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清香传得天心在,未话寻常草木知(1 / 1)
“你别说话。来人啊,去叫大夫,去叫大夫!”这才赶上平安,匆匆走进院子的鸳鸯一看见这一幕也是惊地叫了一声,当下退出去找大夫,在门口却撞上了一无所知的侍书。
他怀里的东西被撞落,正是不满,却发现是鸳鸯。眼神一亮,问道:“你来了,那长公主是不是也来了?”总算是把人给盼来了,他笑眯眯地想着。这下,公子应该很高兴啊。
鸳鸯却是一脸泪,揪着他的袖子问:“你快带我去找大夫,快点。”
侍书这才觉得不对劲,结结巴巴道:“怎么,怎么突然要找大夫啊,你是身子不舒服了,哭成这样?”
鸳鸯道:“再迟就来不及了。你倒是快些带我去啊!”
侍书惊惶,也顾不得采买回来的东西,随便放在了门口就带着鸳鸯走:“好,好。我这就带你去,你别哭了。”
薛含意怎么还笑得出来?到了这个地步,他怎么还笑地出来,怎么还敢和她说看见她高兴?“是我不好。”本是云中自由自在的野鹤,逍遥来去,是她因一己之私生生地将他扯进了红尘,连累他被囚禁自由不算,如今还丧了命。“倘若当初不是因为我,你绝对不是这样的下场。”
薛含意摇头纠正:“不,长公主。”他含笑,好似陷入了一个美好的梦境,“答应入宫,那是我一生做的最不后悔的一件事。”
话落,又是一大滩血迹。
“有一件事情,我......”薛含意扯住了平安的袖子,断断续续地说着,“我一直没有勇气和长公主说......”
平安望着他。
他喘息更急,脸色灰白,努力地想要发出声音,却是再也没有力气了。扯住袖子的手一顿,慢慢地垂落了下去。多遗憾啊,那句话,到死他都没有能够说出口。
不,或者他应该知足,至少临死前的那一刻她全心全意地陪伴着他。
比起那人,他能死在她的怀中,已是莫大的幸福。
他闭上了眼睛。
平安在那一刻体会到了什么叫肝肠寸断。
她没有哭,只是静静地抱着他。
不知道过了多久,外间传来凌乱的脚步声。侍书一见到面前景象,瞳孔倏地收缩。他尖叫着扑上来:“公子,公子!”身后跟着的鸳鸯眼眸黯淡,从袖中取出银子给累得喘息的大夫,声音轻恍:“不必了。有劳大夫跑一趟。”
侍书哭得泪眼模糊,头脑却是出奇地清醒。他拾起跌落在薛含意身边的,碎了一角的羊脂白玉杯,眼眸中有一抹痛心和恍然,口中笃定:“是皇上,一定是皇上派人害死了公子!”
平安猛然抬眸:“你何以这般笃定?”她的声音像是被割裂的铁屑落在霜雪,冷得隐约闻见血的气息。
“那一日......”自从住到了这里之后,公子的生活变得更加平静,院落虽大,平素里却是无人过来。可是那一日入夜,他却听见敲门声,一阵一阵断续,本疑心是听错,打开门后却真的看见一人倒在门口。公子见他可怜,伤势又重,便好心收留了他。在他烧好热水想要端过去,却在房门口听见一个惊天的秘密。
那人躺在床上气息虚弱,正对房里的薛含意说道:“......本不该到此连累薛太傅,但是我身负重伤,皇上又派了追兵,城门把守森严,别说面见长公主,即便是靠近城门也会丧命,无奈之下唯有来此找太傅......希望太傅将真武侯的冤情上禀长公主,还真武侯一个公道。”
他说:“那一日我等庆祝夜池打了胜战,明知真武侯不会饮酒还以恭喜他和长公主的婚事为由灌醉了真武侯。事后,我想着不好,便想去真武侯的营帐中看看情况。可是到了,到了营帐门口时就听见有人和真武侯说话...却是皇上派人送来毒酒,要害死真武侯...当时我便躲在了营帐之外,眼睁睁地看着真武侯喝下了毒酒,倒地死去。”
“我见那些人将真武侯的尸体抛到河中,便想去打捞上来,没想到还有人在暗处看着,趁我不提防,刺伤了我...我和他对打了几十招,勉强才逃走...一路不敢耽搁......可是想不到皇上这么狠毒!连城门都不让我靠近,步步紧逼!”
“太傅,此事如今唯有你知,恳求太傅将真相告知长公主,这样我也算是对得起真武侯......”
侍书从来没有这样条理清晰地将一件事情还原过,一字一句皆是诛心。鸳鸯捂住了嘴,不让抽泣声漏出。
平安却是淡淡地笑了一声,将薛含意抱紧了。她怎么会觉得这样冷,仿佛体温一点点被生生抽干,冷意将血液冻结,碎裂呼吸。
好冷。
“皇,皇姐。”身后传来的声音清雅,却是颤抖的音。侍书猛然抬头瞪着来人,目光恨意森然,只是碍于他身边的侍卫,没办法靠近,这才压制着。
方梓书站在院门,本该整洁的衣袍因为来得匆忙而有了褶皱,发丝也散落在脸颊边,俊秀的面容苍白,嘴唇和牙齿一并在颤抖,,眼神惶恐而畏惧,看上去真是狼狈得很。
平安木然,她慢慢地扭过头看向方梓书,见他面色仓皇竟是微微一笑,眼神平淡:“恒儿,你过来看看你的太傅,他的身子已经凉了。”
方梓书磕磕绊绊地说道:“皇姐,你听我解释......”他如此惊惶,以至于忘记“朕”,直接称呼了“我”。自得到回禀说平安赶到了太傅府时,他的心便是恨恨地一堕,手脚冰凉,等反应过来的时候便急急忙忙地骑马赶了过来。他想过平安也会会发怒,狠狠地指责,可是却没有想到她会是这样的反应。
木然,冰冷,看着他的眼神像是看着陌生人。
未出口的话被卡住,他突然觉得窒息,一种难以言喻的恐慌涌上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