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右相大婚(1 / 1)
接下来的几日,凡是下了朝,欧阳文宇便直接到端木府上来。
龙洛泱也来过几次,望着床上昏迷不醒的端木清雨,眉头紧锁,沉默不语,随后每隔几日,陆朗便将一些名贵稀有的药材送到端木府上。
孟百里也亲自来到府上,那天正好欧阳文宇也在,孟百里向来慈和的脸上有一种世事沧桑的豁然,只是看向端木清雨的目光有着不舍和怜惜。
“泊宁,你好好照顾他吧,雨儿这孩子,哎,我劝过他,可是现在看来,似乎他并没有听进去,天意又岂是人力可违。”孟百里说完,轻轻摇了摇头,缓步出了隐川小榭。
欧阳文宇的大婚之期日益临近,整个欧阳府都已布置妥当,到处是红绸红灯,府内的下人脸上也是喜气洋洋。
这一日,欧阳文宇从端木府回来已是深夜,欧寒正等在清宁居门口,欧阳文宇仍是面色沉沉,一语不发。
欧寒在旁出声道:“公子,老爷和夫人在书房等了一个时辰了。”
欧阳文宇摆摆手,示意欧寒退下,“知道了。”随后抬步进了书房。
书房里灯火通明,欧阳轩在书案后闭目而坐,木清婉在一侧相陪,见得欧阳文宇进来,起身迎了上来。
“宁儿,你回来了,这么晚,去哪儿了?眼看就要大婚的人了,也不见你这个新郎官有一丝高兴的样子。”木清婉将欧阳文宇拉到了自己身旁坐下,问道。
欧阳文宇面上的愁色略略减退些,声音里掩饰不住的无力,“我去看清雨了。”
欧阳轩和木清婉互视一眼,木清婉关切道:“听说清雨那孩子病了,怎么,还未见好?”
欧阳文宇未被木清婉拉着的左手握紧又松开,声音和缓道:“没有,她一直昏迷不醒。”他低垂着头,脸上的神情隐在灯烛的暗影里,连坐在他身旁的木清婉都未能看清。
木清婉轻叹一声,清浅温软的声音里有许多怜惜之意,“清雨这孩子,自小孤苦无依,虽是被太傅孟百里收为义子,可是毕竟不如娘亲疼爱的仔细些,十五岁便离开孟府拜相,小小年纪就担上这么重的担子,也真是难为他了。”
欧阳轩缓缓睁开眼来,“再有三日便是十五了,你即便心里再是挂念清雨,也应该先安心呆在家里,毕竟你要娶的是雪岩国公主,这不是你一个人的事,是两国之间的事,你总要表示的重视一些,别让人捏住了什么把柄。”
欧阳文宇稍稍抬起了头,脸上神情毫无一丝成亲的喜悦,眼波平静如水,木清婉看见这样的儿子,不知怎么,就有些心疼起来,宁儿向来是爱笑的,不管何时见到他脸上都是笑意融融的样子,可是如今即便大婚在前,他却没有一丝一毫的欢喜,这可是因为那个病了的清冷秀致的清雨吗?
“好了好了,你就不要再说宁儿了,”木清婉的心有些酸,“要不这样,白天你就待在家里,做做样子也好,天黑以后你要再不放心清雨就去看看,想来已经十多日了,他应该快好起来了,你也不要太担心。”
欧阳文宇轻轻地点头,目光直直落在书案上的烛火上,灯芯已经烧得很长了,火苗并不是很旺,一闪一闪,在他的眼睛里跳动着。
木清婉站起身,顺便也将欧阳轩拽了起来,“时候不早了,我和你爹先回去了,你也早些休息。”
欧阳文宇从椅子上站起来,声音里有些疲惫:“爹,娘,那你们慢走。”
木清婉和欧阳轩走出门去,回头望见窗户上儿子的身影是那样落寞和萧索,忍不住又轻叹一声。
第二日清晨,欧阳文宇从迷蒙中醒来,昨夜睡得并不好,似乎陷入了一个梦境,梦中的清雨一袭白裙,裙上绣了青翠的雪竹,他还是第一次见清雨穿那样色彩明丽的衣服,心情一下子便好起来,可是不等他追上去,清雨便一步步的走远了,他明明看的清楚,她步伐很慢,可是无论他怎么追,内力催到极致,始终是越来越远,最后眼睁睁消失在自己眼前。
简单的梳洗一下,用过早膳,不知不觉便走到了清宁居门口,清宁居里已挂满了红灯笼,贴满了喜字,看见这些,他心里的烦躁便一点一点的扩散,忍不住抬脚迈出门去。
欧寒正巧走来,见到他,躬身施礼,“公子,你要出去?”
欧阳文宇被他一唤便停了下来,想起昨夜爹娘在书房对他说的话,自己已亲口答应这三日白天不再出门,望一眼府门的方向,再看一眼清宁居隔壁被用做新房的春岚阁,转身又走了回去。
三月十四的晚上,欧阳文宇独自一人离开了清宁居。
初春的夜晚寒气还有些逼人,他抬头,看看天上清雨的命星,有了一丝光亮,虽不夺目,但比十多日前已是强上了许多。
刚到府门前站定,旁门便打了开来。
清秀脸的少年蓝悠将欧阳文宇让进了府中。
“小悠,你们家公子醒了吗?”
蓝悠的脸上也有了丝忧愁的痕迹,“没有,不过听鱼素姐姐说快苏醒了。”
欧阳文宇听了快步往后院而去。
隐川小榭烛光微微,欧阳文宇轻轻蹬上了三楼。
直走进卧房,鱼素正在给端木清雨盖上一层薄被,欧阳文宇仔细看去,前几日一眼便能辨出的女儿身,如今已经看不出了。
“她,她又恢复了原先的模样,是不是表明她要醒过来了。”欧阳文宇有些不确定的问道。
鱼素一直愁眉不展的脸上,此时露出一丝极浅的微笑。
“是啊,右相大人,公子应该明天就能醒过来了。”
“明天?明天。”欧阳文宇微微垂了眼,沉默下来。
鱼素恍然记起,“哦,对了,右相大人,明天是三月十五,您大婚之日,您还是赶紧回去吧,公
子已经在好起来了,您也可以放心了。”
欧阳文宇点了点头,嘱咐鱼素照顾好她,不再停留。
三月十五,易嫁娶、纳彩、祭祀,忌置产、安葬。
一大清早,迎亲的队伍便出了欧阳府往雪岩公主雪落舞所在的驿馆而去。
欧阳文宇穿着大红色的喜服,骑着云风带领迎亲队伍一路出了北同街,往朱雀大街而去。
右相大婚,京城雨都的百姓纷纷驻足观看,红色的喜毯一路从欧阳府直铺到驿馆门前,迎亲队前的花使一路洒下象征吉祥如意百年好合的七彩玲珑。
队伍缓缓到了驿馆门前,欧阳文宇轻巧的跳下马,喜乐吹奏的更响了一些,喜娘将一身火红嫁衣的雪落舞搀了出来,欧阳文宇上前几步,亲自将这位雪岩公主扶进轿中,迎亲队伍转而往北同街欧阳府而去。
到得朱雀街尽头时,欧阳文宇从马上望向安平街端木府的方向,嘴角不经意的泛起一丝苦笑,大红色的吉服,如此鲜艳夺目喜庆之极的颜色,越发衬得此时的右相惶然无奈,惆怅莫名。
一路到了欧阳府宽阔的前厅,吉时已到,有礼官在旁高声唱道:一拜天地!
欧阳文宇牵着红绸的手极轻的一抖,下意识的反应便是想立刻丢开,自己怎能与她之外的女子拜天地,怎么能?
正在此时,厅外传来喊声:左相大人到贺!
欧阳文宇心头一震,转身便向厅外看去。
原本围在厅外观礼的欧阳家众亲朋好友及朝内到贺的文武官员纷纷让出一条路来,不远处的院门口处走来两人。
当先一人一袭淡蓝色织锦长袍,绣银色云纹,随着那人的步伐,那云似随风而动;身后一名侍女,粉荷色长裙,俏丽清秀,正是左相端木清雨及其贴身侍女鱼素。
鱼素手中捧着一个长形礼盒,随在端木清雨身后一同入得厅来。这还是她自卧病以来首次露面。
欧阳文宇听见那久违的清冷声音道:“文宇,今日是你大喜之日,前几日我身体不好,所幸终于赶上了吉时,不然若是迟了,可是不好。”
她仍略显苍白的脸上有一缕春风融冰的笑容,那笑来自她的心底深处,有真诚的恭喜,又隐有一丝歉疚。欧阳文宇觉得能再见到她,看见她清浅的笑容是如此不易,几疑身在梦中。
他也笑起来,直到此时,才能看出这似乎真是右相大婚的日子。
“清雨,你能来就好。”
“我来的匆忙,未能准备什么大礼,这里有一幅我以前闲暇之时作的画,还能勉强入得了眼,权当贺礼,祝你和雪岩公主白头偕老。”
欧阳文宇一个眼神,欧寒亲自上前,将鱼素手中的礼盒接了过来。
厅堂内的文武官员们议论纷纷,谁不知道,左相端木清雨封笔已有七年之久,只因明宁初年时有一幅她画的《寒梅飞雪》在雨都引起轰动,一些商贾世家甚至朝内官员纷纷竞价相购,端木清雨得知后竟然封笔不画,从此再无其作品现世。一时让众人可惜了好久,《寒梅飞雪》也更成为众人争抢之作,只是最终却被禁宫所得。
此时听闻左相的贺礼竟是一幅画,顿时都恨不得能马上一饱眼福才好,只是,右相侍卫欧寒纹丝不动的捧着礼盒,右相欧阳文宇更是视而不见众人的渴望之色,转回身去,在礼官的唱和声里完成了大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