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遇伏(1 / 1)
倾歌才走了几步,便听见殷梨亭因惊喜而微微颤抖的声音:“你……你是无忌?”
千方百计隐瞒,终究还是认了亲么?
灭绝师太侧头望了倾歌一眼,大为不满:“你早就知道?”
倾歌尚未答话,身后已经乱成一团。武当派抢上前去扶起张无忌,天鹰教也是愕然。至于少林、崆峒等门派——呵,武当张五侠的公子出手调停,六大门派好手一一败阵,再不服气,也是枉然。
“我娘……我娘她是被那老贼尼一掌劈死的!”
峨嵋弟子齐齐转过身去,灭绝师太越众而出,冷笑地望着杨逍身前的少女。明眸皓齿、容颜俏丽,竟与昔年的纪晓芙有八分相似。她蛮横地指着灭绝师太,大声控诉道:“是她……”
殷梨亭不可置信地转过头来,脸色苍白若雪:“师太……她说……”
“是啊。”灭绝师太森然说道,“如此孽徒,留来何用?殷六侠,你且问问那女孩儿,问问她叫什么名字?”
“我叫杨不悔。我娘说,她永远也不后悔。”
少女的声音清脆若黄莺,字字句句剜心刺骨。
丁当。
光明顶上静谧无声,长剑坠地的脆响清晰无比。
殷梨亭隐隐有些发狂的征兆,眼底有着深切的哀痛,掷下手中长剑,疾冲下山。
“六弟!”
“六弟!”
“六弟!”
……
宋远桥等人才要追赶,却见张无忌摇摇晃晃,几要摔倒,伤口血流如注。宋、俞、张、莫四人分了四个方向在他周围坐下,为他运功疗伤。
这才是事情的始末?
倾歌讶然。她在峨嵋山呆了八年,极少听到那位师姐的故事,顶多也只是“晓芙昔年天资绝佳,师父有意穿她衣钵”,或者“可惜了好好一位武当殷六侠”。
杨不悔狠狠瞪着灭绝师太,恨不得立时便拿剑将她杀了,替母亲报仇。
“走。”
灭绝师太连个眼神也欠奉。
即便是在风气开放的大唐,也不能顶着婚姻之约,与旁人无媒苟合啊!这位师姐……咳咳,往好里说是勇气可嘉,往坏里说,可不就是自私么?若是当年事发之时便与殷梨亭解除了婚约,又怎会凭空生出这许多事端?
六大门派之前,众目睽睽之下,武当殷梨亭的名声,可算是尽毁了。
至于杨不悔……呵,还真是被父母宠坏了。
杨不悔的事情一揭,灭绝师太找倾歌问罪的心思就淡了五分。静字辈的女尼们倒还罢了,峨嵋派的俗家弟子们想起旧事,纷纷感叹纪师姐太不厚道。
“够了!”灭绝师太冷着一张脸,“晓芙的事情就此作罢。谁要再提,回山后关一月禁闭!”
众人噤声。
下山的路有些崎岖。即便是身负武功的峨嵋弟子,也需小心翼翼。此时不过午末申出,日头正毒,周围却隐约飘出一股薄雾来。灭绝师太耳目极灵,瞬间觉得不对,刷地一声,抽出倚天剑:“出来!”
几声桀桀怪笑伴随着越来越浓的烟雾,在四周越荡越远。
倾歌执剑在手,后退一步,与贝锦仪背心相贴:“师姐承让。”
贝锦仪轻轻“嗯”了一声。她又想起纪晓芙了。
纪师姐啊纪师姐,你真的不悔么?“不悔”二字,该不会是你为了掩饰失去清白的不安,强加在心里的一道暗示罢?
一支利箭划破重重烟雾,贴着倾歌的脸颊擦过。倾歌下意识地微微侧头,长剑递出,轻微的摩擦声响过后,地上多了一片黑色衣襟。
剑尖沾上了一丝血迹。
“众弟子警戒!”灭绝师太高声喝道。
静玄亦喝道:“芷若、锦仪、静迦、静照、静空、灵珠、敏君,踩八卦方位,护着师父!”
一言既毕,她迅速抢了西北乾位。
是后天八卦。
倾歌旋身绕过树干,抢了西南坤位。
贝锦仪只愣了片刻神,飞快拔剑出鞘,抢了西方兑位。
……
大凡大门大派,于太极两仪、九宫八卦总有些研究。譬如华山、昆仑两派的正反两仪剑法,譬如峨嵋派是阵亦非阵的八卦抢位,譬如未来武当派的太极拳。
八卦移位,后天转先天。
倾歌的位子由西南变成正北,顺脚踢飞了面前的黑衣人,忽然觉得身子有些虚软。
不好!
功力粗浅的男弟子纷纷倒下,年纪轻些的女弟子也倒地不起。倾歌下意识地要取泉水,电光火石间止住了动作,顺着药性软软倒下。
倘若对方的目的是迷倒峨嵋派弟子,那么自己就不能显得突兀,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她昏迷之前,隐约听见了倚天剑落地的声响。
“主人!”
黑衣人不顾身上的伤,齐齐向一位年轻公子抱拳施礼。
年轻公子笑得眉眼弯弯,俯身拾起了倚天剑:“倚天不出,谁与争锋?这就是倚天剑呀……去,将尼姑们尽数捆了,先关在绿柳山庄,等阿大找好了牛车,再运回大都去。”
他刷地一声,抽出倚天剑,拼尽全力向一旁的大石砍去。
只如刀切豆腐。
“还有啊,这些尼姑对父王有大用处,别糟蹋了人家。行了,都给本公子干活去。”
似乎是间暗房。
倾歌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觉得身子虚软得不行,勉强扶着墙坐起,一口真气提不上来,重重摔倒在地,身上火辣辣地疼。
她低头看看自己的手腕,明显有绳子的勒痕。
再抬头一看,灭绝师太盘膝而坐,唇色白得吓人。峨嵋弟子一个不少地倒在地上,一个叠着一个,姿势极不雅观,大约是被人胡乱丢下来的。
“这些杀千刀的混蛋……”
女弟子们一个接一个地醒来,多数人的第一反应是拉开衣袖,瞧一眼自己的守宫砂。倾歌后知后觉地拉起袖子,雪白肌肤上一点殷红,正是处子的征兆。
唔,不是劫色,也不像是劫财。她的剑和包袱丢了,腰间的竹箫却没丢。倾歌又尝试着运了一遍真气,还是提不起劲来。
“没用的。”
灭绝师太有气无力地开口:“我们中了对方的药,内力全失。”
身为女子,碰上这等情形,理当尖叫几声才合常理。譬如丁敏君。
倾歌非但没有半点惧怕的神色,反倒四下打量起这暗房来,若非没心没肺到了极点,便是心性宁和到了极至。
灭绝师太低头看看手上的铁指环,气色微微好了一分。
依照往日的情形看,后一种的可能性非常大。
——实际上,还有第三种情形,灭绝师太永远也想不到的情形:倾歌并没有后顾之忧。
“我们是碰上歹人了么?”一位名唤赵灵珠的女弟子喃喃自语,“这可怎么办才好?连师父……师父也……”
静玄等人齐齐望向灭绝师太。或者说,是在找寻灭绝师太那从不离身的倚天剑。
灭绝师太恨恨地开口:“奇耻大辱。奇耻大辱!奇耻大辱!!!”说着,重重一拳砸向地面,关节处登时血肉模糊。
“师父!……”
“师父……”
“师……”
倾歌走到灭绝师太身边,用帕子为她裹了伤口,轻声说道:“师父,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师兄、师姐们一个不少,这才是不幸中的万幸呢。”
柔和的声音如清风拂过暗牢,安抚着众人绝望的情绪。
一位名唤赵灵珠的女弟子叹息着开口:“可我们功力全失,甚至无法自保。师父先前命弟子分三批接应,却不知能不能找到我们?若是不能……”她没有说下去。
气氛一下子低落下来。
脚步声忽然响起。
倾歌警觉地抬头望去。她在权衡,倘若果真情势危急,是否要将所有人弄进仙府里去。八年的师徒、八年的姐妹,终究是有情分在的。
静玄率先喝问道:“谁?”
没有回答,只有一排古怪的家丁。
家丁们打开暗牢,领头的一个阴阴冷冷地吐出一个字来:“走!”
静玄喝问道:“你们是谁?为何要将我们虏来这里?”
没有解释,只有烧红的铁链与一个愈发难听的字:“走!”
灭绝师太脸色又难看了几分,胆子小些的女弟子们抱成一团,瑟瑟发抖。
她们被带上了几辆牛车。
赶车的似乎是庄稼人,憨厚老实,笑起来一口黄牙。再看押送的家丁,个个都是练家子。灭绝师太纵使再不济,也猜出了倚天剑落在了对方手中。她理智地没有问,也知道决计问不出结果来。
倾歌很生气。
她素来喜欢干净,突然间被当作牲口一般对待,任谁也忍受不了。故而当天夜里,倾歌悄悄饮了一口灵泉水,解了身上的毒。待要悄悄取水为众人解毒时,内力恢复的她听见了远处的响动。
来人武功奇高。
“鹿先生,您老人家亲自来啦?”押车的家丁很是热情。
鹿先生扫了一眼熟睡的峨嵋弟子,隐隐起了些歪念头。家丁素知鹿先生的本性,劝道:“主人说了,这些尼姑对王爷有大用处,鹿先生可莫要坏了王爷的大事!怎么着,今天是鹿先生掌药?”
鹿先生“唔”了一声,随后又是一阵细小的声响,家丁似乎接过了什么东西,笑道:“还是主人想得周全。这样一来,即便她们有人来救,咱们也有多余的‘十香软筋散’啦……”
倾歌一直在装睡,将两人间的谈话听得清清楚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