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1 / 1)
他低声道:“阿若,最近没人找我拍,只有李士凌肯投钱。你帮帮我。”
也帮帮你自己。
她又喝了一大口,抱着酒瓶怔怔然望着地板发呆,俨然已醉。
片刻,房里响起淡淡的声音:“你说的,会哭就行。”
关于陈法若的绯闻再次甚嚣尘上。傍上李氏接班人,为她斥巨资拍《玩偶奇遇记》;搭上新晋导演,卖弄姿色争夺女一号;和投资方李士凌、男主角楚汉关系匪浅,因男人与昔日闺中密友涂荼反面成仇,形同路人;和同戏女主角凌雪明争暗斗,抢戏争风……众说纷纭,漫天盖地,纷然而至。
陈法若浑然不知,依然捧着酒瓶,只不过地点从李士凌的小别墅换到彭靖言的小公寓。
浓郁而温和的色块,昏黄暧昧的灯光,娓娓诉说的乡村音乐,黑白或彩色陈旧或新晋的各种影片。
自拍戏伊始,陈法若便身处这种色彩繁华而简单宁静的称为彭靖言的家的地方。
彭靖言绝不仅仅是她的导演。
他尽职得超越了身份。
他带着她上片场拍戏演戏,没她的戏她就在一旁吃酒睡觉。工作结束,他带着她回家吃喝休息,她还是吃酒睡觉。没有不闻,却是不问,以一种温情且默默的形式,尽着朋友的义务。
李士凌没再盯着陈法若,她许久没见过他。而她,没有辜负李士凌的意会预料,只是换了个地方做行尸走肉。摄影机呼声运转的瞬间,她便是《玩偶奇遇记》的女主角之一,泪如雨下,认真绝望哭泣——这一点,彭靖言没有欺骗她。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玩偶奇遇记》的另一个女主角凌雪,则认真粉饰着平安喜乐。
与传言相反,她和凌雪并没有不和——两人的戏基本是平行划分,各行其道。
连面都基本见不着。
为数不多的几面,两人都淡淡冷冷。
陈法若淡淡,凌雪冷冷,与生俱来。
凌雪人如其名,欺霜压雪,还多了点孤意在眉。
毕业于闻名全国的舞蹈学院,两年前被名导看中拍了第一部戏,凌雪就拿了金沛奖最佳新人奖。
可她却对陈法若说,是,我拿了奖,然后从那天开始我就失业,两年没人找我拍戏。
她说,她等了两年,只是等。
陈法若明白当中的涵义,她不上节目,不接商演,不发展歌舞,彻底被沉寂了两年,这些足以令一个演员永不翻身。
她深谙好事值得等待,坏事值得忍耐。她太清楚自己要的是什么。
所以陈法若明白凌雪不会与她不和,她不会浪费时间在勾心斗角上面,她不屑。同样地,陈法若也明白凌雪对她一脸颓唐的不屑。
她对陈法若冷冷地说,你少成天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
语气口吻十足十地像涂荼,眉眼神态却似足了她。
剧中男性戏份少,她和楚汉不常碰面。
涂荼却经常出现在片场。
起初陈法若以为她是为了楚汉,后来却发现她也不是只出现在片场,她也常来彭靖言那里陪她。开始是陪她,陪着陪着,涂荼也陪彭靖言。
至此,她才真正明白涂荼那句“再也不会”的含义。
于是彭靖言的家又多了一个新成员,华丽的电子乐和激情颓废的摇滚的播放频率提高不少,视听室常常三人成堆,别有一番温暖滋味。
陈法若通常会跟他们隔开距离,蜷缩在沙发角落,闷头喝酒。彭靖言不管,涂荼见到便会一把夺过,陈法若也不恼,扯过抱枕,继续自顾自地昏沉,任他们两人柔情蜜意,旁若无人。
寒来暑往,冬去春来,陈法若觉得余生只是日复一日的重复,她怡然自得地麻木不仁,沉溺其间。
涂荼和彭靖言的恋情随着四季起伏波动,在第二年冬末春初的时候,正式划上句号。和平分手,以致于疏于生活的陈法若并未感到有太大区别。
陈法若而今的状态是静止漠然的,哪怕是以前她对这些也漠不关心。所以当彭靖言和她说的时候,不像倾诉,更像是漫不经心的喃喃自语。
不大的公寓,视听室占了三分之一,灯光橘黄,两人坐得亲近,只有彭靖言的声音低空夹杂在异域色调的影片中飞过。
“杀青了。”他抬了抬眼镜,声音温和。
她目不斜视,时不时喝着手中的酒,看着影片上毛发浓密的男女,神色难辨。
他又道:“我和涂荼分开也有半年了。”
她眸色淡淡,看不出有没有在听。
他又继续:“阿若,一年半了,不用拍那么长的。”
电影中的红男绿女拥吻,分开,交融,此消彼长。
“我和凌雪在一起了。”
陈法若又喝了一口,置若罔闻。
“你得搬走了,阿若。”
她终于顿了一顿,还是没有看他。
沉默片刻,他笑道:“凌雪要搬过来。”
到最后,跟凌雪明争暗斗争风吃醋的,是据说跟她反目成仇的涂荼。那个目标明确的女人,连带爱情也带着攻城略地的气势。
彭靖言再度沉默,橘黄的空间里只剩卷舌弹跳的西班牙语。
“阿若,够了。”他一把夺过她手中的酒瓶。
喝够了,时间也够了。
“1982 chateau petrus,”他拎起酒瓶,笑道:“满分酒,你这样牛饮,真是浪费。”
“听说你住李士凌家的时候,不给你喝你就砸。我看他倒不是怕你砸了浪费,他怕你砸了不小心受伤。”他忽地一把转过她的身子,逼她直视,声若溅玉,“你还要躲到什么时候?”
陈法若毫不理会,别过脸去。
“1986的Mouton,还有上次你洒掉一大半的1945 la Romanee Conti ,”他咧嘴一笑,“阿若,你以为我挣了多少钱能供得起你日日月月这样喝?”
影片中的男女水j□j融,悲伤欲绝的感觉油然而生。
“阿若,你难道没发现这些酒似曾相识,跟你在李士凌酒窖看到的有点像?”
他放下酒瓶,文静温和的脸出现在她眼前。
“你要躲到什么时候?”
神色中带着一点不忍,还有意味不明的不舍,他轻轻抚上她的脸,笑得哀伤:“阿若,我不等你了。”
他不等她,逼她离开是因为凌雪,却也不是因为凌雪。凌雪的性格是不会在意陈法若是否待在此处的,在意她留在这里的是他。他让她拍戏,她尽力拍,可随着不长的时日远去,她仍是不肯救赎与被救赎,依旧自我沉溺放逐,流连忘返。他终于也不忍,只好将她驱逐,逼她面对,连带着其他若有似无的情愫也割舍出门。
“涂荼和你很像。”他笑得潇洒,也笑得苦涩,“你们都是孤注一掷的赌徒。她赌的是心,输过一回,现在只玩不赌。你赌李士凌对你的心,赌他对你的信任,赌他和你的未来。你没输,李士凌现在要你,你还赌吗?”
涂荼输得一败涂地,所以心意自此束之高阁,两袖清风游戏人间。阿若,你呢?义无反顾地跟在李士凌身边,赌他对你的情与爱,倾家荡产,却没想到最后赢了赌注输了赌本。她没输,却将赌局自此封盘。
他连入局的资格都没有。
他不等她了。
彭靖言转身向门口走去,房门打开,门外光束射在大幅屏幕上,辨不清人物眉目。
碧空浅澄,陈法若紧了紧身上的风衣,略显单薄。
茫茫向前,漫无目的,未来,未曾再来。
风景向后,不再回头,过往,过而不忘。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