颗枣子“咕噜”了几口,用力将枣核吐在手心里,像是发泄心中的闷气似的。随后才抬头看看我:“我已在敏斋学堂求学一年有余了。这里什么人都有,还有候补的知县道台呢,怎么就不能有我这个盛和的东家了?”
“是吗?什么人都有吗?”我连忙向四外里坐着的人群撒摸了一圈,看面相都很年轻,居然还有朝廷的候补官员,这真是想不到的事情。“候补知县道台怎么还来求学?”我问司马晦。
“都是这半年才挤破头进来的,都知道皇上要从全国的学堂里选拔人才。有的人占着候补的名额一等就等了几年,为了重新被选拔才设法进了敏斋学堂。没办法,昭通书院他们又进不去。”司马晦回答。
我和司马晦正说话,祝经纶和栗棠已经从台上走下来了。
成碧挨着我坐下,祝夫子和栗棠坐在了司马晦的旁边。
司马晦站起来恭恭敬敬地先给祝夫子倒了一杯茶,“司马晦以茶代酒恭喜夫子和夫人。”
祝经纶笑着接过茶杯,看看我,又看看成碧,然后对司马晦说:“司马,这两位就是我上次对你提起过的那两名学子,他们思维敏捷、富有才气,又一心求学,所以我便收下了他们。回头你帮我看看,将他们安排到哪一斋学习更合适?”
司马晦依然十分恭谨,“夫子,方才我已与这位常锦心交谈过了,她确实见识非凡、举止清雅,我看不如就将她二人安排在我直接管理的四斋吧!”
祝经纶连连点头,“好啊,有你督促他们学业,我就不操心了!”
说罢,才想起对我和谭成碧介绍:“锦心、成碧,你们两个见过司马晦,他是四斋的斋长,机敏强干、才学过人,又是你们的学长,以后你们两个在学堂的学业教导会直接由他负责!”
我立刻扯起嘴角勉强一笑,没想到这个司马晦说瞎话比我还厉害,我刚才明明是在和他说逃婚的事,他却说我见识不凡、举止清雅。
看样子,司马晦很受祝经纶的器重,入学一年有余就当了斋长,没有两把刷子是管理不了恃才傲物的众多学子的。
如此也好,反正我已经和此人交了底,谅他也不会那么没义气地立刻就出卖我们吧?
一桌子的几个人坐下来喝了两壶茶后,祝夫子和栗棠很快就离开了。
我和成碧继续坐着,司马晦一双眼睛跟鹰似的,眼光里带着钢钩子一般频频审视我们,我只得呲牙咧嘴地回视回去。
虽然不能说那么明白,可看司马晦的表现,也不像是奸佞小人。等到参加婚礼的学子三三两两逐渐散去,我也如坐针毡了,可对面的那家伙还漫不经心地吃着东西。
这时,谭成碧忽然说头疼,我见机会来了,赶紧搀扶着她起身要走。
对面的人忽然开口:“常成碧、常锦心,你们俩人以后要在四斋乖乖听我的,听见没有?”
我和成碧频频点头。
“那,常成碧你自己回去吧,让常锦心留下来,我对她还有话交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