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悔意（1 / 1）

方凌的身体微微倾斜，双膝一错位，冰刀就在冰面上带出一道弧线，滑行路径顿时转了个弯，整个动作如行云流水，丝毫不见滞凝。

就是这样，方凌还颦了下眉头，自怨道：“好久没上冰了，身体都僵了。”

曲蕊看了看冰面，上面还有自己刚刚留下的滑痕，对比之下。那是一道，不对，确切地说是几道滑痕，因为中间蹬了好几次冰才转过弯来，而且每一道的线条都不是那么清晰，就像用极钝的刀子割过肉留下的。

曲蕊知道自己的滑行基础不算好，但知道也只是知道，并没有特别加练。因为大家都好不到哪里去——不但是双人，整个花样滑冰国家队都是这样，个别的出色不能代表整体水平的出色。

其实三大双还是青年组的时候，这方面也不怎么样。但是现在，他们与以HZ、QL为代表的小小双们是有明显的差距的，就是跟自己差不多同辈的FD比，也不在一个档次上了。

当然，还有一个例外，就是半个YL，说白了就是李昂，他跟鲍博有点相似，天赋太好了，要不是个子蹿得太高，影响了跳跃，3A和4T都没练出来，可能就是第二个尹真。

这对他的搭档而言未必是件好事，WP、FD、TY、HZ、QL就这么看着李昂几乎是拖着袁婧一路滑下来，无比难受——估计YL自己也觉得很难受。

是应该怪李昂不压着点速度，还是怪袁婧跟不上他的脚步？

选择前者，节目的流畅性会打大折扣，YL顿时沦落到与FD一样的程度，选择后者，对小姑娘又不公平，她的天赋不能跟李昂比，她练花样滑冰不过三四年，能要求她做得跟李昂一样好吗？

“最好的，未必是最合适你的。”

这个时候，曲蕊不由记起黄子希对自己的忠告。李昂的确是中国双人滑选手里数一数二的男伴了，论个人实力，肯定强于董晨曦、俞攀和姜智予这三个，张凌峰、刘元凯可能都不如他。

但是赛季末的冠军赛，YL会是个什么名次，一定会比在场的另外几对选手更好吗？

一套自由滑下来，美感这种高层次的东西就别提了，最基本的节目完整性都不理想，因为袁婧跟不上李昂的节奏，经常出现袁婧掉队，李昂不得不等，勉强同步，再掉队，于是重复以上循环，节目从头到尾就在不断地追追停停，合乐乱七八糟。同样的毛病，如果是FD是乐感不好，TY是男伴偏弱，那么YL的不合乐，两个人都要挨板子，而且能力更强的李昂责任更大。

之后，YL自己也知道表现不好，默默地让出冰场给WP和TY这两对要上世锦赛的，来到场边，聆听宋江川的指导。

其实问题是明摆的，现阶段袁婧不可能一口吃成胖子，李昂必须、一定要考虑到她的能力，可眼下的他太没有耐心了，这样的组合，不要说与瘸腿组的TY比，没准连绝望组NJ都比不过——NJ的节目至少完整不是七零八落的。

因为已经很了解李昂的坏脾气，宋江川的态度还算和缓，没说什么重话，他身后的吴敬延的脸色早就非常难看了——换做是他，早就发飙了，只是李昂是宋江川带的选手，吴敬延不可以越俎代庖。

而且这个时候，WP也出了和JGPF、世青赛时候的HZ一样的问题——抛跳Hold不住。

HZ出问题是抛4S，WP摔的也是抛4S，作为吴敬延这样的专家，一眼就能看出，HZ是女伴吃不消抛四带来的冲击力，WP的根子在男伴身上。

WH的韩永波手腕受伤，WP的裴乐肩膀、腰也有伤，比韩永波强那么一点点的是，他的伤多是肌肉劳损，虽然难治，却是个慢伤，伤势发展没有韩永波的骨裂那么快，可要完全好起来却也不容易。

作为运动员，这算是常见病了，就是裴乐自己，一开始恐怕也没把这当“伤”，比起韩永波的手腕，他这种程度，实在是轻多了。

可现在他觉得，要把王睿扔出去，比以前要花更多的力气，中式抛跳技术对男伴来说，用到的不止是上半身的力量，整个身体都要为这个技术付出很大的代价，将女伴抛出后，男伴百分之百要来个踉跄，没有人能得稳住，只是踉跄狼狈程度大小的差别而已。

裴乐这次为了将王睿抛出去，自己往前踮了好几步，看上去能站住没趴下都费了老大的劲。因为抛出瞬间动作已经变形，王睿的腾空高度也算不得理想，没能以正确姿态落冰——身体转过去了，脚下冰刀位置却不对（判断周数以脚下冰刀位置为准）。

存周、双足、摔倒。

无论是跳跃还抛跳，存周则基础分打七折，双足GOE-3，摔倒GOE-3再倒扣一分，这样下来，该技术动作就没有几分了，即使是基础分有8.0的抛4S。

节目结束后，WP也表情严肃地滑向挡板，歇一口气，然后就是TY合乐自由滑。

一个上午下来，成年组几对选手就没有一对表现理想的，青年组的HZ和QL却都可圈可点，HZ的抛4S已经像模像样了，QL的抛3Lo做一次成一次，看得WP好生羡慕。

但是吴敬延心中有数，HZ的抛四周上得快，很重要的原因是何若晗还是个小个子，体重也轻，张凌峰现在抛她并不费力。但是即使她将来个子不会长得很高，也是一样有发育关的，熬过了那一关，HZ才算真正稳住了抛4S。

WP目前就处在这样一个关卡上，王睿的发育关相比普通女性而言，已经推迟了很多，但该来的始终要来。最要命的是，王睿的身高不是一次长起来的，而是长一点，停一停，再长一点，再停一停。每次身高变化，WP都不得不调整技术。现在她的身高已经快要逼近裴乐的承受极限了，如果裴乐的力量不能再增加的话。

非战之过，谁也没有办法。

这也是吴敬延目前渐渐将FD、TY、HZ这些选手送出去比赛、编舞的用意所在。三大双因为各种原因渐渐无法保持住巅峰状态，甚至出战都成问题，中国好歹要拿得出替补来——奖牌什么就不指望了，最低要求，好歹保持住世锦赛的名额，不至于奥运会派不出三对选手。

可是……吴敬延觉得自己的太阳穴又在一跳一跳了。

今年WP如果就是这样的话，TY的名次反而更重要了，但是他们要提高显然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

他将目光投向了正在合乐自由滑的QL。

明年，QL的女伴曲蕊，也达到了GP的年龄下限。

大概，是时候放他们出去闯闯的了！闪过这个念头的同时，吴敬延将目光从QL身上转移到他们的教练，也就是自己的爱徒宋江川身上。

三大双还能比多少年呢？而他自己又还能在这个位子上坐几年呢？

总会有这一天的......

宋江川正在耐着性子劝李昂，他不能跟训斥曲蕊一样把李昂训得跟孙子一样，俗话说家猫挨打满屋转，野猫挨打跳墙跑，曲蕊是有时闹点脾气的家猫，李大公子就是桀骜不驯的野猫了，性子上来随时拂袖走人，只苦了他爹妈回来收拾残局。上次他跟夏宜姿闹翻，也是他的父母来到队里，面对中心的迟主任，好话说尽，赔钱什么都不在话下，只求不要被开除出国家队——李昂那个性子，也就是国家队能挟制得住他，要是地方队，谁带他还不被气死？在俱乐部混，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估计没几个月就走歪了，他这人做正事疯狂，玩起来也疯狂。练体育虽然辛苦，但是没那多精力干乱七八糟的，练出点成绩也能满足他那虚荣心，反正李家也不指望儿子将来挣大钱，现有的家底足够他大吃大喝一辈子了。

这一次，李昂……脸色铁青，非常难看——眼睁睁地瞧着当初一起组队的TY已经比过了GP、四大洲，马上要上世锦赛，他却受制于女伴年纪不够。就算YL可以参加国内的成年组比赛，恐怕也不是TY的对手——到底练了这些年，对手强不强，这点认知他还是有的。

就在自己停滞不前的时候，TY已经在继续往前走了，而且还有后辈选手HZ和QL，他们的实力至少在国内已经比TY都不差了。

理智告诉他，现在不是发脾气的时候，袁婧是还未搭档的小女伴里，最出色的一个，其他人的实力更差劲，他要想证明自己不比TY差，不比HZ和QL差，需要搭档的配合——他现在是双人，不是男单。

但是刚才的合乐过程中，他是忍了又忍——袁婧的技术太差了，起跳拖拖拉拉，犹豫了再犹豫，有时候觉得，自己手上牵着的不是一位搭档，而是一个大包袱，手拉手的时候，基本是他拖着袁婧在滑，原本轻盈的动作，变得拖泥带水，无比难受——在事事讲求完美的李昂眼中，这种缺憾，是不能接受的。

可眼下他必须接受。

如果现在他牵手的，还是夏宜姿会怎么样？

李昂不是没考虑过这个问题。

四大洲锦标赛两场女单比赛，他偷偷地看了，虽然夏宜姿的成绩不好，前十不入，但那是单人比赛。以双人的技术要求来看，她真的又厉害了，跳跃上的进步是肯定的，起码3S出来了，3T和2A都可以做连跳，这对双人女伴而言，足够了，袁婧虽有两种三周，成功率还不够高。另外夏宜姿滑行技术以及动作姿态也有进步，这可能与余汉桥有关——他原是冰舞选手，所以这几届的国家队女单选手滑行都还说得过去。

如果这个时候，他身边的人是她，会怎么样？

宋江川说了什么，李昂已经是左耳进右耳出了，他微微偏了下头，眼角余光瞟了冰场上正在做托举的TY一眼——俞攀总是那样，腿软手也软，每次都这样颤巍巍，好在一次都没摔，也真难为他了。