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34(1 / 1)
喉颈处的力道生猛如虎,弥漫在唇齿之间的苦辣之味逐渐散去,积压在胸口的气息却愈发涣乱。
“老女人,不想见阎王就赶紧放开董澴兮!”气急败坏亦暴跳如雷的怒吼从天而降,震得董澴兮与侍书皆心底一惊。
董澴兮勉强撑开因腹部坠痛而被冷汗弥蒙了视野的眼,困惑地看见一道高大的身影竟挥动着手里的长剑,激荡剑气横扫而至,生生将紧扼着她脖颈的侍书震开。
突然失去力量支持,董澴兮颤巍巍地往后仰摔而去,然则下一瞬耳畔风声飒飒,她莫名意识到那道黑影以极快的速度向她奔来——
“大肚婆,你没事吧?!”沉稳如山的拥抱,心急如焚的斥责咆哮,“都怪那群讨钱的乞丐,害得老子一不小心把你给跟丢了!你先屏住气,有怪莫怪啊。”
额上的湿发忽然被粗糙的手指拨开,董澴兮才看清楚一张脸,一张剑眉横竖却也不失英气勃发的男人的脸。
“算了,废话少说,老子先带你离开这个冷僻的鬼地方。”豪迈的语气,孔武有力男人将董澴兮万分谨慎地抱起,“再找间屋子,生娃。”
.
简陋的客栈卧房,听见屏风里头接生婆一声比一声着急的叮嘱“夫人使劲,再使把劲”,身高八尺著黑衫的程仲颐也极心烦意乱地将手背在身后,在原地走来转去,
神似,热锅上的蚂蚁。
原以为女人生孩子不过是咬一下牙再闭一下眼的简单事儿,熟料此刻都过去了整整两个时辰,那床榻之上不断发出痛苦喘.息声的女人,居然还没生出来。
不复最初来到客栈时的镇定冷静,心情七上八下的程仲颐在原地兜来转去,直至转得脑子都开始分不清东南西北,才就近挨了张凳子坐上去,岂料屁股还没挨到椅,接生婆的一句“夫人你再使些劲儿,不到万不得已,老身也不愿用剪子帮你剪开……”惊得他头皮一麻飞快站起。
“老太婆,老子请你来是催生的,不是让你用剪刀来伤害她的!”
“哎哟大官人,你家夫人耻门久久未开,孩子想出也出不来啊。”稳婆颇为无奈的声音从屏风那一端传出,“你个大男人先沉住气,老身还未使剪子。”
怎么沉住气?
欢喜丫头又不是五大三粗的武夫,根本吃不得苦。刚刚抱着她投宿客栈时,一路上她冷汗涔涔疼得险些没厥过去,这会儿哪还经得起在最脆弱的地方挨上一剪子?!
没有半点犹豫,程仲颐怒从心中起:“老太婆,老子打赏你五十两银子,这白花花的碎银可不是由着你在老子的女人身上剪上一剪子!”
话,刚刚从嘴皮儿溜出,程仲颐也觉得自己多道了一个字,不是老子的女人…… 应是,老子的人。
被极粗鲁的一吼,稳婆难免心生郁闷,但看在眼前这个牛高马大的男人如此紧张产妇,她只好勉强按捺住心底的不高兴,继续为产妇接生。
女人痛苦的喘.息不绝于耳。
程仲颐又开始心浮气躁地像热锅上的蚂蚁转来转去。
哎!
若不是男女有别,他程仲颐才不管所谓的“产妇之血多晦气,男人丝毫不得接近”,老早破门而入去瞧瞧床榻之上的女人,瞧瞧她下.体.处的耻门交骨究竟开了没开?
“夫人,你得使劲,为了孩子再多多使劲,否则孩子根本出不来。”又是接生婆沙哑且无可奈何的叮嘱。
男女有别个屁!这会儿放着孩子与女人不管,畏畏缩缩躲在一旁窃听,还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么?!
心猛地一沉,程仲颐再也压制不住心急立刻步上前,长腿一迈步入屏风内,不顾接生婆的惊讶目光大手一扬撩开床头纱帐,往床榻之上血色尽失面容惨白的欢喜丫头瞥去——
目光,不偏不倚,刚好停在她屈起的双.腿.之.间。
既是震惊,亦是一时半会心理铺垫没做好,程仲颐撩着纱帐的手指不自觉颤抖了一下:“为、为何流了这么多血?!”
稳婆甚是吃惊:“哎哟大官人,夫人她产门不开已经让老身很是为难,你还闯进来凑什么热闹?出去出去,莫让老身分心。”
或许是因为心神恍惚,程仲颐脚步一歪,被矮了大半截身的接生婆喷了一脸的唾沫星子,再被推出屏风之外。
怔忡地站在原处,程仲颐撩开纱帐的手仍僵愣在半空中,目光呆滞。
虽然,他曾直面过比“女人待产”更鲜血淋漓更血肉模糊的场面,却远远不及方才那般…… 心惊,心悸。
这种感觉像极了很久很久之前,他曾目睹一个衣衫破损发髻凌散的小丫头,眼底噙着惊慌失措的泪水,向他奔走而来。
他没有本事救出那个丫头,只能自顾自己仓皇逃命,只能眼睁睁看她躺在血污之中…… 正如此时此刻,眼睁睁地看见气息紊乱的她躺在床上,表情痛苦,下.半.身是止不住的血。
场景,早已变换;但一成不变的,是缠绕在心头难以忘却的无能为力感。
对,
铭心刻骨的,无能为力感。
……
程仲颐猛地回过神。
掩藏在记忆深处、有损他作为一个铮铮铁骨男子汉的往事,竟开始自发地闪现。他恼火的抿直了唇,心烦气乱地以手堵住双耳努力不去被那一声又一声的接生催促烦扰得忐忑不安。
每一声催促,都让他的心情七上八下,如履薄冰。
每一声催促,都让他的心情起起伏伏,战战兢兢。
突然,接生婆“啊”了一声,颤悠悠的声音里流露出吃惊。
“怎么了?”程仲颐猛地咽了一下干涩的喉,脱口而出。
“大官人,夫人的产门是开了,但胎儿手脚先出,这可是难产之兆。”接生婆一贯镇定的语气里竟透露出罕见的慌张,“再加上夫人她崩中漏下,血流不止,只怕…… ”
“只怕什么?”倒抽气的声音。
“只怕,母子不保。”
死寂一般的沉默。
蓦地,“嘎吱”一响门被打开的声音。
“老太婆,老子去去就回,你且帮老子的女人再撑片刻。”
“欸?”
魁伟高大的身影如火烧眉毛般一闪而逝晃出厢房。焦躁的、心急如焚的咆哮,却如雷贯耳震得稳婆瞠目结舌——
“老子这就去找一个人!他女人当初两天两夜生不出孩子,居然被他念《观音经》念成了顺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